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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1、流言 ...

  •   还未到初夏,养心殿的温度却比三九天的严寒更令人窒息。御案上奏折堆积如山,其中夹杂的不仅仅是繁杂的政务,更多了些关于丑陋的流言蜚语的奏章。

      那些人字字句句在“女人祸水”,“兄弟失和”上做起了文章。不过半天时间,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谣言,如同阴冷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红墙黄瓦的每一个角落,缠绕上养心殿的门楣,也缠绕在帝王的心头。

      “啪”的一声轻响,雍正将那份奏折合上,扔在案边。他们敢将她置于死地,这就是触碰了他的逆鳞,那背后是谁在操纵,他心知肚明。

      允禩和允禟不敢明着对抗他,便用这种卑劣手段出言攻击,其心可诛。

      殿内的空气已降至冰点。苏培盛垂手侍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能感觉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怒意。这怒火,不仅针对步步紧逼的廉亲王,更针对那个与他血脉相连、却最终走到刀兵相见地步的恂郡王。

      突然,殿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因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浑身透出来的桀骜不驯的气息也是令人胆寒。

      “皇兄还是没有守住她?”十四爷进门没有行礼,直接用冰冷的语气讥讽上座的皇帝,“臣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你的心一直在摇摆不定。”

      雍正端坐在龙椅上直视着他,面容平静,唯有那双深邃冷冽的眼眸比平日更加幽深难测,“是你带走了她?”

      “这些不重要。”十四爷并未移开目光,反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臣弟只知道,最终你还是失去了她。”

      雍正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把她藏到哪里了?”

      “问这些有什么用?”十四爷眼神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似在嘲笑他的失败,“臣弟就是知道她的去处,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你伤害了她,就不配继续拥有她。”

      “你以为自己能够带她离开?”雍正声音如寒冰般,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即便朕不拦着,你也带不走她。”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错过了良缘,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十四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仿若看到他这副胜券在握的小丑面孔一般,“就是你走不出来了又怎么样?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雍正面色平静,似乎未曾听见他的话,心中却是一沉。这绝非是十四一时兴起的奚落,而是在明着告诉他,他知道她的下落。或是,她的离开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永远不要因为新鲜感而放弃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十四爷说这些话,眼神复杂难明,有对他的审视,也有不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或许变心是所有男人的天性,而忠诚是一种选择,你选择错了人,就不要再后悔。”

      雍正强行压下心头涌上来的盛怒。不是他不想现在发落这个兄弟,而是不想坐实那些丑陋的传言,闹出兄弟倪墙的皇室丑闻,更不愿意将她与十四强行牵扯在一起。或许,也有一丝是针对自己无法随心所欲、必须时刻权衡的帝王身份本身。

      “她呆在你身边,是让你折磨的吗?”十四爷语气决然,上前两步,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你如此不爱惜她,这么找寻她又是何苦?”

      “退下。”这命令并没有咆哮,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声音冷得仿佛能将周遭一切都冻结。

      十四爷失笑,又紧紧抿着唇,手指在袖中悄然握紧,“皇兄现在是大清之主,你的个人情感,在江山社稷面前微不足道。”说完这话,他便退了出去。

      苏培盛侍立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殿内当值所有奴才都能感觉到雍正周身萦绕出的那股暴怒与疲惫。两兄弟挣抢一个女人,传出去实在有损皇上的清誉。

      此时此刻,一代帝王被无边的悔意彻底淹没了。回想着与她最后一次相见,想起她的问话,也许,他们不是暂时的不见,是他永久的失去了。

      她的性子向来倔强,这次离宫肯定不愿意再回来。猛地合上眼,试图驱散脑海里那道影像,却适得其反,到最后却愈发清晰。

      宫里一草一木都有她的影子,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倔强,她的任性,都在他的记忆里挥散不去了。

      这一整日,雍正都待在养心殿召见大臣,批阅奏章,处理国事,一切如常。只有近身伺候的奴才察觉到皇帝时常会看着奏章走神,朱笔久久未曾落下。

      院中日光逐渐惨淡,夕阳的余晖将大半边天空染成凄艳的橘色,透过窗棂,将那道孤寂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更显寂寥。而那无法对人言说的心事,如同殿内渐浓的夜色,沉沉地压了下来。

      御案后,雍正依然维持着帝王威仪的坐姿,目光却无法聚焦在奏折上,此刻,眼前晃动的是一张冷冷的面容。直到现在才发现,只有失去过后,才惊觉每一个瞬间,都早已一笔一划深深镌刻在了骨血里。

      手中那支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最后烦躁地扔下,起身,在殿里来回踱步。

      走到窗边,推开窗扇,晚风带着凉意涌入,也吹不散心头丝丝郁结。

      微风卷起飘落一地的海棠花瓣,就像她的消失一样,只一会儿随风飘散了。落在宫墙下的阴影就像是一道他与她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好似再也难以重新回头。

      四周静谧无声,他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外面风声轻轻拂过,衬得这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空荡。

      “皇上。”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躬身进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怡亲王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禀奏。”

      雍正倏地抬眸,锐利的目光扫向殿门方向。沉吟片刻,声音低沉道:“宣。”

      片刻,十三爷步履沉稳地走进来,一袭藏蓝色长袍,更显得身姿挺拔。见雍正并未像往常一样坐在那批阅折子,而是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门,知道他此时还在为白初念烦恼。这个世间,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他这般牵肠挂肚,喜怒无常?

      轻轻叹了口气后,撩袍跪倒,行了一个大礼。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雍正没有立刻回头,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凝重。

      二人一直不说话,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十三爷恭敬低着头,一股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更深的烦躁涌上心间。深吸一口气,抬起眸子,目光坦然中带着一丝决绝,“皇兄,臣弟这个时候来叨扰,实乃斗胆。只是臣弟有一事相问。”

      “起来说吧。”雍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略带暗哑。

      十三爷直起身,微微踌躇后问道:“白初念走了,这是真的吗?”

      雍正听闻,眉眼微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你从何处听到的消息?”

      十三爷垂手恭立,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快速扫了一眼御案上堆积的奏折和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顿了一会儿低声问道:“皇兄如此问,这么说,是真的了?”

      雍正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你是来阻拦朕寻找她?”

      十三爷身形一凛,面上却依旧沉稳,“臣弟觉得皇兄没必要这样做,既然她想走,皇兄干脆放手成全,何必痴念不忘,如此记挂着她。”

      雍正心底又微微一震,转过身面对窗外,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但思绪却如潮水般汹涌,难以遏制。

      十三爷看了他一眼,斟酌着言辞道:“她的心不在您这,留住人又有什么用?”顿了顿,抬眼继续观察他的反应,见他神色平静,才继续道,“从前,她因这宫廷倾轧,耗尽心力都想逃开。如今依然想着躲避,皇兄怎么会不了解她不喜欢深宫里争宠夺爱的生活。”

      雍正听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远方,仿佛透过重重的宫墙,看到了那个在花园里漫步,在花架下荡秋千的鲜活身影,那是纯真快乐,潇洒肆意的她。

      他是执掌乾坤,生杀予夺的皇帝,却连最想抓住的一抹微笑都留不住,又是何其的无奈。

      十三爷深知今夜入宫试探雍正对白初念的态度,是一场棘手的棋局,每一步都需谨慎,可是他必须要弄清他的执念有多深。长叹一声,又说道:“她生性洒脱,应该翱翔于天地之间,她所向往的是宫外的自在,而不是被囚在这四方的、布满枷锁的宫墙之内。她讨厌这皇城,讨厌皇权之下的勾心斗角,也讨厌女人间无休止的争斗。皇兄怎么会看不到她的反感。”

      晚风穿过廊庑,带来夜里微凉的潮气,却吹不散殿内凝固般的压抑,如同雍正此刻无法安稳的心绪。“放下”二字就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他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的心自幼漂泊,无依无靠,于他而言,她是失而复得、弥足珍贵之物,又怎么能随意说放下就放下?

      十三爷看着他,心中满是复杂。知道他们的感情是真挚的,可也明白,白初念必须要离开。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皇兄明知她心有抵触,为什么仍妄图用权势留住她?”

      迎向他探究的眼神,雍正语气中带着一丝求证的意味,“你一定让朕放手?”

      十三爷闻言,眉头紧锁,眼中好似闪过一丝迷茫,“臣弟知道您舍不得她,可是皇兄知道她的性子,被这深宫束缚,心中早已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与其让她在深宫中耗尽心力,不如放她自由了。”

      雍正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片刻后,缓声开口道:“这些朕不会考虑。”

      听他此话,十三爷心中满是无奈,语气依旧坚定,“这宫里的争斗只会让她越来越痛苦。颜嫔已经入了宫,太后那边不会就此收手,皇兄又该如何庇护她?是还她自由,还是继续将她困在这危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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