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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020-2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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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2021年
我不知道新冠疫情给人类的历史带来了什么,但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让我发现了很多从前从未发现过得现实,有苦难、有人性,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迷茫。
这两年过的零零碎碎,我就想放在一起讲了。
我跟老爸被困在家里,电视里面不再播放《快乐大本营》,换成了固定的中央十三台,深蓝色的背景每天滚动着数字、折线图和饼图,形形色色的人们包裹着口罩和白色的防护服,签上花花绿绿的姓名,站在最前面。
爸爸签下了请战书,只要一声通知,他就要出发了。
我抱着我的猫,每天都有些惶惶不安。
我高三的最后半个学期在网上开学,原本胸有成竹的节奏被完全打乱,我每天就穿着睡衣,过着一样的生物钟,但更多时间是靠在床头发呆。到后来第一节课基本上都是睡过去的,睡醒了爬起来刷题、看书、背笔记。
生于非典,考于新冠
高考延期了
外婆身体越来越差,我记得那天半夜三点钟父亲匆匆忙忙出了家门,本来答应给我做的早餐也被迫取消。一早上惴惴不安的我在中午遇到了忙了大半夜的父亲,我煮了一碗米线给他,他才跟我说。
那天晚上外婆在她的房子里晕倒了。
那时候偏偏外公还不在家。
我吓得筷子都掉了。
自从她走了之后,我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外婆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她有些时候会莫名其妙胸闷气短,豆大的汗水说淌就淌。她的精气神吊着她最后的尊严和倔强,使她依然能够勉力维持着健康、积极的外壳而悄悄掩盖内心的焦虑与痛苦。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能轻易走出这样的悲痛。
那天晚上她心脏再一次难受,只得半夜给父亲打电话,电话说到一半人就晕倒了。我们没有她的房子的钥匙,老爸进不去,他也顾不得什么不得扰民、声音大小,他一巴掌一巴掌拍着不锈钢的房门,大声呼喊外婆。
他叫醒了外婆,外婆勉强开了门,就被我爸背着直接开车送去了医院急诊室。
那时疫情好歹算是控制住,我爸医院每天核酸,才算是放了这个危重的病人去了救助的第一线。
外婆捡回一条性命,
我们所有人却吓得魂飞魄散。
父亲提出要外婆他们都搬回来住。
外婆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了。
外公在外婆的劝说下,也答应搬回来。
而她的那套房子……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告知那个人,想要把它卖了。
那天外婆打电话给他,他沉默片刻也答应了,可开口找外婆借三十万。
他从检察院出来了,说要去搞风投。
外婆没再理会他。
他装模作样的母亲节的康乃馨,再送了三年之后杳无音讯了。
疫情开始的半年之后,我参加了高考,成绩说不上绝对的理想,但很令人满意。我也遵循着小时候和她、和所有家人的约定,考到了北京和母亲团聚。
家里面一直没有机会照一张全家福,在给我高考庆功的那一天拍了。
依然是没有她的,我觉得是永远不完整的。
可我必须得说,我几乎能感受到我对她的记忆就像是一个蚕蛹,被人一圈一圈把丝线抽离出来,而渐渐地快要没了。
临走前的三天,我和三年前一样,复印了一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带去了给她的离别信。
我站在玉案山公墓的平台上,身旁是整个昆明蜿蜒曲折的山脉,风徐徐而过,就拂过了我送给她的白色玫瑰上。
一定会让你幸福快乐。
我背对着墓碑站着,仿佛是跟她肩并肩。我指着山下,告诉她以后要看远一点,外婆回家了,你也要回家,就在那个方向,别走错了。
我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但风把松柏刮响了。
我当她听见了,顺带嫌弃我啰嗦。
走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以后能来见她的日子越来越少。
从初中到高中,没有一次清明和她的忌日我缺席过。
我也曾经幻想过,等大学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也要坐着飞机回来看她。
我甚至曾经一度幻想过一个场景,在很多很多年过去之后,我在其他的城市定居,但是每年的10月26日,我依然会带着我的爱人或者我的孩子来到她的面前。我想告诉她,哪怕时间纵横,我依然没有忘记她。
我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小姨这个词语在我心里面究竟代表了什么。当我开始动笔写下她的故事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她可能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可为什么只有失去了之后,才知道珍惜?
为什么哪怕知道了珍惜,想做到又那么的难?
我不可能在之后她的忌日、哪怕是清明节从北京赶回来看她,并不是因为机票昂贵,而是因为学校封校;即使不封校,也在原则上不准离京;即使允许离京,我回京也要被拉去隔离。
珍惜的都是幻想,因为什么都做不到。
她是我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