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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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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络浑身上下像被百虫噬咬一般,酸胀痛麻,通体滚烫,可这时候他在庆幸尔能在箭上喂的是这种唤名“百爪挠心”的毒,为了让人死的不那么痛快,这毒的毒性是逐日递增,在第七日达到最重,七窍流血,爆裂而亡,死状狰狞,但也正是如此才能让他找到了解毒的法子。
这毒老套的很,死不了人,沈金络安然地想。
得亏尔能不想让他死得那么痛快,不然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到阴曹地府见阎王了。
沈金络炼制的解药就是在第一天把最强的毒性逼出来相抵,而后毒性逐日递减,拿风寒的方子压制着,待他醒来,再抽丝剥茧地除毒,在他休假前应是可以恢复完全,嫂嫂的临盆他还是担得起的。
话是这么说,但痛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他难受得很,马车颠簸之时他觉得自己近乎碎成千万块了,纵然现在已经被安置在宅邸的床上,恍惚间还听到陈津渡吩咐人去抓药、安排值守看护什么的,他还是难受到了极点。
他痛了不知多久,他什么也无法去想,什么也无法去做,只能被纯粹的痛扼住,大口呼气,终于的终于,沈金络脱了力,睡了过去。
……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的”赵清秋被煞气裹着,他执着剑,似是在思衬,而后轻笑了一声,长剑冲着尔能的大腿直直捅了进去,
“我哥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啊啊啊啊啊啊”尔能的惨叫声响起
赵清秋冲着另一条腿又是一剑,
“你们……你们赵家人每一个……都该死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觉得死到临头没有什么可不承认的了,尔能的声音里除了被赵清秋折磨的凄惨,还漫出了露骨的恨意。
那恨意应当是压抑了很多年,年复一年地累积起来,融成了怨毒的诅咒。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赵清秋挥剑挑断了他的手筋。
尔能流了太多的血,一副濒死的模样,于是赵清秋放出了阿梅,他不能让尔能这么快死掉,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尔能与他的父皇明明一般年纪,他那样慈眉善目,每次入宫的时候,他和哥哥总喜欢围着他,他脾气那样好,会牵着他们的手,给他们吃寺庙里做的小点心。他年幼的时候,尔能会拿拨浪鼓逗自己,他稍长大了些,尔能便送些竹子削的小玩意儿给他玩,赵清河文气些,尔能便送他香囊珠串一类的,养神静心。
为什么呢?
你明明那样恨,为什么要装出一副慈祥的模样?
就因为你是塔达人,而我是汉人吗?
可我母后故去的时候,你的眼眶为什么被泪水充盈呢?
“赵衡那个狗东西,屠戮我族人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有一天匈奴的铁蹄会踏上景朝的国土,也没有想到他死后会被分成十八块,被匈奴将领拿去单于面前论功行赏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捧在心尖上的太子,你最敬最爱的兄长,也被我蛊成了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
“赵清秋,我不怕死,你来啊,来杀我啊”
赵清秋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他拔出剑,梅爬回了瓶子里,客栈的灯光那样亮,他身上尽数是血。他没有受伤,血都是旁人的,只是他此刻心如刀绞,比万箭穿心还要痛。
杀了他又能怎样?
为父兄报了仇又怎样?
回不去了。
都回不去了。
他曳着长剑,一步步站起,有如行尸走肉。
只剩我一个,只有我一个人了。
真的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一个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咕咕,咕咕”梅圆溜溜的黑眼睛怼到了赵清秋面前,它圆鼓鼓的脸上沾了些血痕,但没有人伤着它,赵清秋养盾养了这么多年,倒也能领会出一些意思。
“咕咕,咕咕,咕咕”梅叫得短促而疾,赵清秋这才意识到,梅是要找沈金络。
沈倚梅,沈倚梅,沈倚梅。
赵清秋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头翻涌的滔天巨浪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任由梅站到自己肩头,它因为焦急毛发膨大了起来,脸更圆了。
赵清秋的脑海里浮现出沈金络早上起床指着趴在床头酣睡的梅的咕哝,“圆脸胖鸡”。
真的很像,他想。
他揉了揉梅圆鼓鼓软乎乎的脸,对它柔声说“别急,马上带你去见你家主人”。
梅很通人性,乖乖站在他肩膀上,还有些亲昵地拿柔软的羽毛蹭了蹭他的耳朵。
它是在感谢自己帮沈金络报了仇吧。
尔能一死,集市的住民都昏了过去,士兵们正一一核实身份,把他们一个个拖回自己的家里。
赵清秋确认了伤亡人员,索性没有人死亡,有些受了伤的已经被送去救治,不得不说,沈金络这一招确实极妙。
只是尔能为什么对自己的父皇,还有沈家,充斥着如此的恨意呢。
赵清秋甩了甩头,他现在不想想,他要赶紧去守着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等他醒过来好兴师问罪。
现下没有什么事比沈倚梅重要,天塌下来他都不管,他就要守着沈倚梅。
他快马加鞭一路到了沈金络的宅邸,刚下马就不管不顾地冲进府里,梅比他更快,直接飞进了沈金络的卧房。
陈津渡见赵清秋来了,赶忙迎上前说:“长灯啊,你可算来了,得得得,你快去守着”
赵清秋明白他的意思,沉声说:“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你速速回去,不可耽搁”
陈津渡点点头,却没迈步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把赵清秋拉去了一旁,搂着赵清秋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长灯啊——”
“草了,有屁快放,别这么不安好心地看着我”
“不是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陈津渡站直了,鄙夷地瞧着他,拍了拍手上的小本儿,强行拽过赵清秋的手,把那本子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和我家夫人,合计了许久合计出的追妻秘籍,你收好了,我说长灯啊,老大不小的人儿啦,这么多年就遇上这么一个看对眼儿的,放下你那尊贵的身段,该低头时就低头,该哄哄……虽然吧,我觉得你心上这位,这个脑子比你还好使,这些东西他不一定瞧得上,但是吧…..态度,主要是态度,你之前还怀疑人家,然后不知怎么的就一下子从怀疑变成喜欢了,唉反正你实在不行,你就给他跪下”
“哟,你给你家那位跪过?”赵清秋扬了扬眉毛,陈津渡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好歹是给自家夫人,关起门来她知我知,那出了门去,谁也不知道。”
“现在我知道了。”
陈津渡气急败坏,摔下一句“我都娶回家了,你这八字没一撇,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我家娃都喝奶啦!”
“军里盯紧点——”赵清秋冲着他喊道。
得,陈津渡知道后头王晖秋后问斩,赵清秋还要和这位一同入长宁,领导忙着谈恋爱,只是苦了他们这帮人。
不过,想想赵长灯也有求着别人喜欢他的这天,陈津渡就高兴得很,作为西北军营头好绯闻散布者,他就要趁着这些日子狠狠编排编排赵长灯。
赵长灯,你等着吧!
赵清秋把陈津渡赶回去替他看着那帮小崽子之后,便守在了沈金络床边。
沈金络睡着了,但仍蹙着眉,揪着衣料,大汗淋漓,浸透了他的衣衫。
那支箭实在太过歹毒,贯穿他的锁骨,那片的衣料都被剪开了,露出他苍白的肌肤,和触目惊心的伤口。
赵清秋当然明白那样的伤有多痛,骨头都穿了,他根本不敢去看那伤口,明明自己受过的伤比这还要多还要痛千倍万倍,但是他看着沈金络那样就是疼的要命,比自己受过的所有伤都要疼。
他结着厚厚一层茧的手拨开沈金络被汗水浸透的额发,这人生得真文秀,即便没了额前两缕发丝,脸型依然那样流畅,远山眉蹙起来,搅动了江水,向下是挺的恰到好处的鼻梁,再向下是苍白颤抖的唇,再往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金络完整的锁骨,沈金络的肩膀不宽,有点溜肩,只是到底是男子,宽度还是够的,但锁骨斜挑向上,这样的肩型本来就显瘦,他前些日子又太忙,现下这么一瞧,支棱起的双肩与锁骨显得他更憔悴了。
赵清秋就这么迎着皎洁分明的月华忘着他,泪水无声地涌了出来。
“陪我……不要走,陪我”
沈金络睡得不安稳,赵清秋听他说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侧过身子,隔着被子揽住了沈金络,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伤口。
可沈金络觉得还不够似的,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他抬得很费力,向上够着,修长的五指使劲延伸。
他说,“不要走”
“爹……娘……哥哥…….”
而后他的手被赵清秋的手包裹住,十指紧扣。
“不走,都不走”赵清秋觉着这个姿势不大好,便换了个姿势,梅罕见地没有闹起来,他便托着沈金络的腰,极其注意地扶他起身,从后头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一只胳膊横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握着他伸出的那只手。
沈金络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姿势,往赵清秋怀里缩了缩,
“冷……热…….没有人……呜呜…..没有人”他突然就哭了起来,眉头拧地更深。
赵清秋将他拥得更紧,“我在这儿,有人的,有人的”
沈金络没有再说话,就这么歪倒在他怀里,赵清秋就这么守着他,沈金络无论说了什么,赵清秋都应,自始至终没有放开他的手。
他们就这么十指相扣,直到天明时分。
沈金络身上那一冷一热的劲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伤口仍在疼,但是毒已经逼出来了,伤口周围骇人的黑紫褪了些,只是一抽一抽的疼着。
“醒了?”沈金络先是听到赵清秋的声音,而后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圈在他怀里,十指还紧紧扣在一起。
他想抬头看看赵清秋的脸,看他是不是熬了一宿。
可刚抬头,就牵动了锁骨上的伤口。
“嘶”
“别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我来,你别动,别动”
“你睡了吗?”
“你伤的太重了,我守着你,没敢睡”
他本想兴师问罪的,可沈金络现在这副样子,他根本责问不起来。
“我不困了,真的,你别多想”
“好难受,一身的汗。”沈金络好不容易展开的眉毛又拧在了一起
“好,我去给你弄水”
热水来的时候,沈金络扶着床坐直了身子,他很明白他不能自己脱衣服,一动就会牵动锁骨上的伤口,但他又不好意思开口,他就这么望着赵清秋,指尖渐渐红了起来。
“先……先把我抱进去,再脱衣服,不然冷。”
赵清秋依言抱了他进去,解开他的衣襟,把那衣服一寸寸地剥了下来,丢在了旁边。
“赵长灯……”沈倚梅觉得空气里暧昧的氛围快要把他烧化了,要换做平时,他肯定怼上去缓解尴尬,但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只能让赵长灯帮他。
他看着赵长灯一寸寸帮自己清洗,包括伤口周围,他像对待脆弱的瓷器一样对待自己,他一片混沌,他尽最大的努力去想别的事情,可他做不到,他无可抑制地想要依赖赵长灯,他也觉得赵长灯值得依赖,他不想他走,他想让赵长灯继续拥着他,握着他。
怎么办?
依赖是喜欢吗?
牵手、拥抱、依靠,都是恋人之间做的事情啊。
赵长灯已经替他换好了衣服,而沈倚梅惊觉,就在赵长灯指尖同他的身体的摩擦下,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有了反应。
他害怕这种感觉,却又隐隐期待这种感觉,他知道赵长灯不可能看不见,可他只能装聋作哑,别过脸去,他的脖子也红了。
“赵长灯,抱我。”
赵长灯抬眸惊愕地忘着他。
“抱我,我困了,我想睡一觉”
他难以置信,但又坚定地像先前那样包裹住沈倚梅轻减了不少的身子,而怀中的那个人接下来的话,将他的惊愕与欢愉推向了至高点。
“我想,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而后他又一次睡去,一夜的梦魇,他终是累极了,和昨晚不同,这次他清清醒醒、安安稳稳地倒在了赵清秋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清秋拍拍他的脸,又使力掐掐自己的胳膊。
是真的,都是真的。
极致的喜悦与感动淹没了他。
沈倚梅说,他喜欢,赵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