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大秦》无闲和有闲

40、第 40 章

　　倪莹是一眼都不想多瞧蒙骜的，她从前念书的时候便生性淡泊，放下便是放下了，虽说一同经过牢狱之灾，又一同生活过这些年，可不爱便是不爱了，从前住在他院子里的时候，日日相见，晚上同床共枕的，心里或许还有些搁不下，可一旦分开了，想起和范绒共事一夫的糟心事来，心便好似入了冬的咸阳城，冷透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去见了蒙骜，她觉得当初她一走了之到底有些随意了，该交代一声的，所以她去见了他。

　　一别数日，蒙骜还是清淡衣衫，鬓角有些凌乱，一双眼下头都是乌黑色的，他远远瞧见倪莹，身形动了动，欲动未动的，还是稳住了，倪莹不和他一般见识，径直走到他跟前。

　　蒙骜瞧着她，长叹一声，“到底还是我亏待了你。”

　　倪莹问：“从何说起？”

　　蒙骜道：“从前和我住在一处，总觉得你郁郁寡欢，日日好吃好喝供着，也不见长肉，如今住在这里，倒是脸颊圆润了，肤色也白了，一双眼睛更加……”

　　蒙骜抬起手，摸了摸倪莹的头发，一双手流连忘返，往下缓缓下去，盖在倪莹眼睑上，轻轻抚了抚，“一双眼睛更是灵活，水盈盈的我都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倪莹只是笑，风一阵紧着一阵，蒙骜把披风脱下，披在倪莹的肩头，“你此番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倪莹暗暗苦笑，你瞧，你在他府里日日心酸难过，他竟全然不知情呢。

　　蒙骜把倪莹搂入怀中，捏住她的下巴，细细摩拭，只觉得触手滑腻，心中荡漾，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倪莹说话，私以为倪莹只是为了什么小事和他怄气，正准备用强抱她回去，却听她幽幽道来。

　　“范绒回来了，你夫妻二人一心，我夹在中间属实碍眼，如今我寻了好去处，成全你夫妻夫唱妇随罢了。”

　　蒙骜便有些恼怒，“我说所为何事，原来还是为了这般不上台面的小事，你去瞧瞧咸阳城里，但凡大些的人家抑或是做了官拜了侯的，谁不是妻妾成群，我瞧人家家中都是家宅和睦，怎么偏偏你要生出这些个是非来？”

　　倪莹从蒙骜怀中挣出，将披风卸下，递还与他，“蒙大人，实话与你说罢，我从小在娘家家中长大之时，便是个不讨喜之人，后来大些了，更是没人疼爱，你瞧，也只有你，肯和我一路，只是我伪装的时间久了，不想伪装了，如今这个样子，才是我本来面目，乖张善妒，脾性跋扈，哪有什么良善之家肯要我这般丑陋女子，所以蒙大人，你也早些瞧清我的真面目吧。”

　　蒙骜听完这样一番话，一张脸早已五彩斑斓，好不难看，他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到底是不甘，他握住倪莹的手肘，半饷才从口中屏出一句话来，“我不嫌你性子恶劣，我纵着你便是。”

　　倪莹只是冷笑，“今日不嫌，日日都不嫌吗？”

　　蒙骜什么时候受过倪莹这样步步紧逼，他本已觉得难堪，眼下更是不堪忍受，秦国的女子不是在家种田服侍老人，便是织布养育子女，他从一开始便觉得倪莹有些异类，可是世事难测，命运将他们紧紧连在了一处，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喊也喊过了，低声下气也求过了，他往后退了几步，“如此这般，便由得你自己罢，只是将来你若是后悔，也别来求我。”

　　倪莹复又微笑，“蒙大人放下一百二十个心来，倪莹便是饿死病死，都与蒙大人再无关系了。”

　　蒙骜一张脸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变了几次颜色，这才缓过劲来，手指指着倪莹，连说几声“好，好，好，”转身便走了。

　　倪莹这便安适下来，在赵姬那儿做些活儿算些账儿，春天的时候搬张藤椅，在院子里一睡便是一下午，秋天的时候去城外看看秋景，瞧瞧落叶和南飞的大雁，只觉得这一段的时光再好没有了。

　　嬴政一天天长大了，倪莹见过他几次，她性子淡泊，嬴政亦不是在她身边成人，所以她远远瞧见了嬴政，心中也只有淡淡的涟漪，一晃而过。

　　这一日，刚刚入冬，倪莹听宫里的下人说吕不韦吕大人来了，吕不韦来后宫同赵姬私会，这本是公开的秘密，吕不韦当这大秦的后宫，如同自家的后院一样来去自如，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引得人人口耳相传，倪莹心中有些模糊的预感，但又抓不住到底为何事，她兴致来了，好奇心又被勾起，便随着平日里要好的珠儿一同去赵姬的外院瞧热闹。

　　原来吕不韦领了一个男人一同前来，那男人面如冠玉，发髻用玉石高高盘在头颅的一侧，身上穿了紫金色的袍子，两只袍袖又长又宽，随着走动在身体两侧摆动，一副我本多情的模样，早就不是当初遇见倪莹时候的落魄之人了。

　　倪莹故意装作不知，询问珠儿，“这人是何来历？”

　　珠儿摇头，也是不知，二人在院外瞧了一会儿热闹，里头出来一个嬷嬷唤她们，说是今日有贵客盈门，让倪莹和珠儿进去奉茶。

　　倪莹求之不得，和珠儿一前一后进去，只见赵姬坐在大厅的上首，吕不韦坐在她左侧，一同进来的男子坐在吕不韦的下首。

　　那男子瞧见倪莹，应是认出了她，倪莹瞧见他喉结微微动了几动，彼此便心照不宣了。

　　三人闲话家常，倪莹和珠儿在一旁添茶倒水，倪莹眼瞧着赵姬一双眼睛层次变化，平日里只是媚态的眼波，渐渐化成了水。

　　谈得及后，赵姬索性坐去了嫪毐身边，茶也换成了酒，你一杯我一杯，几杯之后便已搂作了一团，丑态百出。

　　吕不韦向着倪莹和珠儿摆了摆手，二人心领神会，从厅里撤出去，又替里头二人掩上了门，吕不韦头也不回的走了，倪莹和珠儿照例守在门口。

　　只是这回和吕不韦来得回回都不同，里头不一会儿便传出叫骂声，赵姬尖着嗓子斥责嫪毐，问他可知她是何人，倪莹和珠儿听不到嫪毐的回答，只是听到各种瓶器落在地上碎成一地的声音，她和珠儿两双惊异难定的眼睛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同时垂下来，死死地瞧住眼皮底下的一块小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