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熠》隧鱼

4、会面

　　林烨自刘威府上回来以后，便知温玉衡这次必会亲自来找他，于是便坐在客厅虚位以待。
　　等到温玉衡畅通无阻地进了将军府，由下人引进客厅后，林烨扬手挥退无关人等，盯了温玉衡一会，勾唇笑道：“纵平这就等不及，来府里寻我商议了？”
　　温玉衡闻言淡笑不答，转而问道：“将军多年不曾娶妻，如今怎的有兴趣娶妻了？”
　　林烨同样不答，转而问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纵平可知，这世上有一个神秘种族，名为赤莲？”
　　温玉衡挺直的背脊一僵，脸上仍不动如山道：“将军也说了是神秘种族，我不知晓，亦不为怪。”
　　林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起身缓缓走到温玉衡身边，轻飘飘的话语传进他耳中，宛若惊雷炸响：“纵平若能为我老林家留下一条血脉，我便还你一个天下承平，如何？”
　　这一回，温玉衡再也绷不住了，他下意识倒退一步，射向林烨的眼神全是冰冷的凉意。
　　相传，这赤莲族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种族，阖族只有男子, 诞育子嗣、绵延后代的自然也是男子。
　　而温玉衡本就是由两个男子孕育出来的, 身为赤莲族人，他自是也有诞育子嗣的能力。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
　　温玉衡微微侧了侧头，冰凉的视线落在林烨侧脸上：“为何是我？”
　　见他不再迂回选择直来直往, 林烨甚是满意，抬手让温玉衡先在岁寒三友式雕漆椅上落座, 然后膝盖微屈, 蹲在他身前, 不容他反抗地直接将手掌贴在他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抬头缓缓笑道：“试问这天下，还有谁比你温纵平，更适合做我子嗣的另一位亲长？”
　　温玉衡呼吸一滞，竭力忽略腹部传来的触感，徐徐说道：“除了我，任何人都合适。”
　　林烨颇为戏谑地看着他道：“既然如此，以你的医术，为何不在发现之初就把这小东西堕了去？”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舍不得？不不不……我猜，你应该是想拿他威胁我吧！温纵平，你想在迫不得已的时候，用你腹中的骨□□我就范，我说的可对否？”
　　温玉衡心中一震，神色一瞬间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他闭了闭眼，平复片刻以后，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稳重：“将军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林烨将手掌从他腹上拿开，撇撇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忽而一笑道：“你若是不愿为我留下血脉，那我可真要去娶那刘威家的小女儿了？”
　　温玉衡闻言，只得暂时按下那不大平静的心绪，温言道：“将军如今兵权在握，在朝堂上亦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刘威，无甚妨碍，但有了他，于将军而言，实则弊大于利。”
　　林烨知道，他一旦把刘威拉到他这边，小皇帝手里的兵权就会进一步削弱，他在朝中的位置也会变得更加敏感和微妙，可话又说回来，他林烨是在意这些的人吗？
　　林烨轻笑一声：“纵平啊，是你不让我娶那刘家的小姑娘，还是小皇帝不让我娶？”
　　温玉衡睫毛微颤：“有何区别？”
　　林烨轻轻嗤笑一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客厅里踱了几圈，一边抻腰松筋骨，一边看似随意地说道：“那差别可大了，小皇帝不让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但如果是纵平你不让，那我可就得好生掂量掂量了，你说是不是？”
　　见他言语间愈发没有个分寸，温玉衡冷冷开口：“将军，请慎言！”
　　林烨无所谓道：“在我的将军府上，你不必怕隔墙有耳。”
　　他这话刚一说完，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中年妇人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温玉衡转头看了林烨一眼，眼神颇为微妙。
　　林烨嘴角微微抽动，赶紧迎了上去：“二嫂，你怎么来了？”
　　林烨的二嫂好似没有看到坐在椅上的温玉衡似的，一进来便问：“小叔，听说你遣人去刘统领府上提亲了？”她语气惊喜，满面笑容，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后接着道：“你可算开窍了，你放心，只要对方是个姑娘，无论是哪家的，我和你几位嫂嫂都会替你张罗，你什么都不必操心，等着去迎亲便好。”
　　见她这副笑逐言开的模样，林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该说还是得说：“二嫂，你先别急，你瞧，纵平也来府上了，陛下不同意呢，所以这门亲事，恐怕要黄了！”
　　叶氏这才见到已经从雕漆椅上站起来的温玉衡，福身行了个礼：“妾身见过温太傅。”不待温玉衡还礼，她又转向林烨，大大咧咧地道：“你成亲的事儿，怎么总是与天家扯上关系？先皇几次把咱们看好的姑娘指给别人家，这也就罢了，毕竟那时你年纪轻，心不定，可如今，你好容易有了娶妻的想法，陛下怎能再次横加干涉？莫非……是见不得我们镇远将军府留下一条血脉？！”
　　这话当着温玉衡的面说出来，虽有些大逆不道之嫌，但可谓是字字诛心，直指先皇和当今陛下没有容人之量，竟连满门忠烈的林家想留下一个后代都不允许。
　　据温玉衡所知，在林烨的三个寡嫂中，排行第二的叶氏是个最为泼辣刁钻的急性子，但这三个女人当年能在丈夫战死沙场、林烨出征在外时撑起偌大的一个将军府，不可能是行事间没有分寸之人，她如今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恐怕是心中不满，有意为之。
　　温玉衡被挤兑一番也没有生气，依旧稳稳地开口解释道：“夫人，这并非陛下的意思，而是刘统领自认小女儿相貌才情俱都平平，恐配不上将军这般惊才绝艳之人，再加上不想直言拒绝得罪将军，这才进宫请陛下帮忙拿个主意。”
　　叶氏才不管这些，冷哼一声回道：“我管她相貌才情如何，我家小叔好容易松了口愿意娶房妻室，不管她是谁，我们都得把她给娶回来，日后留下子嗣，也算对得住林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哎，想当年，要不是你二哥他们英年早逝……”说着说着，叶氏又想起了战死沙场的丈夫，不禁悲从中来，神色凄然。
　　林烨忙好言好语地安抚一番，并一再保证，纵使没了刘家姑娘，他也一定会尽快物色其他合心意的人儿，尽早为林家留下血脉。
　　他如今的混乱作风，叶氏早有耳闻，所以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这些话，只道：“我看，指望你只怕是指望不上了，我还是去与你另外两位嫂嫂商议一番，再去挑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姑娘，到时陛下若再横加阻拦，那……小叔，你就不得不防了，天家若想让我们府里断了血脉传承，哼，想都别想！”
　　林烨送了叶氏一段后，便折回客厅，温玉衡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
　　他走到人跟前，耸耸肩道：“瞧，也不是我非要娶的，家里几位嫂嫂为了这事儿，愁得连头发都快白了。”
　　温玉衡面色平静：“京城之中，贵胄如云，闺秀众多，将军自可随意挑选，我想，能嫁与将军为妻，为林家开枝散叶，无人会拒绝的。”
　　林烨瞥了他一眼，幽幽道：“谁说的？纵平你这不就不乐意吗？”
　　温玉衡眉心微蹙，只当听不见，语气淡淡地道：“既然将军已经决定不娶刘家姑娘了，我今日到此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告辞！”说完，一拂绯色官袍的衣袖，就要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