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小奔不会跑

5、誓死效忠

　　三人继续赶路，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进了城，找到一间客栈住下。

　　是夜，皓月当空，夜凉如水，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晚饭时，景恒特意点了当地特色菜黄花鱼想要慰劳他们，但周世咏望着眼前的一盘鱼肉，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恶心的感觉。他又想起了白天飞落的那个刺客的头颅，模样凄惨，死状恐怖，实在没有胃口。

　　于是随意吃了点饭菜，便早早地回房休息去了。

　　景恒见他没有胃口，兴致索然，也没有多劝。只是担心他腰上的伤口，于是便找墨云要了一瓶从皇宫里带来的上等金疮药，打算亲自给他送过去。

　　“咚咚。”景恒站在门口敲门，等了片刻却无人应答。

　　难道人不在里面？

　　景恒正打算去别处找找时，门却突然开了。只见周世咏随意的披着一件中衣，衣衫略微不整，发丝有些凌乱。一看就是匆匆忙忙的样子。

　　景恒偏头望向他身后的桌子，茶具旁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药瓶和纱布。当下一看便了然，看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原来你正在上药啊。刚好我带了一瓶金疮药给你，不如我来帮你吧。”

　　“不必......”费心。周世咏还想推辞，但景恒却已经毫不客气地登堂入室，走入房内。他也只好却之不恭。

　　关上房门后，周世咏走到景恒面前坐下，当着他的面脱下身上一层薄薄的中衣，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此刻烛火旖旎，气氛暧昧，周世咏脸上微微泛红。他暗自在心下懊恼，明明面对的是一个男人，为什么在他面前脱衣服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耻感？

　　景恒看见他袒露的胸膛，肌肉线条流畅，肌肤细腻光滑，一点也不像个历经风霜的剑客，反而更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精美作品，一个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从小被人悉心呵护，温暖着长大。

　　只可惜这样一具完美的身体，唯一的缺点便是左腰处的那道伤口，如今还渗着点点鲜血，触目惊心。

　　他似乎被血腥味刺激起了凌虐之心，突然很想知道，这样一朵清冷孤傲，不染凡尘的白莲，若有朝一日沾染鲜血，陷入泥淖，会是怎样一副凄惨动人的模样？

　　景恒抬手轻轻的将金疮药的粉末洒在周世咏的伤口上，手指指腹无意间微微触碰到他左侧腰部的肌肤，明显感觉到他轻颤了一下。景恒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他这么敏感。

　　上了药之后，鲜血渐渐止住。景恒的双臂从他的腰间环绕而过，将纱布绕过他的后背来回缠绕了几圈，两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靠近，从背后看起来就像是在紧紧拥抱着的情人。

　　咫尺之间，呼吸心跳清晰可闻。

　　周世咏一低头就能触碰到景恒脖间的发丝，他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但他不敢显露出内心的兵荒马乱，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包扎完毕后，周世咏立马别过头，将衣服穿上，不敢与他对视。

　　“你在想什么？”

　　周世咏有些慌乱，神情闪烁，“哦，没什么......多谢景公....不...多谢王爷替我包扎。”

　　景恒见他有意疏远，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白天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世咏知道他在问自己是否愿意跟随他辅佐他这件事，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移话题。“若我跟随于你，你会派我去杀人吗？”

　　景恒无意哄骗欺瞒于他，坦然道：“是。我会让你去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他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周世咏心下一寒，神情微微一震，“可我不喜欢杀人。”

　　“没有人喜欢杀人。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自古以来，变革就伴随着流血与牺牲。你也看到了那些流民过得多么凄惨，宣州城内是怎样一副人间惨象，这些无辜的百姓又做错了什么？难道他们就活该葬送在这些贪官的贪欲罪孽之下吗？为了救天下人，我只能这么做！”

　　他的眼神坚定不移，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决然，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周世咏被他的霸气决绝给震慑住了，片刻过后才回过神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王者之气吗？

　　此刻月下长空，万籁俱寂，安静得只剩下风吹动窗外树林的声音，沙沙作响。

　　望着他黝黑深邃的眼眸，周世咏微微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心里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王爷，我今晚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现在终于有答案了。”

　　“是什么？”景恒眼里闪烁着期盼和赞许。

　　“在我说出我的答案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王爷，你难道就不怕死吗？连我这个江湖人都知道不能轻易踏入朝堂旋涡。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人心难测，一步踏错，则满盘皆输。你可知道你选择走的是怎样一条危机重重，万劫不复的道路？”

　　景恒爽朗大笑，“死又何惧！人固有一死，成，是死而无憾，败，则是以身殉道。惟愿舍我一身寒，换来千家万户暖！”

　　周世咏见他胸中有如此觉悟，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一扫而空。于是向他屈膝下跪，拱手抱拳，对未来的主人虔诚地说道：“圣人有云，处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今日得见君子，心悦诚服。从此以后，我周世咏就是王爷的一把剑，愿意为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永不背叛！”

　　“好！实在是太好了！”景恒心里也十分激动，颤抖着手抚摸他的头顶。如同神明怜爱他虔诚的信徒，赐予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从此以后，二人缔结契约，命运相互纠缠，密不可分。

　　景恒扶起周世咏，取下腰上的配剑递给他。“这是我从鼎剑阁名匠那里求得的一把绝世好剑，此剑名唤‘秋明’，由千年玄铁打造了三时三载才铸成。削铁如泥，天下无双。宝剑配名士，今日我便将他赠予你，愿它能助你以一敌百，所向披靡。”

　　周世咏用双手郑重地接过他手里的剑，细细观赏。不愧是由千年玄铁铸成，接过来的瞬间便觉得沉甸甸的。他握住剑柄轻轻一拔，秋明剑出鞘的瞬间，绽放出的光华照亮了整个房间，熠熠生辉，光亮如白昼。

　　他的手腕灵巧转动，随手挽了一个剑花，觉得使起来十分顺手。秋明剑的剑气凌厉，隔空能在间隔数尺远的窗沿处划下一道剑痕。

　　“果然是一把好剑！”周世咏忍不住赞叹道。

　　景恒见他对秋明剑十分满意，自己内心也感到很是欣慰。

　　周世咏突然回头，望着他清亮的眸子，“王爷，我有一件事想请你答应我。”

　　“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我本天涯浪客，无牵无挂，如今是为了你，为了天下人才才不得已身陷凡尘，手染杀戮。若是有一天，我累了倦了，或者快死了。请你允许我可以随时离开。”

　　景恒神情一滞，波澜不惊的面容下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愣了半晌，他才终于恢复到原本清雅冷峻的样子，淡淡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

　　总有那么一些感情，谈着谈着就淡了，总有那么一些人，会走着走着就散了。

　　只是有过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找到知他懂他，并且可以陪伴他一路同行的此生知己了。幸好，多亏了他善意的提醒，才让他幡然醒悟。

　　他是江湖浪客，我是深宫皇子，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在茫茫人海中产生了一点交集，终归还是殊途，各走各的路啊。

　　最是深情留不住，古人诚不欺我也。

　　时至深夜，气温骤降。更深露重不知寒，秋月如霜照未眠。

　　周世咏本就浅眠，今日发生的事情又太多，他思虑过深，睡到半夜突然觉得梦里冷，猛地从睡梦中醒来，随后便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同时又觉得肚子饿，于是索性起身出门寻些吃的。

　　恰巧碰到墨云刚从景恒的房间里出来，二人在走廊处迎面相对走来。

　　墨云首先开口打招呼，“周小兄弟可是睡不安稳？可否需要我让店家给你多加一层被褥？”

　　周世咏摆摆手，“不必了，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墨云兄既然也没睡，不如我们一起喝两杯。”

　　墨云对他的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有些讶异，这一路上他对周世咏始终是有所防备的，他一直保持着礼貌且疏离的距离，相信对方也是能够感觉出来的。为何他突然要突然邀请他月下对酒呢？

　　墨云本无意与他深交，但又突然想起王爷说过的话，于是便答应下来。

　　二人找了客栈后门的一处僻静的别院，坐在树下，温酒对谈。

　　墨云斜眼看到周世咏腰间别着的是王爷的秋明剑，心下一猜便了然，“秋明剑是王爷的随身佩剑，过去三年间从未离过身，他今日既然肯送给你，想必王爷对周小兄弟是十分倚重信任的。”

　　周世咏面对他的客套恭维没有回应，而是先给墨云倒了一杯酒，毕恭毕敬道：“墨云兄以后可以直接叫我‘世咏’便好，不必如此生疏。今后你我同为王爷效力，一同出生入死的情况想必不少，要做到相互信任，知无不言才好。”

　　“那是自然！”墨云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周世咏突然话锋一转，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其实今天白天遭遇刺客的时候，你是故意没有出手，想要试探我的功夫吧？”

　　墨云心下一惊，握着杯子的手停在空中。原来他都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