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老字号》书因

9、第 9 章

　　陵门周围只有几根通天的石柱，一眼就能望见外面万里无云的景象，甚至还能看见连讲经堂的侧门。

　　好像他们再往前跨一步就能走出去似的，于是有胆大的人向前探了一步，结果下一刻，就像浑身抽搐，被电流击身，旁边人看见赶紧上前帮忙，才得以将他们拉回来。

　　有人抱怨，有人敢怒不敢言。不管怎么说，这里已经是整个将军冢内最安全的地方了。在灵碑最里面，上空乌泱泱的一片，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而他们刚刚还在讨伐的大座师，此刻却在那儿镇邪，给他们所有人争取了现在的一线生机。

　　裴朝见气定神闲道：“诸位，想必也有不少人看见了，刚刚大座师一直跟我站在一起。他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异动，所以特地告诉了我一个关于将军冢的秘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神色各异地看向他。

　　裴朝见：“在陵门附近，有一个血咒没有覆盖的秘密通道。”

　　好半响，人群中才传出一个声音：“怕不是唬人的吧？若是真有秘密通道，讲经堂有那么好心告诉我们？堂主能同意？”

　　且不论秘密通道是真是假，若真有这东西，把秘密通道公之于众，不就等于把整个将军冢开放给世人？论其危险程度，怎么看来都是让所有人被困死在这里更好。

　　讲经堂能做这亏本买卖?

　　裴朝见微微一笑，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块符咒，甩向了空中，紧接着，那些石柱竟快速地动了起来，形态变幻莫测，扬起了一片风沙，等它们再停下来时，两块合在一起的石柱竟出现在了人群的正前面，中间还似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门。

　　裴朝见道：“秘密通道大座师自有补上的办法，现在是人命攸关，把大家救出去才是首要的，其他事情皆可先不谈。”

　　众人仍有疑虑，可却没人开这个口。将军冢这种怨念极深的地方，平时受血咒镇压能进来碰碰运气的话没准还能提个修为，可现在情况失控，什么东西都出来了，他们不出去基本活不了。裴朝见又把好话都说尽了，要是再有人质疑，倒显得小人之心了。

　　在对前路不甚了解或对事情所知甚少的时候，盲目的人群总是喜欢随众的。任何人在漂浮的时候都想找个墙头靠一靠，而任何事情也总得有人开个头。一个人骂讲经堂，就会有很多人跟着骂。同样，只要有一个人肯进这条通道，那么这事儿会好办很多。

　　于是裴朝见拎起了一个人：“大家看这人身上的佩玉，应该有不少人认识。他是护国大将军之子，如果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不止是我，整个讲经堂都要受到怨恨。咱们修道界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了，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从中挑起什么。那么现在，我就让他出去做个见证人。”

　　赵瑄：“……”他这次连本公子这几个字都还没来得及绷出来，就被裴朝见给一把扔进去了。

　　众人目瞪口呆。不一会儿之后，裴朝见又去把气喘吁吁的赵瑄给拎了出来。

　　裴朝见摊出了一只手道：“赵大公子，请说说感想。”

　　赵瑄：“……”感想？感想就是想诛你九族！

　　赵瑄面红耳赤，心道世界如此美丽他为何要如此暴躁，于是内心的修养与对眼前这人的恨意天人大战了好几百个回合，才总算憋住了这口气，阴沉沉道：“外面不远处，就是讲经堂的大门。这里能出去……”

　　众人一听，很好很好，赵大公子都亲自认可了，看来是没错了，于是一个接一个地排好了队，有条不紊地进入通道。

　　可正当第一个人要走进去的时候，裴朝见又突然出手拦住了那人：“男子优先。”

　　什么？还有这么奇葩的规定?一个站在那女人身后，一脸黝黑的小胡子看不下去了：“你是什么人也配在这里瞎嚷嚷？？大座师把秘密通道给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玩弄职权吗？！”

　　人群再次躁动起来，谁知道他让男人先进去安的是什么心？

　　裴朝见：“各位请稍安勿躁，我也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考量。外面的情况尚且未知，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出现什么，所以我才让男子先到外面接应，我会带着讲经堂的人最后垫后，保证所有人的安全的……我看这位这么仗义，倒不如你就第一个出去为大家扫清路障吧？”

　　他说后面这话时看的是那个小胡子。那小胡子的脸依旧很黑，但似乎是被说服了，左顾右看了一眼之后，见大家都或惊奇或期待地看着他，于是沉着脸向前走了几步。

　　到了洞口的边缘，只要他再往前踏一步，他就能出去了。而裴朝见就守在这里，此刻站在他的身旁，若有所思地看着人群。

　　突然，白光一闪，一阵锋利的冷气从他的袖口中溢出，瞬息万变之间，一把锐利的刀子刺向了裴朝见正心脏。

　　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没人看清楚这变故是如何发生的，裴朝见却早有预料到似的，剑柄已经快那刀子一步挡在了身前，同时转身反手扼制住了小胡子的手腕，哐当一声，尖刀落地。几个小道士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七上八下地拢了上来，将那小胡子给制止住了。

　　刚刚就在裴朝见身旁的赵瑄，从小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当下就被吓傻了，硬是整个人僵在那半天没动。

　　裴朝见转身道：“赵大公子，你仔细看看这人是谁？”

　　赵瑄听他一喊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盯着小胡子看了一阵，好半响，才难以置信道：“文……文嫣姑娘？”

　　小胡子脸色复杂，没回答。不得不承认这文嫣姑娘的化妆技术真是出神入化，还这么肯不顾及脸面，把脸弄得又黑又糙，竟是连赵瑄这么久了都没认出来。

　　裴朝见冷笑道：“文嫣姑娘，不得不说，你还真是孝顺。你第一次出走的时候，你的爹娘一个病一个疯，因为这件事情，你竟又自己跑了回来，目的就是为了养人蛊，让人蛊代替你，去走你爹娘给你铺的路吧？”

　　赵瑄怔住了。

　　文嫣养人蛊，不是为了替代别人，而是为了替待自己？

　　小胡子，或者说是文嫣，闻言终于抬了一下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时间差。”裴朝见说道，“石头去世在前，你娘病倒在后。你炼人蛊要是为了石头，怎地他死了那么久你都不回来，偏偏你娘一出事，你就立马赶回来了？”

　　“不，我才不是为了他们，他们都不配！”文嫣立刻否决了他，随即面色阴冷道：“你们这种整天五谷不入的道士怎么会知道，你的一言一行，吃饭穿衣，乃至婚配都无法自己做主的感受？那样活着叫人吗？呵呵……说是傀儡倒更贴切一点。我受够了！那种永远活在他们的控制下，活在他们的阴影下，我早就受够了！！我就是想要逃离他们，逃离那种日子了，那钟比死了还可怕的日子！”

　　裴朝见毫不客气地指出：“你是逃了，可是为了他们，又回来了。”

　　文嫣恶狠狠地盯着他，却没答话。

　　裴朝见继续不留情面地冷嘲：“对那些用来养人蛊的男子，你一点愧疚都没有吗？石头的死你也一点愧疚都没有吗？你凭什么要用别人的命来替换你想要的人生？真没想到你一个在深闺长大的女子，心思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你说你喜欢那个没权没势一无所有的石头，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不会用十四个人的命换一个石头，但你却想用他们换另外一个自己……”

　　“你住嘴！”文嫣一听到石头便有些失控，挣扎了两下，却被那些小道士按住了，旋即厉声道：“你不配这么说！你不过就是一个道士，你知道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未经历红尘却要指责红尘，你也配吗？！”

　　裴朝见一怔。

　　你站在雪山之巅俯瞰万物，你未经尘世却道尘世的不是……裴朝见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一丝细微的疼痛好似是隔断了上千年而来，但很快又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给覆盖住了，最后叫人什么也捕捉不到。

　　裴朝见的神色依旧平静：“我配不配是我的事。但你错了，便是错了。在这世界上，残害无辜者的性命永远都不可能会成为正确的事。”

　　文嫣忽然地怪异道：“道长，我想你应该弄错了什么？我迄今为止，可没有杀过任何人。”

　　裴朝见：“你杀没杀人，事后自有定断。但现在你得跟我们走。还有，你爹已经找你很多天了。”

　　文嫣隐隐被触动了一下，垂眸片刻后，像是认命了，随后抬眸，异常认真问：“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们怎么认出我的？”

　　裴朝见点头，接着转身一挥，将先前扔出去的符咒收了回来：“这个，假的。”

　　所有人几乎都僵了。

　　裴朝见也不顾人群的躁动，只是实话实说道：“事实上，将军冢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秘密通道呢？这符咒就是大座师临时给我画的一张……它能打开一个小的结界空间。”

　　文嫣低低一笑，笑中带着几分癫狂：“我懂了，原来这就是你们设的一个局？臭道士，你居然骗我！还有你，你居然和他们合起伙来骗我！”

　　她后面指的那个人是赵瑄。

　　赵瑄无语凝咽，不知该作何解释。

　　裴朝见替他解围道：“你不用指责他。这事儿跟你的赵大公子无关。他的确看到了讲经堂大门，那是大座师特地为他画的。赵公子本就不是修士，进去的时候又紧张，自然辨不出有什么异常。”

　　赵瑄似乎是没有料到，饶是有多不喜欢裴朝见，此刻内心竟也有一点五味杂陈。因为这本就是裴朝见为了引出文嫣的计划，这一切都是被他计算在内的，但他可以选择不说。

　　文嫣却厉道：“少来这些假仁假义！你们，你们都是一伙人！既然如此，那就……”

　　那就全部都死在这吧！我不想杀人，但事到如今，你们必须得死！

　　刹那间，文嫣的身边像是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涌出，几个按住她的小道士在那一瞬间，全都被弹到了好几尺之外。

　　沙尘飞扬，百里开外不见人迹。

　　她一个大门不出的深闺女子，如何身上突然有了这么浓的邪气？

　　只有一种解释了。这难道是……契魂术？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