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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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列6的海上冒险家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手撕开现实与灵界的屏障。
浓重的明丽色块涟漪般一泛而过，一张熟悉面孔随之浮现。
这个“人”他有印象。
两个月前躺在默尔索怀里浑身血污的青年如今已经重新变得清爽，白色的长袍也恢复了一尘不染的状态，袍角随着海风微微浮动。傍晚的太阳被祂拦在身后，祂无声无息地漂浮在半空之中，眉眼埋没在阴影里，遥遥垂眸向他们投下目光。
祂是如此安静，既没有引发什么异象，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以至于除了他们这一行人，竟然再没人注意到天上正飘着一个人。
海上冒险家僵着脖子和祂对视了一眼——只有一眼，因为祂的视线下一秒就落到了默尔索身上，不再挪动分毫。也幸亏只有一眼，在对上那双暗红色眼睛的同时，他仿佛跳进了深冬的冰湖，又或者沉沦进无底的深渊，恐惧使他不可遏止地僵在原地，连灵魂都畏缩成一团。
这就是神遗者的真正模样吗……如果祂想要杀死我，只需要投来一个眼神，甚至不需要动手。天使的威能固然强盛且令人敬畏，但相比较而言，神遗者给他带来的恐惧要更胜一筹，是因为途径不同吗？
罗伯特在心底悄悄嘀咕的时候，神遗者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些转变。
一种压抑隐晦的异样感从祂身上散发出来，祂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变暗了些许。码头上一些比较敏感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正一边搓着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一边疑惑地四处张望。
直面着神遗者的几个人感受要更为深刻一些。
神遗者的尊名中带着“盘旋于南方的幽灵”和“行走与大地的诅咒”的语句，说明祂至少在南大陆制造过一场大规模的诅咒，再加上祂现在这样……救命。罗伯特强迫自己压下去摸剑柄的冲动，老老实实地低头垂手站在原地，生怕自己哪里让祂看不顺眼，莫名其妙地丢了小命。
这怎么看也不像脾气好的样子啊！默尔索，眼睛有问题就早点去治啊！
他旁边的默尔索适时低下了头，右手按在心口的位置：“林格斯塔殿下。”
神遗者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收敛起自己的异状，落在他们面前。祂径自走向默尔索，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向上一扯，差点将默尔索扯了个趔趄。
这显然出乎了默尔索的意料，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正正地对上了神遗者没有表情的面孔，瞳孔一缩，流露出错愕的神情。
神遗者仔细描绘他的面部轮廓，似乎是想从中找到什么痕迹。祂看着名为默尔索·加缪的混血青年，却像看着另外一个人——到了这时，默尔索已经明白了祂用意。
他知道祂期望找到什么，但祂注定会失望。
果然，半分钟之后，神遗者放开了他，向后退了半步，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祂望着默尔索，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语气平和亲切：“你来找我？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需要我做什么？”
“不，我——”默尔索瞟了一眼罗伯特和乔安娜，“我们只是从这里路过，想带走几个有赏金的海盗，顺便看看岛上发生了什么。”
“喔。”金发的天使友善地点点头，“请自便，这个岛上没有什么秘密是需要瞒着你的。”祂说着，也瞥了一眼旁边的海上冒险家：“也没什么需要瞒着他们的。”
……这是什么意思？
罗伯特试图默尔索的脸上看出什么，却发现他露出了同样茫然的表情。
“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默尔索问道，“您是说，这个岛……”
“亚坎沙岛是我的所有物。”神遗者笑着说，“难道你没有好奇过，我们之前花出去的金钱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
默尔索不吭声了。
显然没有，不如说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
地上天使在人类社会中行走时需要金钱，这毫无疑问，李奕先前花的钱也是来自于神遗者。所有对非凡体系有一定了解的人都默认了天使不会缺钱，但从来不从事生产、背后又没有隐秘组织和教会的神遗者究竟从哪里获得资产进项呢？
现在答案有了，就是亚坎沙岛，这个驶向海盗的自由港口博多港的中途补给点。
解释完后，神遗者紧接着问：“你还记得多少东西？”
“我的记忆从在普利兹港坐上前往拜亚姆的轮船开始，一直到现在。”
“噢，那不太长。“”
眼看着他们聊起了天，罗伯特终于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一边勉强自己消化着信息量庞大的对话，一边感到讶异——神遗者的脾气居然还真的挺好的？连被打劫到头上都不生气。
人一放松下来，就忍不住四处乱瞟。正好背后传来了窸窣声，他也就顺势转头：“哎，等等——”
他的声音引来了神遗者和默尔索的注意，四道目光一同落在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的女孩身上。女孩腿一软，差点坐去地上。
“你、你们、我……”她的嘴唇颤抖着，完全没了先前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扯出一个更像是哭泣的笑容，“林、林格斯塔殿下……”
她认识神遗者！也对，这毕竟是神遗者的岛——但是她这幅样子，不太像是见到岛主、或者见到信仰的存在现身的反应啊。
神遗者收回目光，笑吟吟地对默尔索说：“对了，你说你来亚坎沙找有赏金的海盗？那我们在岛上走走吧，你看看需要留下哪个海盗。”
接着，祂又转向女孩：“那么，就请你给他们带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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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李奕揉了揉鼻子，然后没忍住又打了一个。
伯特利侧目，一副看稀罕事物的表情：“外神也会感冒？”
“除非奇克亲自下场传播病毒。”李奕放下手，漫不经心道，“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种说法，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打两个喷嚏是有人在骂你——所以肯定有人在背后偷偷骂我。”
他摊手：“现在最想弄死我的绝对是堕落母神，不做他想，所以骂我的肯定是堕落母神。”
伯特利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你说的这些，有什么依据吗？”
李奕惊奇道：“依据？什么依据？”
伯特利指着他们脚下的河道，沉声：“比如说你说，沿着河道一定能走到海边。”
祂一抬手，指着他们面前笼罩了天空与大地的一片灰白雾气：“但是实际上，我们却站在了这里。”
“……至少，沿着这片雾……我们肯定能走到海边，而且一定能确认哪个方向是正确的。”李奕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然后，我们就可以沿着海岸线去找巨人王庭了……”
伯特利反复提醒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序列之上的外神，这才强忍住涌到喉头的挖苦。
“好吧。”祂说，“那请您，伟大的‘影国之主’，请您屈尊降贵，亲自判断一下，我们接下来该向左还是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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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做梦一样……不，即使是梦境，也没有现在发生的事情离谱……不不，细细想来，这件事竟然还透着一丝合理……妈妈啊，您可怜的不成器的小儿子现在出息了，不仅认识了一个天使，还在天使的亲自陪同下逛街……虽然这个天使是邪神的天使，陪同的人也不是我。
叫做“卡瑞娜”的少女一瘸一拐地走在他们前面，带领着他们四个人穿过山坡之上勉强保持着完整的建筑，来到了幸存但又没能离开的当地人现在聚居的地方。
山坡之上原先应该修筑的是独栋的二层小楼，但因为涌进来的当地人太多，所以只好在小楼外的花园与道路上加盖简陋的木棚，将原先足以使两辆马车并排通行的道路挤得只允许两人并肩，这才堪堪把幸存者们都塞了进去。
因为木棚只能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除此之外并不具备任何功能，再加上最近频发的死人事件，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海啸的幸存者们终日活在颓丧与惶惶不安中，也没有心思整理自身的生活起居。所以聚居地的现状，简直可以与贫民窟相提并论。
当卡瑞娜带着他们穿过聚集地时，那些坐在木棚下的居民们抬起青黑的脸颊，目光直直地落在一行人身上。这些探究、麻木、甚至仇视的视线一碰到走在默尔索背后的神遗者时，便统统化作惊恐，伴随着视线主人如同见了鬼一般的嚎叫与奔逃。
这里不是神遗者的岛屿吗，为什么这里的人看见祂就像看见了猫的耗子？
罗伯特悄悄落后了半步，试图和乔安娜咬耳朵，被目不斜视的女冒险家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一记肚子，示意他向着某个半阖住门板的棚屋里望去。
从门缝中能够看见，棚屋里唯一座拳头大小的黑色树木雕像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的干净地面上——说是床，但实际上不过是铺着破衣服的地板。一个人正躺在铺着的衣服上，肢体扭曲成怪异的形态。
罗伯特大吃一惊：“这！”
这就是卡瑞娜口中“莫名死去的人”？这是遭了邪神啊！那具雕像也并非神遗者的外形，这岛上的人都在供奉什么！？
“那是玫瑰学派的东西。”
罗伯特猛地扭头，看见神遗者就站在自己正前方，而叫做卡瑞娜的女孩缩在默尔索身边，不住地发抖。
神遗者微笑着，用仿佛谈论天气一般轻松的语调说：“那是斯厄阿的神话生物形态，这座岛里藏着玫瑰学派的正式成员。我猜，或许是序列5以上的非凡者，这样才能让人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死去——满月刚刚过去，看来他们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吸取灵魂的冲动了。”
乔安娜犹豫道：“那我们……这样会不会惊动他们？”
“不，你误会了一件事情。”神遗者摇摇头，“我无需辨别谁是正式成员，今天，除了你们以外，没有人能活下来。”
罗伯特和乔安娜同时叫了起来：“什么！”
神遗者平静地叙述：“这座岛屿的信仰已经发生了变迁，玫瑰学派成为了主流的信仰。或许你们可以问问这位卡瑞娜女士，为什么他们不能自由地离开岛屿。”
卡瑞娜抖得更加厉害，眼泪从她的眼眶里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因为他们信仰的神明在神战中落败，败者的信徒将发生不可逆转的异变。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下一个满月到来时，他们将转变为只知道嗜血的怪物。”
“带领你们步入非凡道路的长辈应该和你们说过，一旦信仰了邪神，将终身无法摆脱邪神的影响。”
乔安娜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可是、可是他们现在……他们现在还……活着？难道没有挽救的方法吗？”
神遗者没有否认：“对，没错，‘暂时’还活着。至于挽救的方法，很遗憾，至少现在是没有的。”
转化的诅咒来自于一名旧日，序列0的真神们又怎么能找到消除的方法呢？要是真的有，第四纪时伯特利·亚伯拉罕也不至于被放逐了。
祂顿了一下，语气稍微带着点疑惑：“他们是邪教徒，难道你想要挽救一群邪教徒吗？”
罗伯特抹了把脸。
别忘了，林格斯塔殿下。在正神教会的定义里，你自己也是个邪教徒，还是邪教头头。
“不，但是……”乔安娜卡住了。她喘了几口气，说：“他们里有些人之所以会信仰玫瑰学派，是因为他们生活于此，在整体中没有多余的选择。这样即使是以正神教会的准则，他们也是无罪的啊……”
“所以呢？”
“所以请您……让他们活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吧。”
“那样您动手时，杀死的将不再是无罪之人……而是怪物了。”
神遗者眯了眯眼睛，微微侧头，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默尔索：“你觉得呢？”
“……我不太清楚。”他望着脏乱不堪的聚居地，低声回答，“或许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
在乔安娜几乎绝望的眼神中，他收回目光，更压低了声音：“但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乔安娜的意见……”
“毕竟对于那些没有罪行的人来说，在最后的结局到来之前，谁也说不准希望是否会降临。”
神遗者的手忽然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主也说过类似的话，虽然并不是在这个语境下。”
祂半是感慨：“虽然是神降容器，但是你和主在面对人类的过分仁慈方面，真是相似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