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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人不如旧1998 ...


  •   陆远还在讲着故事,唯一的听众回应渐渐弱了下去,他停住声,借着灯光和月光低头看过去。宋时好枕着他的腿,双眼紧闭,已经开始犯困迷糊了,嘴巴却还时不时轻声应着“嗯……”。
      明明已经神游太虚了,还记挂着听故事。他觉得好笑,嘴角含笑就这么看着她,直到那几声微不可闻、断断续续的“嗯”渐渐被鼾声代替,陆远这才轻轻活动了一下已经被压麻了的腿。
      耐着心再等了一会儿,直到她彻底睡熟了,已到凌晨四点钟。

      裹着毛毯把人抱起来,小丫头看着挺瘦,却有点儿份量,陆远在手里掂了掂,心里很满意:嗯,是有好好吃饭的。

      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手指把两颊的头发拨开,灯光下的少女面庞秀致动人,嘴巴微张,随着呼吸吹着气儿,脸蛋上有些婴儿肥,看着软乎乎的,陆远没忍住,手指凑上去轻轻捏了捏,唔,手感比想象中还要好,又软又弹。

      这下,他眉梢眼角都带了笑。

      小孩子,长得真快,前两年还是长不高的小萝卜,现在已经这么高了。

      他刚直起身来,门就打开了,宋母走了进来。

      陆远惊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宋母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多说。

      “睡着啦?”

      “嗯,刚睡着。”他有点局促不安。

      “真是给你添麻烦了,都这个点了。早上的飞机吧,也没时间能休息了。”

      睡熟的宋时好转了个身,迷糊着、抗议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一脚把被子踢开,腿架在了被子上面。

      宋母弯腰把被子重新盖好,陆远看着睡觉十分不老实的小丫头,低头笑起来:“不妨事儿,在飞机上睡会儿也是一样的。”

      陆远走到书桌旁,唰唰写下张字条,又过去窗户边把窗阖上,经过阳台的推拉门,宋母又出声道:“从门口走吧。”

      陆远愣了下,道了声“好”,跟在宋母身后出了卧室。下了楼到玄关,陆远觉得还是得解释一下,半夜不睡爬女孩子阳台这件事怎么说都有些唐突,极不礼貌。

      虽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怎么解释都觉得不占理且别扭,但总要先道个歉,他想着便开口:“伯母,我……”

      宋母却截断了他的话:“不用解释,小远。”

      “好好一直这样,打小就喜欢跟在你身后、黏着你不放。”

      宋母顿了顿,又说:“只是爬阳台有些不安全,下次来,直接走门就行。”

      应当是有些尴尬的,陆远应了声:“是。”心里却道,下次再也不能纵着这小丫头了。

      “快回去吧,快天亮了,一夜没睡,你也累了吧。”

      出了宋家的门,走到自家门口。
      陆远叹了口气,坐在台阶上,他从卧室直接出来的,穿得单薄,也并未带钥匙,此刻家里只有母亲,家里的阿姨最近家里有事,晚上都不住在这里。
      陆母睡眠一直不太好,他也不想敲门坏了母亲一夜好眠。

      再等等吧。
      陆远看了看天色,再过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再进门。

      天亮前的这段时间,气温在不断下降,但陆远并未像他以为的那样等了很久,只一会儿,门便自里面打开。陆母就站在门后。
      陆远站起来:“母亲,是我吵醒您了吗?”

      “上了年纪,睡眠总是不太好。”陆母说着,侧开身,让陆远进来。

      陆远扶着陆母坐在客厅里,母子俩坐着说说话。

      陆母年近半百,年纪其实算不得大,但身体却比旁人更孱弱。

      陆远顶上是有个哥哥的,因为是头胎,极看重,夫妻俩都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便把好的都堆在他面前,那时候还在军区大院里住着。孩子长到八岁,虎头虎脑十分顽劣,同人玩耍争执掉进了水渠里,人便没了。
      陆母年轻丧子,大病了一场,身体刚养好,拼死生了陆远,自那以后身子骨便一直都不太好。

      这些年夫妻感情也一直不太和睦,相处总是冷冰冰的,陆母温顺,虽从不言语责怪多说些什么,却一直暗自同陆父较劲,怪他放着纵着孩子上房上树,教会了孩子游泳凫水,教得孩子只往危险的地方跑。

      “半夜醒来,想找你说说话,结果你不在房里。
      “我想着你怕是去时好那丫头那儿了,结果她家灯都熄了,你还没回来。
      “我寻思着,你怕是走门过来,给你开个门。”

      陆远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偶然间爬了回姑娘家的阳台,被两家的母亲都逮住了。

      “过会儿要走了吧,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昨晚上就收拾好了。”

      陆母拍了拍他的手:“你爸的意思是让你出国,我想着去外面读读书,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也是好的。爸妈多的也给不了你什么,经济条件总还是有的,只是你这一去,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没问你愿不愿意去。”

      陆母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陆远垂下眼眸:“国外的教学条件和科研水平都挺好的,我没有什么意见。”

      “行了,上楼去吧。待会儿该走了,妈做了些点心,记得带上。”

      “好。”陆远起身往楼上去,陆母又突然叫住了他。

      “小远啊,你喜欢时好那丫头吗?”

      他迈上台阶的步子就此顿住,回转过身来,皱眉:“母亲怎么会这样问?”

      陆母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陆远。

      他叹了口气:“妈,时好还是个孩子。”

      “是是,妈老糊涂了。”陆母笑了笑,摆手让陆远上楼去。

      迈上台阶,转弯,走廊走到头。
      推开卧室的门,脚步就此顿住。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回答似乎有些欠妥。

      是反应过度吗?
      母亲所说的喜欢,也不一定就是他理解的那个喜欢。怎么下意识地就想否认?
      ……

      飞机抵达南京是在上午,出了禄口机场,径直去往学校。办理好诸多手续,两天后,offer准时送达邮箱。
      申请的一应事项都是陆父安排人办理的,笔试面试也是陆父打电话过来直接通知他参加的,陆远不动声色,私下却也尽心准备充分。

      收到offer是意料之中的事,心情远比他想象得还要激动一些,到底年纪尚轻,并不似想象中从容淡定。

      秋季入学,从本科一年级念起,部分重合的课程可以做一下学分转换,具体的要求需看校方的标准,若是不认可,该上的课程自然一个也不能落下,好在英国除了苏格兰地区,大多数的学校本科都是三年制,时间并不算太久。

      远赴英国之前尚且还有半年的时间,陆远亦没有其他事情可忙,便决定先在学校修读完大二学年的课程,到学期末结束以后,办理退学,归家做好一应准备,提前半月去往英国。

      时间转瞬而逝,很快到了七月,同寝室友都已知道,陆远这个夏季退学,即将奔赴英国继续攻读天体物理学。期末考试周结束以后,便互相约着吃饭践行。

      七月的南京正是最热的时候,夜间温度都几乎在二十七摄氏度左右。陆远在南京待了已有两年,依旧还不太习惯这种高温,高温总叫他失去耐性,任凭宿舍里的顶上两个风扇可劲儿吹,暑热依旧,散不开一丝凉意。

      践行宴地点定在秦淮河边上的绿柳居,是家开了近七十年的老字号。陆远做东,无意声张,同寝室友几个又邀请了些平日相熟的,在三楼要了个包间。

      酒过三巡,饭桌上气氛热络起来。陆远不擅饮酒,往往三杯过后面色就开始变红,而后再多饮几杯,便就醉了。
      他醉得不甚明了,醉意越盛,眼睛越发明亮,平日话便不多,酒醉后话更少,只安安静静坐着,并不容易发现,只相处久了的几个人知道。

      他本不愿意喝酒,身旁人推杯换盏,他只在一旁看着,进食也克制。同寝室的几位邀他举杯,也被他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众人起哄,说离别饯行总要饮酒几杯,是他们这些糙老爷们不够份量。从同桌人中推出来一个俏生生的姑娘作为代表,向陆远敬酒。

      是低一年级的学妹,同个社团里曾经待过一段时间,有过来往,关系尚可。
      姑娘被热切的众人推举着,站了起来,拗不过众人的热情,红着脸举着酒杯。胆子不大,有些内向,声音小,头也不敢抬。

      众人都笑:“学妹声音得大点,陆远隔得远,不一定能听见。”

      陆远扫了一圈周围人,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接过来酒杯:“你们想让我喝酒,那我便喝,何必为难人家小姑娘?”

      有了第一杯,第二杯第三杯便顺理成章起来,不多时,陆远的反应就开始迟钝起来,意识还清晰,手足的动作却慢了半拍。

      他安静坐在一旁,等众人酒酣时,这才起身去结账。出了包间,沿着走廊慢慢走过去,尚不觉得眩晕,意识总有些漂浮不定,不受控制。结完账,不想回包间去,便走出了门,想吹吹风散散酒气。

      他饮酒不多没什么经验,并不知道醉酒后不能直接吹风,凉风吹过,只觉得酒气直冲头顶,醉意蒸上了脸,有些难受。
      他越难受反而面色越淡定,紧抿着嘴站得挺拔。

      有人走了过来,唤了他一声“陆学长”。

      他偏过头去看,是酒桌上同他敬酒的姑娘,头晕正难受并不想开口说话,微微点了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看你有些难受,从厨房要了碗番茄汤,可以醒酒,你试试?”

      陆远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碗里汤正热,陆远吃东西动作斯文,吞咽慢且克制,看着也赏心悦目。

      汤喝了小半碗,女子在一旁兀自说着话,说了些什么陆远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只放在专心对付眼前的这一碗汤里,番茄熬得粘稠,不甜,口味偏酸。

      陆远吃东西偏好甜口,这事儿只有家人知道,时好做番茄鸡蛋汤,总是会做成甜蛋汤。他也并不喜欢烂熟的番茄,时好的番茄总是半生半熟的……

      眼前这碗汤,难喝。
      他慢慢呷着,不自觉地皱起眉。

      不及时好手艺十分之一,顿了顿他又想,时好哪里有什么手艺,不过是合他口味罢了。
      一碗汤熬了五六年,小丫头竟也不生厌。
      好像也没什么可生厌的,毕竟也只拿手这一样。

      想到这里,眉眼疏阔,忍不住嘴角勾上去。

      “学长,介意留个联系方式吗?有关于学业还有其他方面的问题,还想请教您。”

      陆远喝着汤,突然想到再过几天,就是时好的生日了,今年回家早些,还能赶上给这丫头过生日。一碗汤总算是见了底,他松了口气,脑袋确实是没那么发涨了。

      偏过头来,同人又道了声谢,说:“确实好很多了。”

      又问她:“不好意思,刚没留神听你说话,有什么事吗?”

      对方愣了一下,咬着唇,低头不说话。

      陆远耐心等了会儿,等待的空隙里思考了一下,要给时好这丫头送些什么。

      “过几天,社团里有活动,学长要参加吗?也是最后一次了。”

      陆远温和地笑:“我就免了,你们玩得开心就好。家里有急事,明天就准备回去了。”

      对方期盼的神情垮了一半,有些勉强地回应了一句:“没关系,还是家里事情比较重要。”

      陆远看出来她遮掩起来的失落,总觉得这种时刻还是装作无知无觉比较好,拢了眼睫,体面又周到地问了句:“出来好一会儿了,我要先进去了,你要同我一起吗?”
      对方点了点头,跟在陆远身后,一路无话进了包间。

      众人见两人消失了一段时间,又一同回来,起哄两人不知到什么地方约会去了。

      姑娘家面皮薄,红着脸小声辩白,却总被哄笑声压过去。

      陆远笑着举起碗,掂了掂给众人看:“若不是你们存心要灌我,我也不至于厚着脸皮麻烦小姑娘去后厨替我讨一碗醒酒汤来。”
      “你们再起哄下去,全都得算是我的不是了。”

      一两句话,能寻到话头可说的地方,错处或是不周到处,全揽到自己身上。

      大家这才收敛了玩闹,让两人入座。

      时间持续不久,天色渐晚,有人第二天还有事提出要先回去了,宴席便就这样散了。

      从包间往出走,几个姑娘落在后面。看人都走了,凑到一起,低声问:“怎么样,说了吗?”

      被围住的那位摇了摇头:“陆学长一直都这样,待人温和,体贴周到,他拒绝的事情,应该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反正他也要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陆学长那样优秀的人,喜欢他人那么多,他应该是有在意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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