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二六、你是他爹 ...
-
北方一向春秋短暂。
新学期刚开始不久,气温急转直下。温差拉大,早晚穿着外套还有些寒意。
感冒的人数与日俱增。基本上,只要班级里有一个感冒了,不出一周,半个班都会沦陷。
许千就深陷在流感的猛烈攻势之下。旁边一圈人,从张淳开始,一个接一个倒下。上课时擤鼻涕和咳嗽声此起彼伏,让许千这个幸存者都觉得喉咙发痒。
虽然重感冒是个请假的好理由,但许千并不想孤孤单单躺在家里忍受病痛的折磨。为了不被病毒侵占,除了上下学骑车,大课间还要出去跑上两圈,连花姐都被她的防范意识感动了,表扬了好几次。
她以为只要自己还坚持在学校,就能天天看见路帆。没想到,路帆病倒了。
前一天上课还是好好的,结果晚上回到家,路帆就发了消息,说明天不来学校了,让许千不要惦记、记得吃饭。
看到的消息的一瞬间,许千简直是六神无主。她第一次觉得感冒是一个很严重的病,严重到她恨不得立刻飞到路帆身边陪着她。
她写了又删,最后回了一句“不要紧吧”。
路帆发了个“晕”的表情,说休息一天应该就没事了。
许千放下手机,又拿起来。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披上外套出了门。
当时已经快十点了。向来缺乏夜经济的北安早已进入睡眠状态。街上空荡荡,路灯昏黄,很少看见行人。
也许周梅很快会回来。发现她不在家,然后打电话过来质问。
没关系,就说同学病了,家里没人。
许千把车子停在药房门口,不一会儿,拎着一兜子药出来了。冲剂、胶囊、糖浆,止咳的、化痰的、清热的……虽然是大夫的孩子,她却对这些东西一点概念没有。又不知道路帆到底是什么症状,就马马虎虎买了一堆。
夜晚的街道太冷清了。本就有风,骑着车子,冷风更是从衣领裤脚往里灌。许千紧紧捏着车把,让自己不要打哆嗦,同时拼命地蹬,用运动抵抗寒冷。
到了路帆家楼下,看看旁边没有人,干脆不锁了,把车踢一立,就要上楼。
拽了下单元门,拽不开。
她原本的计划是,把药挂在路帆家门把手上,等走了以后再告诉她。这样就可以避免见面。生着病的路帆应该不希望自己见到她吧?再说,要是见了面,难免被臭骂一通。她不想让路帆生气,也不想被骂。
现在没办法了。这个时间也费劲能等到恰好住在这个单元的人。
“开下楼门”。
“?”
“我在你家楼下”。
没有回音。许千心情复杂地看着屏幕。
刚才自己发过去的语气,怎么看怎么别扭。
门锁“咔”的一声弹开。她不再多想,推门进去了。
轻车熟路地爬到八楼。从楼梯上一转身,看见路帆正开着门等她。
好尴尬。
路帆穿着睡衣,黑色真丝,没什么多余的图案,只在领口袖口嵌着白边。平整的衣领紧贴锁骨,白皙的脖颈在灯光的照射下透着一股温柔。
不对劲。不对劲。
心跳在加速,远远超出可以控制的范围。
许千低下头不看她,努力让冲动平复。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了一个词:缱绻。
要不是路帆正注视着她,她一定要抽自己一巴掌。
“大晚上的,你来干什么?”
猜到了。一定会挨骂的。
把药递给她,不说话。视线一味地逃避。
“进来呀,站门口干嘛?”
“不了。我这就走。”
“走什么走,我送你回去。”
路帆有些生气地拽着她的手臂往里拉,却没能成功。
“真不用,真不用,我正好在外面呢,就想着,来送个药。”
“跟我撒谎?”
手臂被用力捏紧。许千不敢抱怨,眼睁睁看着胳膊上留下红红的指印。
“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都几点了?你没回家?”
“回了……我正要洗澡,没洗发水了,就去买。刚下楼,你就发消息了。”
话说出口,许千自己都不信。但是没办法,情急之下也编不出什么好理由了,只能信口胡诹。
没想到,手上的力道竟然小了。
她试探着抬起头,看见路帆蹙着眉,似乎走了神,在想些什么。
“谢谢你。”
“……”
缓和的态度反倒让许千不会应对。她点点头,又摸摸衣角,最后费尽力气挤出一句“记得吃药”。
“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嗯。”
“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
意外顺利地逃脱。果然生病会让人没脾气啊。
捧着手机,终于等到了许千到家的消息。
提着的心落了地,却还是紧紧揪着。
寂寞,哀伤,渴求……太多情绪搅在一起,难以分清哪个更加强烈。
可能只有在生病的时候,人才能直视自己的脆弱。就是在这个夜晚,头脑昏沉,坐在仅有她一个人的家里,她才看清自己是多么渴望另一个人进入她的生活。
那孩子转过身下楼,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她的背影,明明还很稚嫩,竟让人觉得踏实。
当许千出现在眼前时,最先涌起的情绪,是喜悦。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想到了拥抱。抱住她,靠着她的肩膀,把病痛抵消。
很多年前,她曾经强烈地期盼过能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以为前夫是那个人。时间证明她错了,也击碎了她的美好愿望,让她觉得再也不会找到。
现在,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似乎出现了,却是一个比她小十六岁的女孩。
原来,那个想要得到什么的人,是我自己吗?
满脑袋都是许千。日子在回放,无数细节连成长长的镜头。
我们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多故事?
迟到时的局促、得到表扬后的惊喜、被骂时的委屈……一幕接着一幕,把许千的喜怒哀乐悉数展现。
出乎意料的熟稔,仿佛认识了很多年。
头很疼。可越是这样,想起来的画面就越多。她迫切地希望许千能从那些记忆里走出来,站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伸出一只手,也让她可以抓住。
意识渐渐混乱,似乎就要睡去。那个形象越来越真实,甚至有了触感。路帆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一把抱住。
她听见自己在哭,在喊。
留下来吧,好吗?
实际上,路帆只休息了半天,下午就回来了。
许千有点害怕见到路帆。
那一晚的形象过于难忘,几乎刻进了潜意识。这就导致那天回去,许千梦到了不好的事。准确的说是,好,但不好的事。
还是在教室里,只有她们俩。许千一开始只是握着路帆的手,后来揽住了她的腰。搂在怀里,抚摸,亲吻。再然后……
许千真的是被吓醒的。重头戏刚刚开场,她就被自己吓醒了。醒来之后坐在床上,又羞又恼地连喊了十几句“我艹”,抱着被子来回翻滚。
挥之不去,挥之不去。
她一直希望能给路帆最干净的感情,没想到这份干净被自己龌龊的思想玷污了。她很羞愧,羞愧到听见“路帆”两个字就想跑。
所以几天后,当沈松传话说路帆喊她过去时,她吓得腿都软了。
“你去告诉她我不在吧。”
“她就在门口。看见你了才让我来喊的。”
“那你跟她说我胃疼站不起来。”
“你刚才,不是正和李炳然说话呢?还眉飞色舞的。”
“……”
李炳然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又蹦出来个莹莹?”
“没有。”
“那是怎么?”
“……”
这怎么说?说我做了个,春梦???
“你再不去她可能要记仇了。”
“诶呦……”许千哀叹了一声,趴倒在桌子上,“我害怕。”
“那我去告诉她,说你怕她。”
李炳然说着就站了起来,真要走出去似的。
“别别别,”许千也站起来了,“你怎么,怎么还逼我呢?”
“快去吧,说不准是什么好事。”
走廊里。
许千攥着裤缝线,试图掩饰腿抖。一副强颜欢笑挂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不舒服?”
“啊……有点。”
“哪儿不舒服?”
“牙疼。”
“牙疼你提裤子干嘛?”
“手上抓着东西,能缓解一下。”
“你这周日有什么安排吗?”
许千以为自己幻听了,张大嘴巴,“啊?”
“啊什么?你有事?”
“不是,我……你说的是,什么安排?”
“……”
路帆被弄得有些烦躁。
本来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来找她的,这崽子怎么非要自己重复?
“许千,你再装傻充愣的,我可就走了。”
“不是不是,我真没明白。怎么了?”
稳住,稳住。
“下周我儿子过生日,我想让你跟我一起给他挑个礼物。”
许千这回听明白了。不过听明白是一回事儿,想明白又是另一回事儿。
你儿子要过生日了。你是他妈,要给他选礼物。你说要带着我去,“一起给他挑”。那我是个什么身份?
“你能不能去?”
“能,能去,能去。”
“那就等我消息,到时候我去接你。”
“好,好。”
许千完全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打牌托管一样,机械地重复着回答。
一回到班级,她就抓着李炳然把这件事讲了一下。
“所以你说,这件事儿里,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是他爹。”
许千推了他一把,“别瞎说。”
李炳然一脸坏笑,镜片后面两只眼睛眯成了缝,“我说,你是她孩子的爹。儿子过生日了,可不得俩人一起挑礼物?”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