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阿吞吞

10、2017

　　2017年
　　我发现关于她的记忆几乎都是从下半年开始的
　　这一年，我顺利结束了我的中考，进入了我心仪已久的学校
　　这不免让我想到很多跟她的回忆
　　我记得在我还小的时候，从来都不管她叫“小姨”，那时候口齿不清，一直都是“一二”“一二”得叫
　　她后来有一次跟我提起，然后捏着我的脸笑
　　在她出嫁之前我几乎无时不刻都能见到她，每周六盘腿坐在沙发上，不是在学外婆织毛衣就是在绣十字绣，然后看着《快乐大本营》
　　茶几旁边的我在写字帖，一旦开小差，她就一脚揣在我屁股上
　　我家离我的高中很近，高楼还没林立到挡住东北方向的时候，我都能够通过家里面阳台的窗户看见学校的操场
　　她一手拿着我的字帖、一手扶着正趴在沙发椅背上看阳台的我，跟我说
　　以后要考去那里，那个学校是个特别好的学校
　　我点头，然后记了有十年
　　后来小升初，就是三年前的时候，我也顺利得考上了重点中学，当时全家人高兴坏了
　　她特地回来祝贺我，知道我想剪个短发，那天下着大雨，她蹬着人字拖打着伞送我去，肩膀都淋湿了半边，红着脸跟造型师说
　　给我们家丫头剪得好看些！

　　我问她，我有礼物拿吗？
　　她送了我一套书
　　斯塔夫里阿诺斯基的《全球通史》
　　说起来也十分有趣，三年前的又三年前，有一晚她回家来过夜，正好她原来的房间正在刷墙，她就跑来跟我睡了
　　当时正在热播一部叫做《美人心计》的电视剧，她强烈推荐我去看，然后我俩就窝在床上一直看到十一点半，被外婆骂了她一顿，说小孩子熬不了夜，催促我们赶紧睡
　　我俩相视一笑，都吐了吐舌头，然后把脑袋蒙进被子里，兴奋地讨论着剧情
　　我问她，这都是真实的故事吗？
　　她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你自己去看看历史不就知道了吗？
　　我捂着鼻子，瞪着眼睛：别刮了！本来鼻子就塌！
　　她哈哈大笑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又被她打屁股了，原因竟是昨晚睡得太香没怎么注意姿势，一觉醒来之后屁股顶在她的脸上，脚还塞她嘴里了
　　我跑了满屋子躲她
　　她走了之后就立刻缠着老爸去书店把《资治通鉴》收入囊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喜欢上了历史、喜欢上了看书
　　我三四年级的时候成绩正是一塌糊涂的，就跟她这么睡了一觉，突然就开窍了
　　我妈啧啧称奇
　　收到了小升初礼物，就是《全球通史》
　　她说，好好，你要多看书，女孩子更要多看书，也要都走出去看看，去看看世界
　　我抱着沉甸甸的书，认真地点头。我问
　　那我考到那所高中的时候呢？也会有礼物吗？
　　她又捏我脸，骂我贪心鬼
　　我不依不饶，会有吗会有吗？考高中有？大学也有吗？
　　她沉思，说
　　中国历史都被你看遍了，世界历史你要是也在初中的时候看完……该给你买什么呢？
　　我嘿嘿笑，买什么无所谓，关键是有礼物拿。
　　她笑着说
　　我得仔细想想
　　我骂她敷衍了事
　　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这套《全球通史》太大了，我一个巴掌估计都还没有书的半页纸大
　　那个时候收到很多礼物，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她给的这个礼物

　　这一年，我中考非常顺利，踏进了“家门口”的学校
　　但高楼已经建了起来，挡住了阳台到操场的光线，我也不用爬到沙发背上才能够得着去看阳台外的天空了
　　初一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完了《全球通史》，初二又重新看了两遍，初三太忙就没有看过了
　　那本书上面全是稚嫩的勾画、稚嫩的笔迹、稚嫩的观点输出
　　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全家再一次沸腾了，我爸笑得合不拢嘴，我妈四处打电话报喜，外婆外公喜极而泣
　　我跑到柜子面前，偷偷冲着里面展示了十多分钟录取通知书的样子，那里明明只躺了一件橘色的连衣裙
　　又是大家庭的庆功宴、又是各种各样的恭喜、又是五花八门的礼物
　　我表舅搂着我的肩膀，问我要什么礼物，他自己纠结了很久，问我
　　你不是爱看历史书吗？我给你买套全球史的书？
　　我摇头，骄傲地说
　　早就有了，早就看完了
　　表舅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有些难过
　　晚上把每件礼物翻来覆去看
　　没有她的
　　她答应过的，会给我送礼物的
　　我把全球通史拿出来鞭打了封皮三下
　　我说
　　骗人鬼
　　她欠我这份礼物很久了

　　那个人发了一条短信祝贺我，我礼貌地回复，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年的10月26日是个周四，我趁着午休的时候再一次溜了出来，我爸载着我，轮胎向着玉案山的方向去了。
　　今年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空蓝而高远，阳光洒在山谷缝隙之中，温暖了山巅的寒意，照得人暖洋洋得生懒意
　　我在她面前没有哭，笑着塞好了今年的信件，信件里面我特地复印了一份我的录取通知书
　　我爸抚摸着墓碑，笑道
　　谢谢你保佑好好，好消息给你带过来了
　　我也笑了
　　我信里说，我不要礼物了，我要你回来找我
　　我对她说，这一年了，我不敢梦见你。但如果你想我了，让我梦见你吧，我就当这是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