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耶，我是笨蛋》十八酸钠

35、回忆

　　少年依旧穿着国际学校的西装制服，一丝不苟地系住每一颗扣子，摆正领结，抚平裤子的褶皱，面无表情的，如同精致的假人。齐之熙就不一样了，端着一杯调好的酒，懒散地坐在叶娉身侧，调笑着说：“叔叔来了怎么不打招呼？”
　　叶娉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屁股，离齐之熙远了些，眉头蹙起，似乎在担忧齐之熙的傻气传染给自己。
　　许是叶娉脸上的嫌弃实在太明显，齐之熙讪讪地抿了一口酒，为缓解尴尬的气氛继续说：“你是刚放学就来了吗？”
　　“不会说话就不要尬聊。”十六岁的叶娉并不想维持表面的礼貌和客套，直接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和我一起来的人是谁？”
　　齐之熙知道叶娉一直是这般不客气的模样，难得见叶娉对陌生人感兴趣，笑着回答道：“我的远房亲戚，是我小姨夫的弟弟的女儿。小姨一家很早之前就出国了，所以我也不太了解。”
　　“名字？”
　　齐之熙没回答，凑近叶娉，逡巡着这张无瑕的脸，问：“你对她很感兴趣？”
　　叶娉不动声色地又坐远了一些，正要说什么刻薄的话反驳就看到讨论的当事人小步走来。明明是只到膝盖的裙子，她却穿出了鱼尾裙的感觉，每一步都经过精密的测量——因着对肌肉的完美把控，脚掌提起和落地的角度、双腿之间的空隙皆无一丝差别，仿佛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之熙哥，”她自然地坐在齐之熙旁边，探出头向叶娉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叶娉。”
　　“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还在说你呢。”齐之熙略微俯身，手掌拄着头，手肘撑在大腿上，专注地看着少女。
　　“说我什么？”她懵懂地一歪头，想起什么似的对叶娉说，“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薇诺，一直住在国外，这几天刚回来。”
　　薇诺？薇诺？！
　　叶娉试图掩盖自己的丑态，但抽动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他猛地一起身，眼神依旧紧紧地黏在薇诺身上。她是牧师，她已经攻略了光明神，她的能力未知，她的危险程度未知，她所在世界的基本情况未知。
　　“你干什么……”齐之熙没来得及说完话，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叶娉，就有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男人气势汹汹地突破宴会的安保，径直朝齐之熙的方向走来，举起手中漆黑的手枪朝齐之熙射去。
　　叶娉没反应过来，当场没人反应得过来。薇诺的尖叫声将他的大脑绞得更乱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瞪着眼睛看陌生男人转身朝自己开了一枪。
　　“叶娉！”是母亲的声音，还有喻仪的声音，怎么隐约间还能听到简舍予的声音。
　　叶娉意识到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钉在墙上，一阵轰鸣声在他耳畔爆炸，令他有些发晕。
　　母亲冲上前拉着他往外跑，可他回头看了眼已不见人影的齐之熙和薇诺，还有已被保安制服的陌生男人——那双阴鸷的眼睛毫无机质，连人偶都比他生动几分。
　　叶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休息室里了。小腿上的淤青提醒他方才并非做梦，于是他起身寻找齐之熙。
　　“你怎么出来了？”恰巧碰上倪清华，她安抚地摸了摸叶娉的脸。
　　“齐之熙呢？”
　　倪清华指了指楼梯，叶娉接收到信息，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
　　宴会大厅的人群基本疏散完毕，只余下主人家。最中央的是齐之熙，旁边站着一脸惊魂未定的薇诺，正接受着大家的安慰。
　　叶娉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视线从齐之熙淡定的脸上转到薇诺绷直的肌肉，再搜寻一下大厅发现陌生男人已经消失了——世界层面上的消失。

　　“当时是你拉着齐之熙跑的吗？”叶娉锐利的目光拆解着面前少女的表情，想从其中找出虚情假意的证据。
　　薇诺眼球向上再向左转，露出一个瑟缩的表情，煞有其事地拍着自己的胸膛说：“情况紧急，之熙哥离得比较近，所以我拉着他往外跑。因为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还是之熙哥带着我回来的。”
　　纠不出错误，完全符合一个正常人的行为，无非是更勇敢一些的正常人。
　　“真奇怪，为什么那个男人会冲进来？”叶娉果断转移到下一个问题，不等薇诺回答继续问：“我想不明白，那个人和齐之熙有什么仇吗？和我又有什么仇？”
　　薇诺也学着他思索，将无知无害无辜展现个淋漓尽致：“我也不明白，难道是之熙哥的竞争对手雇的凶？”
　　“不是，齐之熙为人圆滑，不会树敌。”叶娉淡淡地说。
　　“叶娉，你真聪明啊。”薇诺的话听起来有点耳熟，像是……简舍予会说的。
　　叶娉猛地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眼薇诺。
　　薇诺表情不变，娇憨的样子与简舍予如出一辙，她一拍手，带了点撒娇意味地说：“真奇怪，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呢。”
　　“不——”叶娉想反驳，但又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完整的音节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然后他听到薇诺叹了口气，戳穿个痛快：“叶娉，你知道圣类者选拔大赛的事。”
　　一个陈述句。
　　“鸽子都告诉我了。”薇诺顿了一下，掩唇弯起眸子，“我的水平实在差劲，也不懂什么攻略，本是来地球捡漏的，没料到已经有类者捷足先登。所以，我决定走了，虽然耗费不少精神力也没落着什么好，但待得越久我越吃亏。”
　　叶娉的茶色瞳孔罕见地撼动几分，他未曾想过薇诺会如此坦诚地将一切说个干净。
　　薇诺撩了一下有些长的头发，善心大发地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酌情告知你。”
　　叶娉快速冷静下来，指尖不住地沿着裤缝敲着腿侧，沉默一会儿他问：“宴会上的男人是你找来的吗？”
　　薇诺伸出一根手指搭在脸颊，点了点头：“是我，用了点小手段。”
　　“什么手段？”
　　薇诺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虔诚，她在叶娉腿旁跪坐下来，仰头看着叶娉，眸子里充斥着爱意，似乎在透过这张脸看什么人。她嘴唇微启，瞪着眼睛回答道：“靠我们至高无上的光明神。”
　　“为什么要利用那个男人？”叶娉希望能得到和自己推测一致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薇诺兀自摇头，“我只是向光明神许了个愿望罢了。”
　　“什么愿望？”看来光明神的确是薇诺最大的助力。
　　薇诺无害地一笑：“让试殖者处于危险之中。”
　　叶娉惊恐地微张嘴巴，干巴巴地问：“你的这个愿望有时效性吗？”
　　少女“嘻嘻”地笑着，摆着手安抚叶娉：“别怕，光明神已经很弱了。”
　　很弱了？叶娉稍微平静些，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内容：“被攻略后的试殖者会有什么下场？比如，光明神……”
　　“你想知道这个吗？”薇诺确认了一遍，视线没有离开少年俊秀的脸，得到少年的肯定答案后放声大笑，“你被攻略后不就知道了。”
　　尖利的笑声刺激着叶娉脆弱的耳膜，扭曲的面容印刻在叶娉的脑海中。他站起身退了几步，薇诺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光明神在上，”薇诺笑累了，依旧跪坐在沙发旁，用一种怪异的语调祈祷，“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能再见到不论以何种形态存在的叶娉。”
　　她在说什么？！叶娉转身离开，称得上仓皇地重新坐上车，低低地命令道：“潘叔，走。”
　　叶娉闭上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将刚才获得的信息剥丝抽茧，得出有用的线索。据薇诺所言，她向光明神许了“让试殖者处于危险之中”的愿望，完成愿望的方式是她自己也不清楚的。由于被攻略后的光明神的神力并不足以支撑难度过高的愿望，所以齐之熙和自己只是受了点惊吓，也不至于时时担惊受怕——至少宴会结束到此刻他都没再次陷入危险。
　　虽然最想知道的内容无法完全知悉，但可以肯定的是被攻略后的试殖者绝对比不上未攻略的状态。
　　为什么，自己会是试殖者？叶娉缓慢睁开眼，脑海里却闪过简舍予的脸。少年舌尖抵着牙齿，含糊地说着“叶娉，你好聪明呀”。
　　我，喜欢这种吗？叶娉不得而知。
　　到家后，专门负责盯着直播的仆人举着平板到叶娉面前，讨好地说：“少爷，节目组官方放出了完整的主题曲，您要看一看吗？”
　　叶娉还纠结于自己喜欢不喜欢简舍予的类型，猛然看见正在播放的主题曲，退了几步。
　　少年们活力满满的声音穿过音孔飞入叶娉的耳朵，令他伸手接过平板，双击暂停，对仆人说：“谢谢，你去做事吧。”屏幕静止在少年们蹦跳起来的画面，喷了厚厚发胶的头发稳固地停留在少年们的脑袋上，扬起的笑脸如同夏日灼热阳光里的冰棍儿，清爽万分。
　　关上房间的门后，叶娉才捧着平板，将进度条拉回到最开始，重新播放主题曲视频。
　　“Come on！UP to U！准备好聆听，这首歌只唱给你，梦想在此，绽放耀眼光明，褪去心中怯意，with me；舞台中心，是送你的盛大典礼，不愿放弃，因你才有了勇气，找寻生命奇迹，follow me。”穿着标准制服，化着耀眼妆容的少年们在舞台上跃动，笨拙地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但是，简舍予在哪里？叶娉熟练地扫过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也熟练地迎接一次又一次失望。
　　“UP to U！抛下一切烦忧！UP to U！与你同行在天际漫游！UP to U！我将会成为你的super hero！”少年们捧出自己的心脏，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你，目光炯炯，无人能拒绝。
　　高潮来了，但简舍予在哪里？叶娉忍不住暂停，掠过每一帧搜寻简舍予的脸。暂停，再播放，再暂停，再播放。
　　“to U，for U，always in my soul。”
　　结尾了，简舍予在哪里……找到了！
　　一声“in my soul”，简舍予珍贵的身影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少年将手叠在胸腔前，仿佛把观众装在心脏内，塞进灵魂里。少年直视着镜头，灯光宛如一把利刃，摩西分海般划开少年澄澈的瞳孔，荡起一阵又一阵闪着细碎光芒的浪花。“soul”让少年微微嘟起唇，似乎渴求着不可言说的欲望，叫你甘愿满足他的一切。歌曲结束后，少年咧嘴一笑，瞬间从□□的魔变为懵懂的妖，伸出小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心尖。
　　叶娉无意识地勾起笑颜，察觉后立刻压了下去，舔了舔干涩的唇，发现到自己好像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叶娉：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