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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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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衡带着几份需要御批的奏折,和沈辞一起回了崇明殿。
见沈辞端坐在书案后头认真翻看折子,温玉衡缓缓开口道:“盐业自来便是暴利,浙南官场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者比比皆是,一年到头贪污的银两数不胜数,蠹害横生。”
沈辞亦面露忧色:“我如何不知呢,可盐政之弊屡禁不止,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若要肃清,恐怕不易。”
温玉衡凝神想了想,道:“此次科举在即,我既忝为主考,不若便以此为名,南下巡视浙南,暗中清查盐政,到时揪出几个贼首,也好一肃官场风气。”
沈辞皱眉摇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浙南距离京城太远,若那些人眼见事情不妙,心一横要拼个鱼死网破,又如何是好?先生亲自前去,实在太过危险了。”
温玉衡微微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待清查了浙南盐政,国库自然充盈,到那时你我方能大展身手,也不用像如今这般束手束脚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轻了些,“更何况,要对付那人,所费也一定不菲,阿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沈辞面色一变再变,心头几番挣扎,最终叹了口气,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温玉衡身边,牵起他一只手,一脸殷切道:“那先生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会派暗卫尾随相助的!”
温玉衡反手握了握沈辞的手,却摇头拒绝道:“此次是暗中行事,不宜声张,暗卫虽然隐蔽,但一旦被发现,定会打草惊蛇。你放心,我只搜集证据,等来日回了京城再行发难,一定不会轻易动手!”
沈辞这才露出笑脸:“如此甚好。”先生只要不以身犯险,他便安心,只是,此后数月不能再见到先生,他定要牵肠挂肚、想念不已了……这么想着,他便拉着温玉衡的手来回摇晃,软语相求:“今日留下来陪我用膳,可好?”
这样子像极了他小时候求温玉衡陪着他睡觉的时候,温玉衡虽知自己身体不适,但终究还是没有拒绝,只无奈笑道:“行吧,让御膳房弄些清淡的菜色,以免下了浙南,适应不了。”
沈辞自然点头答应。
几日后,温玉衡将手头的事情暂时交给萧鹤,带着一名随侍,轻装简从,从水路南下。
站在甲板上望着沿岸倒退的景致,想着临行前,沈辞拉着他的衣袖殷殷叮嘱什么万不可被浙南那些水乡女子、秦淮瘦马勾得忘了回京了,便忍不住发笑,阿辞可真是杞人忧天,他此次有重任在肩,又岂会肆意妄为,而且他平日,又何曾流连过那些烟花之地?退一步说,就算他想,以他如今的身体,又哪里还能……
掩在蓝色宽大袍袖中的手掌下意识地覆在尚看不出任何痕迹的小腹上,温玉衡嘴角的笑意渐渐退去,浙南盐政再难办,也不及那人手中的兵权难办,若真要比较一番的话,恐怕那人才是本朝的第一大害!
随从温齐适时在他耳边提醒道:“大人,甲板风大,回舱房去吧。”
温玉衡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船舱。
午夜时分,船上众人皆歇下了,四周除了水波偶尔拍打船身的细微声响外,一片静谧,蓦地,一叶小舟缓缓靠近了客船。
眼看小舟和客船的距离足够了,一道黑影趁着夜色一跃而上,跳到甲板上,落地无声,小舟上另一人见状便摇舟离开了。
这个混上客船的黑影正是林烨,他听说温玉衡南下的消息后,便派人伪装出自己在府里夜夜笙歌的假象,连夜带着贴身侍从追来了。
不是他不是怀疑温玉衡会背信弃诺,而是他根本不相信温玉衡对这个孩子的上心程度。
对温玉衡来说,大概就是保证别让这个孩子没了就好,再多的,温玉衡恐怕不会去考虑,但林烨却不得不去考虑这些,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孩子会是他留给林家的独苗……
林烨上船后并没有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找,而是先潜到船老大的住处,翻查本船乘客的花名册,然后按图索骥,寻到了对应的厢房。
温玉衡所在的厢房分为里外两间,温玉衡住在里间,温齐随侍在外间,林烨一个石子将温齐打晕后,便大摇大摆地进了里间。
厢房里间,温玉衡睡得不太安稳,借着从窗柩透进来的月光能看到他眉心微微皱起,时不时便要翻个身。
突然,温玉衡喉结上下一动,手肘撑起上半身,侧身对着床边呕吐,林烨随手抄起放在床头的铜盆,接住他呕出的秽物。
原本有些迷糊的温玉衡立马清醒了过来,他强行止住呕意,冷冷开口:“什么人?”
林烨轻声道:“是我。”随后便十分自来熟地往温玉衡床沿上一坐,轻抚他的背替他顺气。
听见林烨的声音,温玉衡心头的惊意莫名消散,刚要开口,口中一酸,又对着铜盆呕了一回,等到稍稍缓过劲儿来,才淡淡道:“你来做什么?温齐呢?”
林烨哼笑一声:“自然是来照顾我老林家的血脉了,我看你这么闲不下来,他跟着你,不知要受多少罪。至于你那个随从,被我打晕了,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听到林烨话语中并未纠缠,只说要照顾他肚子里的孩子,温玉衡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定了定神,冷声道:“不需要,你若信守承诺,答应你的事情,我也自会做到,”顿了顿,又寒声道:“如若不然,你就等着来为你林家的血脉收尸吧!”
林烨看了看温玉衡,嗤笑一声,倾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世人都说你温纵平是最良善不过的一个人,可是虎毒还不食子呢,依我看,纵平,你怕是比那恶虎都还要狠毒啊!”
林烨此言可以说是字字都戳在温玉衡的心口上,若是平时,他其实完全可以做到不放在心上,甚至还能不动声色地回敬一番,可今日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后他心头一堵,克制不住地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温玉衡一口气提不上来,对着铜盆又呕吐起来,这一回呕得撕心裂肺的,把林烨给吓了一跳,想起前几日他看过的那些怀孕相关的书籍,暗恼自己话说重了,忘了温玉衡现在的状态不比从前了。
林烨一边伸手拍了拍温玉衡的背,一边侧身拿过茶盏递给他,有些无奈地说:“行了行了,我不说了还不成么,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许是确实呕得难受了,温玉衡这次没有拒绝他递过来的茶盏,茶已经冷了,漱口后再喝上一口,总算把呕意压了回去,温玉衡挣开林烨放在自己背上的手掌,坐回床塌上急促地喘着气。
林烨见此,稍微等了会儿才道:“我既然跟上来了,就这么回去是不可能的,不如,你我同行?你放心,我绝不干扰你行事,无论是巡视科场,还是……清查盐政。”
听林烨如此直白地说出他此行的目的,温玉衡知道,自己是必须答应了,否则,这人便是不亲自出手,想让他无功而返却是轻而易举。
想了想,温玉衡凝眉说道:“到了浙南以后,你不准泄露身份。”
林烨唇角一勾:“行,从今以后,我就只是纵平兄的同行友人。”
温玉衡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房间里静了一会,温玉衡转头看着林烨,似是在问你还待在这干什么?
林烨笑了笑:“纵平,你看今夜这么晚了,再出去打扰他人多不好,不若我便在你这睡下吧,而且我本来就是来照顾孩子的,当然要时时与你在一处才方便照顾不是?”
温玉衡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知道自己反对也没什么用,所以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躺下了。
林烨盯了一会温玉衡的背影,摇了摇头,起身在床边打了个地铺,便躺下睡了。
温玉衡睁开眼,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轻呼出一口气,复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