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玖终成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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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惊蛰春始开，共盼万物复苏来。
故事开始在满怀希望的春天，结束在冰冷无温的冬季。
“于姝。”数学老师张归岸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语气严肃。
于姝坐在最后一排，她站起身来，“在。”
“你的交的卷子呢？这次全班就你一个没交。”
众人注视，有人乐得看她狼狈。
于姝一愣，随后了然，“我交了的。”
张归岸说：“我这里根本没有，你交在哪里了？”
“我——”
张归岸打断她，“行了，下课来我办公室，先上课。”
“是。”于姝顺从坐下，无视了一些人的幸灾乐祸。
“好，那么现在开始上课，今天我们主要学习三角函数，它的的本质是任何角的集合与一个比值……”
教室里响起细细簌簌翻书的声音。
何玖在识海中说：“应该又是他们做的。”
于姝已经习惯了她的突然出现，她淡淡答道：“我知道。”
何玖便不再说话了。
于姝认真听课，记着笔记。她前世也属学霸，排名靠前，学习方面她从未落下，如今重拾旧业，还有何玖在，自然游刃有余。
下课后，于姝合上书本，随张归岸去了办公室。
出教室前，她听见有人说，“第二节下课半个小时呢，不知道她会被训成什么样？”
“祝她好运咯……”
眼保健操的声音响起，掩盖了密密麻麻的议论。
于姝脚步不停，沉稳离去。
张归岸将一踏试卷递给她：“你自己看看这里究竟有没有你的作业。”
于姝翻了翻，语气平静：“我确实交了，亲手递给了您的课代表。”
“你的意思是，李辉还藏了你的作业？你以为我没找他问过？”
于姝：“我不是这个意思，卷子现在也找不到了，我没办法证明，但我交了也做了。”
张归岸二十七岁，尚还年轻，并非不知理，但仍然怀疑于姝是没有做卷子而撒谎，需要惩戒，“你确实没办法证明，虽然你成绩好，但也要以示惩戒。那你就将整套卷子一字不落的抄下来，再交一次作业吧。”
于姝笑了笑，“这倒不用，这套卷子反正您还没讲，您拿一个空白卷子来，我当面说答案，这样，总可以证明我做了的吧。”
张归岸微微一怔，“……也行。”
他递来空白试卷，于姝接过，她挨个说了答案，大题讲了解题步骤和最终结果。她吐字清晰，讲解迅速，镇定从容，只有一两个实在记不清，张归岸略微提醒，她便答出答案。
“老师，这下，可以证明了吗？”
张归岸心里震惊，这次卷子很难，是学校数学组单独出的。他觉得考了也没多大作用，便只发给他们当作课下作业。没想到于姝正确率这般高，思路也很清晰。
“嗯可以了，你先回去吧。”
于姝微微低头，“谢谢老师信任。”
她转身，张归岸这时叫住她，“哎等等，这张卷子你拿去吧，我下次上课选几道题讲。”
“还有，你是个认真的孩子，这次的事，我会留心的。”
于姝：“好，谢谢老师。”
“嗯，去吧。”
于姝转身离去，张归岸看着她的背影，呆了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李辉在撒谎，为什么？
……而此时，识海中。
何玖其实记得这件事，但当时的她的结局与现在完全不同。
当时她唯唯诺诺不敢应声，全班注视着她，她甚至在发抖，去办公室时她也一味的说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归岸不耐烦，也信了她是没交作业而且撒谎。
最后她抄了五遍卷子。
以此告终。
原来是可以不一样的，只是因为是她而已，只是因为是她这个人而已，因为她胆小懦弱，所以才会任人欺压。
就连落花都可以浮在水面上以求最后的生命，她却被石头压在海底压得死死的，渐渐窒息而死，最后腐烂剩骨殖。
室内操已经结束了，教室里人群散乱。于姝从后门进了教室，把卷子折好放进了桌箱。她面容太过坦然镇定，惹得一些人频频侧脸观看。
她同桌是个安静的女生，叫顾常星，“你没事吧？”
于姝顿了顿，温和答道：“没事。”
“那就好。”
于姝冲她扬起笑。
……顾常星，曾经遭受过暴力的人。
她转学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不堪且疼痛的从前，却没想到有些是逃不掉的，她又亲眼目睹了何玖的经历，再次陷入死局。
何玖说没人信她，其实不是的。
顾常星信，可她没办法，可她害怕。
何玖死后，顾常星重度抑郁，退学治疗，一生未见世人。
可她们不该。
……她们本可以更好的活。她们本可明媚如骄阳，本可耀眼似星光，却偏偏折在了最美也最好的年纪。
于姝叹了口气，沉下心来。
顾好眼前，一切都会好的。
只是她一个成年人，身处其中，被孤立、被耻笑、被捉弄，都难免受到情绪扰乱。她知晓全局且身为旁观者，早已看淡生死，才方可淡化何玖存储于心的恨意。
而今踏入这样的、绝望的、冰冷的局面，她也不懂。
——他们是少年。
这样无缘由的对待，这样无立场的恶意，究竟来自何处呢？
社会？家庭？还是学校？
太过莫名，毫无头绪。
……一如此时她桌上出现的礼物盒。
于姝环顾四周，很多人都看着她，神色期待，像看一个笑话。她站在原地，忽然笑了笑，眼中无温。这样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的戏谑眼光，无论是她还是何玖都经历的够多了。
她扯开漂亮的蝴蝶结，顾常星抿了抿唇，抬手阻止她，“……别拆。”他们在捉弄你。
于姝侧头看她，身上气息缓了下来。
——不是她一个人。
她不该这样想。
这一举动因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为她不识相地打断了他们恶作剧的乐趣。
顾常星么。
太蠢了。
有些眼神恶劣，顾常星条件反射性地缩了缩肩膀。
于姝手中微停，她安抚性地拍了拍顾常星的手，“没事。”
顾常星的手被迫滑下。
她看着于姝一步一步地拆开包装盒，看着她揭开盒盖，看着里面……她没能看见，于姝回头对她笑了，温柔地伸出左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会被吓到。
是虫子，又大又肥，白嫩而油腻。
几只交叠蠕动，盒底留下湿润的触手印记，它们分泌出浓稠的黏液，散出难闻的腥味。
白色的大肥虫，滑腻的痕迹，周围人看戏的兴味，娱乐性的捉弄，混杂不清。
于姝垂下的眉眼一片沉静，沉静到几乎快隐没在黑暗里。
而曾经将那个十七岁女孩包裹的恶意。
仿佛永无穷尽。
前桌看热闹的女生尖叫着站起身来，被吓得后退几步，眼眶微红，几欲作呕。
于姝抬起眼来，温和地问她：“害怕吗？”
女生又捂着嘴干呕几下，于姝勉强将这算作回应。
于姝举目四望，眸光冷静，“谁送的？”
教室里顿时沉默下来，安静得堪称掉针可听音，他们目瞪口呆，全然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
恶作剧的人满心期待，期待她吓得面色苍白、手足无措、泪眼朦胧。而无关的人要么一无所知，要么也从其中瞧出点与学习不一样的名头，又或者是始终身处事外，无心关注一场似是而非的闹剧。
并不都是恶意，只是有的无关而已。
只是这种无关，会让一个本就走投无路的人更加绝望罢了。
于姝右手拿起礼物盒，确保坐着的顾常星不会看到后便松开了手。她绕过顾常星，沿着课桌间的空行走到几个开始起哄的男生面前。
她低头问：“是你？”
第一个男生似乎被恶心到了，“不、不是。”
“是你？”
“……不是。”
“那么是你？”
“不是我，这可跟我没关系。”
于姝站在教室中间，提声问：“有谁看到是谁送的了吗？”
没有人回答，于姝叹了口气，“看来没人知道呢。”
说完，她又呢喃道，“只能调监控了。”
离她近的女生小声道：“监控没转过来。”
学校没有规定教室里必须安监控，他们教室里的是班主任许长风自己找人安装的，为的就是起一个震慑作用。可他平时也懒，几乎不会转监控来监视他们，他们就会将监控转过去对着墙。而且班上的人鬼机灵翻了说明书，老许安装的这一款，只要拔了网线再插回去，便不能再回放。
他们的放肆，全然来自于底气。
于姝：“……啊。”
真是可惜。
有人说：“只是恶作剧，何必这样在意？”
于姝不理。
她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一个男生面前，“喜欢吗？”
男生不应，于姝将开着的礼物盒递给那人，“送你了。”
他不接，她失了耐性，放在了他桌上，她微微一笑，“不用谢。”
走前，于姝顺手将盒盖盖上了。
男生不可思议，目光移到礼物盒上，缓缓憋出一句：“艹，真他妈是见鬼了。”
这是他准备的。
是他早早来放在她桌上的。
是他听苏瑜身边的人说何玖惹了苏瑜生气，所以决定捉弄捉弄她的。
可她怎么会知道？
“赵昭，”他同桌拍他，“她怎么知道是你？”
赵昭烦躁地将礼物盒扔进垃圾桶，“我他妈怎么知道？！”
他同桌：“……”
于姝回到位置，顾常星抬着一张小脸望着她，模样很乖很听话。于姝放下心来，很好，小姑娘没被吓到，还是一样的安静乖巧。
顾常星小声问：“你不害怕吗？”
于姝抚了抚她的长发，动作温柔，“我没事。”
顾常星：“你好厉害。”
于姝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她说：“别怕。”
闹剧结束，便兴味阑珊。
大家各归各位，教室里交谈声微弱，翻书的沙沙声掩盖了那点说不出的诡异气氛。于姝的形象在隐形中悄然改观，她平平无奇的外貌、不值一提的家世在方才好似被遗忘，大家看到的，竟唯独是她的从容。
苏瑜那群人在这时不过是偶尔使个绊子，形成一个圈子，这个圈子还不足以困住旁人，也不足以让何玖一败涂地精神崩溃。说到底，也不过就只是怀着恶意的孩子。
外貌、家世、人缘，又能如何呢。
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瑜，美玉也。
却瑕疵恶劣。
“你不怕吗？”
“怕，但不能退。”
他们就是想要用这种恶劣的方法让她害怕，让她恐惧，让她失去勇气，从而让他们获得快意。这世上多的是他们这样的人，何玖怕，顾常星怕，于姝也怕，并且觉得恶心，但她不会就此露出怯意。
光不会暗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玖终成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