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德兰的颅内交易所》冰冻小鹤

5、上瘾（2）

　　A
　　我可以说，在人生的所有日子里，那一天对我的改变是最大的。
　　也许我根本不该来到这里。
　　在经历那场改变之前，我只是一个稍微有点特别的、爱幻想的普通人，但从建卡开始，我不再是了。我成为了“预备役”成员，需要为这个组织调查一些奇怪的事件。
　　好消息是这个组织会给我发工资，而且薪资待遇很丰厚。
　　坏消息是他们给我买了高额的人身保险。

　　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很简单，让我调查某个小区夜间莫名传来的敲门声。
　　说实话，我之前从不相信鬼神之说，调查时我一个人（有一位队友与我同行，但他是个酒鬼，来的第一天就喝醉了）前往闹鬼的小区，与保安攀谈，询问相关信息。
　　保安很热情，但对闹鬼的事闭口不谈，而且似乎很忌讳，连“鬼”“敲门”都不说，全程用“那件事”代替。
　　我和他磕磕绊绊聊了个把小时，一无所获。
　　原谅我那时候没见识，还以为组织骗我，失落地回到宾馆。宾馆是队友定的，就在小区围墙外，离门口不过百米。
　　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队友躺在靠窗的床上鼾声如雷，我洗澡时，他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本以为这一晚就这样结束，没想到就在我睡着的一个多小时后，我被队友摇醒了。
　　他两眼清明，毫无醉酒的痕迹，对我比了个“嘘”，让我跟他到窗边，听外面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我听到鼓点一样的敲门声在整个小区里回荡，就算是人类敲的，那么那个人肯定也是一个非常狂躁、非常危险的人！
　　我在脑海里想象一个巨人般的强壮男人疯狂拍门的样子，目光隔着栏杆在小区内不断搜索。苍白的感应灯下没有任何人，一团团路灯下也没有人。
　　如果是人拍门的话，他会藏在哪里？
　　我低声问队友，队友没有回答我，神情严肃，心无外物。
　　他从兜里掏出一支手电筒，强烈的光线几乎照亮所有黑暗，树影重重，随风轻轻摇摆。
　　敲门声仍在继续，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鬼。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只剩这个字，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动它——万一它不止会敲门呢？
　　队友比我从容太多，叼起一根烟，打开窗户，用拳头砸玻璃窗外部，“呯呯”，他试图吸引那家伙的注意。
　　如果有人看到我的日记，我要说，我真的被队友的行为吓坏了，我退到浴室旁边，死死盯着树影，生怕窗外突然出现别的什么东西。
　　但是什么都没出现。
　　过了一会儿，可怕的敲打声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气，随后虚弱地向队友表示我需要睡眠。他点点头，让我好好休息。
　　我想，他刚才是确认了这次的任务不难。
　　不过他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把我带上路，所以他要我明晚准备好，我们潜入小区继续深入调查。
　　到了第二天晚上，我们从旅馆出发，前往小区里。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我的手一直在抖，控制不住。队友走在我前面，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前方阴影，我既欣慰又紧张。
　　“咚咚”“咚咚”。
　　那诡异的敲门声依旧在整个小区内回荡。
　　实际上这个小区并不大，居民楼是二十几年前的老建筑，每栋六层高，修得很整齐，两栋之间的间隔较窄，所有房子的开口统一朝东，在南边开一道阳台，西边装着抽油烟机，显然是厨房。
　　一共十栋楼。我和队友顺着北边的楼梯上楼，每过一层都停下脚步，打着手电筒查看这一层是否有人或者别的生物存在。
　　楼道外几乎没有杂物，因此我和队友看得很清楚。
　　没有东西。
　　一到五楼都没看见任何人影。
　　从我们进楼后，我便感觉那道敲门声越来越大，每往上走一层，脚下的震感越来越明显，就好像这里真的在发生地震。
　　我忍不住问队友：“你觉得……六楼会有东西吗？”
　　队友转过头来，眼中闪着诡异的绿光，就像一匹野狼，我吓了一跳，握紧手里的小刀。
　　队友笑着跟我说这没用，然而白天的我还是执意买了这把小刀。
　　握着它，我心里感受到一丝安定。
　　队友还是那个队友，他摇摇头：“不一定，上去吧。”
　　说完他便抬腿继续往上走。
　　在我看来，他的行为和送死没有区别。
　　“来吧，”他看出我的犹豫，催促我，“你不好奇会看到什么吗？”
　　我当然好奇，如果不是好奇，我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不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即使我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我依旧跟着他来到六楼。
　　“咚咚！”
　　一上来，巨大的震动刺激着我的耳膜和双腿，我被恐惧钉在原地，求助地看向队友。
　　“你看，什么都没有。”
　　队友摊开双手，示意我往右边看。
　　他说的没错，眼前依旧是一片冷冷清清的景象，没有出现任何能被眼睛捕捉到的实体。
　　我立刻松了口气，双腿恢复了知觉。
　　这里没有电梯，他带我走下楼进入另一栋，和这栋的情况一样，有震声，但看不见任何人。一直到走完所有居民楼，我们都被那恐怖的敲门声围绕着。
　　此时我对恐惧已经感到麻木，我只想知道这敲门声到底来自哪里。
　　队友却好像碰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取下腰间随身携带的酒瓶灌了一口，对我说：“听好了，等会儿我要你做什么，你就以最快速度做好，不要质疑，不要犹豫。”
　　“什么？”
　　这番话显然又吓到我了，我连忙问他什么意思，他朝我摆手，“你愿意信我，就照我说得做。”
　　他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个用来开锁的卡子，捅开通往天台的门上的黄铜锁。
　　随后他用脚踹开了那扇大门。
　　“嘭”地一声，和骤然响起的炸雷般的“咚咚”声同时发作，狂风呼呼地刮进来，楼道乒乓作响，在这样可怕的入幕曲中，我终于看到了令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天上的星星排列成一只沉睡的眼睛。眼皮、眼睫毛清晰可见。
　　那是眼睛吗？它是什么？
　　星星离我们很远，绝不会排列成这样，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它要做什么？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们的星球上本来就有这东西吗？
　　它会睁开眼睛杀死我吗？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涌入大量疑惑，随后“砰”地一声，我的思维停滞了，直到身边传来队友严厉的呵斥，一只手挡在我眼前。
　　“把眼睛闭上！不要看它！”
　　我听从队友的话把眼睛闭得死死的，完全不敢睁开，“我……我该怎么做？”
　　“听我说，这只是个很简单的任务，现在，迈开腿一直往前面走，我会告诉你何时应该停步。”
　　“好、好的。”
　　我往前走，声音有些抖。
　　“快点儿，我们得赶在它醒来之前完成这件事。”
　　我想你应该知道，人闭着眼睛的时候是不敢大步往前走的，总有一种不安全感。当我听到他的命令时，我只能绝望地大步往前走。
　　“停！往左边转！”
　　他的大喊从身后传来，被风压得很低。我嗅到越来越浓郁的恶臭味，还有类似汽油的刺鼻味道，就在我右边。
　　我憋着气，不敢打喷嚏。
　　“好了，现在往右转，再走一步，把我交给你的东西拿出来，对准它。”
　　来之前他给了我一块奇怪的石头，表面的花纹仿佛来自海星，至少不像陆地产物，我抓住石头，举起来，慢慢伸长手臂。
　　“再往前一点点，对，把东西放开，然后转身回来。”
　　我准备按他说的做时，又是巨大的“咚咚”声，在这种距离下，那道声音仿佛有了实体，差点将我推倒在地。
　　我勉强站稳，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刚才的位置。
　　队友极度沙哑的声音传来：“放开手！”
　　我朝下摊开掌心，随后转身，逃命般往回跑，也不在乎会不会碰到东西。
　　一直到听见队友的呼吸，我睁开眼睛，他瘫坐在楼梯的最上一阶，双目赤红流血，眼瞳涣散。我立即蹲下身将他背起来，扛到附近的医疗诊所寻求救助。
　　医生帮他处理了眼睛，蒙上纱布，直言他以后的视力可能会受影响，随后便好奇地询问我们做了什么，是不是在化工厂上班导致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没有回答。
　　等队友情况好转后，我问他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躺在床上，没有急着解释，而是问我，“你猜到那个声音是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
　　“那东西，我们统一将其称为降临者，它们从外面来，降临到我们星球，有些对我们没有恶意，有些天然就是恶意。”
　　他说话时，我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医生，确保他没有听到。
　　“我们会寻求善意的降临者的帮助，以此对抗恶意的降临者。”
　　我顿时联想到那块看起来就很特别的石头，“那你给我的就是善意降临者的……”
　　“皮屑。”他轻轻笑了，“那么厚的一块石头，只是它掉落的皮屑中的很小一片。我们收集皮屑，用它来压制一些通过振动和声音来影响人类的普通降临者。”
　　“所以你猜到那是什么了吗？”他又问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