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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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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叶瑄放下手中的密信,叹了口气,闭眼揉着眉心。忙了一整天,他实在有些疲惫。
“大人,”侍卫莫隐推门进来,附身在叶瑄耳边说:“昭武将军明日到京。”
叶瑄动作一顿,睁眼,“这么快?”
“是。”莫隐点头,“刚才宫中传来消息,枢密院送去的圣旨有两份,一份便是大人您过目的那份,另一份是密旨。”
“是什么?”
“亲卫队走官道,昭武将军走小路快马回京。”
“呵,现在才传出来这消息?”
“是。”
叶瑄轻笑一声,“他果然不信任何人。”话语间满是嘲讽。
叶瑄转头看向窗外,此时正值仲春,庭内海棠花开的极好,月光蒙下一层纱,影影绰绰,清辉迷人眼。
“自古薄情帝王家。”他喃喃道。莫隐在一旁恭敬地侯着,没有出声打扰。
“去休息吧。”叶瑄垂眸,掩去其中思绪,“明日去楼府递我的拜帖。”
“是。”莫隐躬身,“大人也早些休息,保重身体。”
叶瑄失笑点头,“去吧。”
莫隐退身出去,关门。
叶瑄一个人呆坐了会儿,见已过丑时,便起身关窗,准备入睡。
“哐。”
窗外有动静,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叶瑄披衣起身,打开窗,一只猎隼立在窗边,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
“是你呀。”叶瑄摸了摸猎隼的脑袋,猎隼甩甩头,似乎不喜叶瑄的动作。
“这么大脾气,”叶瑄见此更是愉悦,“穹君对你做了什么?”
听见“穹君”,猎隼更加烦躁了,偏头啄着自己的翅膀。
叶瑄拿过猎隼腿上的信筒,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展开只有十字:春途满山河,思君难解衣。
叶瑄弯了眉眼,将纸条放在桌边,再拿过空的信纸,提笔。
海棠花下得君语,东风赠君一枝春。
叶瑄放下笔,撕下纸条,又觉得差了点东西,抬头对猎隼说:“去摘一枝花来。”
猎隼歪头,仿佛在震惊叶瑄这不是人的做派。抗议无果,还是去院中衔了朵海棠,放到了叶瑄伸出的手中。
叶瑄摘了一片花瓣下来裹进了纸条中,待将信筒重新绑到猎隼的脚上后,把海棠花递到猎隼嘴边,讨好道:“大爷辛苦了。”
猎隼叫了几声,衔着花飞走了。叶瑄就权当它在说“不用谢”,看着它飞远不见。
猎隼飞过屋檐,掠向星野,叶瑄想起了三年前,它也是这样在半夜惊喜到来。
叶瑄十九岁的时候奉命监察河西,在一片荒漠中捡到了猎隼,它当时伤的极重,箭矢刺穿了它的腹部,几乎就要丧命。同行的人都劝叶瑄扔了它,要么就直接杀了吃了,免得路上再添麻烦。叶瑄当时却是力排众议留下了它,每日悉心照料,到叶瑄回朝之时,猎隼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思虑良久,叶瑄没有将它带回上都。行至半途,在某处山林休整时,叶瑄才猛然发现猎隼一直跟在队伍身后,是因为叶瑄烤了野兔才忍不住现身。叶瑄一边好笑一边苦恼,最终才找了个信筒写了张纸条,让猎隼自寻有缘人。
猎隼走了,叶瑄感到欣慰也有些失落,他明白,此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了。
半年后,叶瑄及冠前夜,猎隼啄破了叶瑄卧房的窗纸,除了重逢的喜悦,还带给了叶瑄来自远方的感谢。
叶瑄打开小箱子,里面的纸条数目不多,但叠得整整齐齐。叶瑄将今日的纸条折好放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出了其中一张。
塞外多风雪,得君友相赠,以慰旅人心,挥洒征夫泪。
这就是那名自名穹君的人让猎隼带来的信。叶瑄当初救治猎隼之时被它啄伤过手,它能循着血的味道找到京城来,这点他倒是知道。可他没想到,猎隼真的寻了个“有缘人”,那有缘人还乐意交个朋友,来一场“君子相识”。
看着纸条上的“征夫泪”,叶瑄想起了他到过的西北,黄沙迷眼,狂风阵阵,满眼荒芜。鬼使神差地,叶瑄留下了那张纸条,从那以后便与那位穹君以书信往来,每张纸条都被他好好地保管珍藏。
这便是缘分了。叶瑄笑着感叹一番,上床入睡。
翌日,皇宫。
太极殿上,两人正争论不休。
“黄河洪汛每年必定泛滥,我朝甚至前朝,皆是加固大堤,前人传承几百年的可用之法,怎可说改就改?”
“加固大堤只能解一时之急,来年仍是隐患!”
“来年有来年之法,今年仍该沿用!”
“你去年也是这般敷衍的!今年我想出应对之法,你还在推脱来年!”
“今年国库空虚......”
“空虚个屁!你这老匹夫,掉钱眼儿里了!拨款要你命啊!”
“你!有辱斯文!”
“别给我来文绉绉的那一套!老子最看不惯你找借口,拨款!”
“你......”
......
叶瑄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狠狠地按了按眉心。
这两人又掐起来了。要钱的的是工部尚书,不给钱的是户部尚书。黄河之汛是历朝历代的大事,每年因洪水丧命的百姓都有数千之多,因此一直受朝廷重视。
即便现在才三月,离洪水到来还有三个月之久,但工部尚书贺昼前几天想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在上朝时提出,却没有几个人支持。贺昼固执己见,户部尚书李鹤以劳民伤财之由回绝,两人本就积怨已久,这几天的朝会,都上演了眼前一幕。
“陛下!贺昼就是一武夫!有辱斯文!”
读书人李鹤不敌贺昼口舌攻击,满眼热泪望向天子。
“你不会换个词啊?还自诩读书人!连句新鲜的话都没有。”贺昼撇嘴,一脸不屑。
“孔夫子圣人之道,明德友善律己,从不屑这妇人之争!”
“呵,妇人之争?尊夫人可知?”
“你......”李鹤语塞,“陛下......”声声动情,令人落泪。
高堂之上的宣德帝也如百官一般面色不好,若是说他们殿前喧哗失了规矩,但人家说的是国家大事,还两方都有可取之处,要是定罪不知会寒多少忠臣的心,但若是不表态,这两人又不知会吵到何年何月。
宣德帝叹口气,再次皱起了眉头。
“陛下,”叶瑄认命般地站出来,俯身拱手,“臣身为六部之首,未能统领百官,是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贺昼和李鹤瞬时噤声。
宣德帝松口气,摇摇头,“爱卿何罪之有,平身吧。”
“谢陛下。”叶瑄直身,回到队列中。
贺昼和李鹤站在行列之外,一时不知所措,面面相觑,此时倒是默契地未发一言。
宣德帝再次叹气,面上浮现深深的疲态。
“太傅,”宣德帝看向内阁官员之处,“丞相要避嫌,此事你来负责。”
太傅薛阙躬身,“是,陛下。”
宣德帝扫视一遍这一整殿不让他省心的下属,沉声道:“退朝。”
“退-朝-!”内侍的声音十分尖利,气息沉稳,听着倒是身子骨硬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瑄跟着百官一起跪下。
御书房。
叶瑄立在龙案前,微微俯身,如竹玉般白皙的手正拿着墨条研磨,低头垂眸,略弯的眼尾蒙着红晕,他抿唇,只看着墨条,更显得君子如玉。
宣德帝看完一封奏折,抬眼便见一幕,眼里的惊艳一闪,更深处却是浓浓的眷恋。
叶瑄察觉宣德帝的视线,偏头看向宣德帝,“陛下?”
语气中有不解,也有询问。从他近身服侍开始,宣德帝就时常如此。
宣德帝瞳孔一缩,微微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叶瑄,“你看。”
叶瑄放下墨条,拿一旁的净布擦了手,接过奏折翻看。
贺昼的奏折。写的就是那个黄河水患一劳永逸的方法。
叶瑄看完,只有一个想法:贺昼可真敢想。
黄河水患的问题争论了几百年,到如今也没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到了本朝,也只是沿用前朝的护堤,每年加固,来抵御洪水的侵袭。
只不过,到底是指标不治本,因此每年国库都要划出一大笔银钱来解决此事。
先帝时,曾派了大批工部的官员前往黄河地区,在沿岸栽下了大量的树木,一直到如今,树木长成,治沙问题得到很好的抑制。但青州地上河现象还是很普遍,众官思虑许久,仍不得其果。
贺昼的这份奏折,不仅点出了黄河泛滥的原因,还提出了解决之法。
“你觉得如何?”
叶瑄合上奏折,开口道:“治沙问题已经得到解决,而还存在地上河现象,的确可能是因为积沙,再者沿岸地区百姓取水过多,这才让地上河有增无减。若是真如尚书所说之法,计划移民,今年伏汛来临之时还是照往常加固大堤,待冬来之际再加宽河道......”
叶瑄抬头看着宣德帝,“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太过庞大,如今的国库,在不开战的情况下也只能勉力支撑。”
宣德帝点头,“如果是爱卿,爱卿要如何抉择?”
叶瑄没有说话。
宣德帝一笑,“禾玉,不必顾虑。”
禾玉是叶瑄的字,宣德帝对他的宠爱可见一斑。
“可以一试。”
听见叶瑄的答案,宣德帝大笑几声,“到底还是年轻啊好,有雄心,有壮志,也有勇气。”
叶瑄低头回道:“臣只想造福百姓。”
叶瑄知道他这句话僭越了,这仿佛在说,这朝中的其他官员,甚至是皇帝,都没有考虑百姓。
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宣德帝没有再笑,打量着眼前人。
眼前的叶瑄微微低头,背脊却挺得笔直,额前的一些碎发掩住了眉眼,但宣德帝知道,那双眼下是如何的令人神往。饶是见惯了美人的皇帝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眼前人,特别是那双眼......
宣德帝已至知非之年,此时再次涌现出二十多年前才有的欲望,他想把叶瑄......藏起来,那双眼睛只有他能看见。
“陛下。”
内侍王福进门,“昭武将军殿外求见。”
宣德帝压下心中的想法,隐晦地看了一眼叶瑄,点头示意:“叫他进来吧。”
王福出门宣见昭武将军,叶瑄看了一眼,也准备恭身告退。
“你留下。”
叶瑄意外地看了一眼宣德帝,宣德帝见他看过来,对着他安抚一笑。
叶瑄在这一笑中品出了许多意味,低头回答:“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