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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二、高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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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炳然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时候,许千有一种奔赴刑场的感觉。之前听别人说高考前睡不着,她还不信,到现在总算是隐隐有了些体会。她转过头,想说点什么,却组织不好语言。
陌生。
李炳然是为了拍照才回到学校的。过去的半年多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开始是准备艺考,然后省考、校考,再之后是文化课复习。
他说省考过了,她说好;他说拿到了南方一所学校的合格证,她说好;他说回来以后要去机构上全日制,她说好。昨天,他告诉她,要来拍毕业照,她才忽地意识到,已经流逝过了那么大段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他原本是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一段时间的分隔后,终归淡成没那么重要的小小片段。
“你紧张吗?”
“不紧张啊,我考400多分就够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不是说高考。我是说,对高考之后的生活。”
“啊?还好吧……不能说是紧张,就是有点茫然。还好。”
“我没去找她合影。”
“嗯?”
“我还是没能再抱一下她。”
“是她不同意吗?”
许千对李炳然的问题不做回应,一步步走着,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说法,它说一个人一辈子只会被安排一份真正的感情,不一定什么时候,总会遇到那么个人。但是安排了不代表你们就能走到最后。你可能会错过。错过之后,就再也不会心动了。即便以后又找了个人做伴,你对他也不可能产生之前的感觉。”
“没听过。我可不唯心。”
“我也不唯心。但是在感情上,在遇见路帆以后,就是忍不住相信。我想象不出来以后我还会爱上一个别的人。我没办法接受,另外的某个人拥抱我,在我耳边喊我的名字。可能,可能就算我又选择了谁,也一定是因为她身上有路帆的影子。”
“诶呀,你想这些干嘛呀,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后天就要高考了,你琢磨这些干嘛?闲的呀?”
许千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你不在这段时间里,我过得挺不好的……发生了好多事。”
“你们不是都跟我说过了吗?我知道。”
“‘知道’和‘经历’是不一样的,明白吗?我现在和以前完全不同了,被从头到脚地改变了。”
李炳然没听懂她的意思,满不在乎地开着玩笑,“改变什么?不还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我有种预感,”许千抬起手蹭了蹭眉间,像是要把皱着的眉头揉开,“我可能会考得很不好。”
“害,除了马清文,有几个高考之前不觉得自己考不好啊?你那个成绩,考得再不好能掉到哪儿去?你弃考一科分都比我高。”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李炳然面朝着许千,瞪大眼睛,一脸笃定,“你要自信。不要因为一个路帆,就把自己全都否定了。你说是因为路帆才有了现在的你,但是在遇见路帆之前你不也好好的?你中考不是考得挺厉害的?就算路帆走了,你还是你,还是那个随随便便就能超过第二几十分的你啊。”
许千不再说话。
度过漫长的两天,夜里,辗转无眠。许千很想让自己睡着,但是一次又一次失败,在天快亮时才勉勉强强地产生些困意,短暂地进入了睡眠。
再次睁开眼睛,6月7日早上六点半。
吃过妈妈准备的早饭,两个人一起坐车去了考场。虽说是高考,但就像之前的结业考试一样,北高的学生依旧被分在本校考试,和过去三年里每天的上学路径别无二致。
这一天的校门口格外热闹。在许千的印象中,北高门前的路上从不曾挤过这么多人。家长、考生、老师,还有许许多多说不上为何而来的人。横幅拉满街道,驾校、酒店、辅导机构,五颜六色,装饰得倒像一条商业街。可能每一年高考时都是这样吧。唯独这一年,因为置身其中,才看起来格外不同。
刚一下车,许千就看到了十二班自发占据的一块“集合点”。她和周梅摆摆手,朝那边走过去。
看见她出校,围成一圈的人群让出小小的缺口,等待把她包裹进去。老师们都在,一看见许千,表情都变了变,像是大戏开演前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幕布拉开的一刹。
“千儿,来了啊。”
赶在所有人之前,王旭然最先朝她打了个招呼,随意,平常。许千点点头,因为失眠而略感焦躁的心得到了安慰。
有的家长见过她,有的没见过。不管认不认识,都听过她的名字。此时看见了“本尊”,立刻产生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就是许千啊。”
“你们班总考第一的那个孩子?”
“全省第三啊……”
“看看人家孩子。”
许千往老师们身边靠了靠,回避开这些无形的压力。
她听惯了别人的评价,并不计较。只是这一天,她想尽可能地保持清净。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还好。”
回应给花姐一个笑容,许千转过身,朝刚才一直默默看着自己的老林张开双手。
“老师,抱一下吧。”
“好,抱一下。”
温暖有力的拥抱,比言语更具有振奋人心的力量。许千一下子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句话:人之所以有手臂是为了拥抱爱的人。
视线越过老林的肩膀,不远处就是一群十一班的人。人影重叠,看不见路帆。但她知道,她一定就在其中。
第一科是语文——你教给我的语文。多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没过多久,校门缓缓打开,人群骚动起来。看看时间,可以进考场了。和周梅抱了抱,许千跟着人群,一点点向着门口移动。
校长和主任都站在那儿。不停有北高的学生靠过去,激动地和他们击掌。许千不想去。他们都认得她。她不想在进考场的前一刻,再次被人投以满载期许的目光。
向旁边绕了绕,贴着边往前挤。刚过了十一班的位置,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两下。
心底隐隐的期待被唤醒。做足了惊喜和失望的两手准备,许千转过头。
是那个儿子和她同届的体育老师。当初还是通过他,得知了路帆的生日。
“许千,加油啊。”
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加快脚步,向考场走去。
铃声响起,第一科考试结束,复杂的情绪变得单一。
早上说好了,中午妈妈会来接她,他们两个一起打车回去。周梅说会在校门口等她。结果许千刚走到校门正对着的高一操场,就被声势浩大的人潮吓了一跳。
那么多人。
阳光下,汗水黏在额头,闪闪发光。一张张沧桑的脸都朝向同一个方向,焦急地寻找。警戒线悬在半空,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持枪的特警。走出的考生都不约而同地站在那片不允许旁人涉足的空地上,茫然地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
还没找到周梅,许千一眼就看到了现在最前面的花姐。花姐也看到了她,伸着胳膊喊她过去。
“老师。”
“难吗?”
“不难。”
“有人干扰你吗?”
“没有。”
“好样的!你妈在那边。”
许千第一次在花姐脸上看到这么灿烂的笑容。这是发自肺腑的开心,不掺杂任何别的情绪。她被这种快乐感染,脚步也变得轻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拉起了周梅的手。
“妈,这儿呢。”
周梅转过脸,眼中闪过惊喜,拉着她又搂又抱,重复着和花姐差不多的问题。
两个人一边说着,从人群中撤出来,往路口走,去打车。
这个时候,打车是最容易的,几乎全北安的出租车都在附近等着,随叫随到。一辆车靠过来,周梅在前排坐下。许千绕到里侧,拉开车门。
坐下,发动,掉头。车子转过方向的那一刻,许千猛地坐直了身子,努力探头,就要贴到窗户上去。
路帆。
这里离校门已经有了些距离。但她毫不怀疑,那个人就是路帆。
目光贪婪地追随,直到车子开远,轮廓消失。
没有什么情绪。她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之后的一天半轻松顺畅。题目难度适中,没有什么阻碍。数学卷的压轴题不太拿得准,至少能拿到一半以上的步骤分。文综中规中矩,和模拟卷差不太多。英语碰见了几个生词,还好,不影响做题。
抬头看着被夕阳染出一片火红的天空,许千有种梦醒的感觉。耳边交织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她记得一模之后,他们约好了高考之后要在校门口撕书。扭头看看,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履行约定。
原来高考和别的事情也没什么不一样,睁眼闭眼,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之前幻想过好多庆祝高考结束的办法,比如找上他们三个去喝到天亮。现在想想,那些不过是高压之下呈呈口舌之快。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只是老老实实回到家,吃一口饭,然后躺在床上一觉睡到明天中午。
光阴似箭啊。
既然是箭,就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