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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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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舍予醒来,转了转脖子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头顶上的彩虹桥的光芒有些黯淡,四周盘亘蠕动的黑色小蛇也有些病恹恹的。他刚生起离开的想法,彩虹桥便骤然升高分离,形成一道斑斓的拱桥。
踏出彩虹桥才发现修炼室里只有他一人。正对着中央的门框显露出绿色的纹路,似乎是被下了禁制,为这间修炼室隔离开了额外的区域。
他轻轻触碰到凸起的枝条状纹理,忽的听见粗壮树枝抽身离开的簌簌声,同时门应声而开。
门外是叶娉。
叶娉没有丝毫变化,冷若冰霜又不近人情的脸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好似初春到来时含羞待放的第一朵花苞。
简舍予没想到自己醒来时已过了两百年——这是通过叶娉突如其来的拥抱中才知道的。他们紧贴着双颊,感受着至少相差两度的温度差。热传递使他们渐渐拥有了彼此的体温,使他们更加了解彼此赤忱的热烈的心情。
他想在叶娉的耳畔轻轻呼唤叶娉的名字,但此时逐渐同频的心脏似乎不需要这种多余的表达,于是他噤声了,改用沉重的呼吸吐露压抑许久的思念之情。
“感觉如何?”叶娉捧住他的脸,距离近到他能感受到叶娉毛刷似的浓密睫毛。他无法思考也无法回答叶娉的问题,目光游移,任由本能驱使着自己朝最香甜的位置而去。
他依稀听到叶娉的一声轻笑,让他麻了半边身子,直直坠落进叶娉为他设置好的棉花糖陷阱里去。四周的棉花糖有些甜腻腻的气味和黏糊糊的手感,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开,索性放任自己被棉花糖吞噬,沉得更深一些。
“这是,”叶娉的气音很性感。
“奖励。”简舍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叶娉又笑了一声。
“但我还没有突破大境界呀。”精神海中飘浮着的硕大滚圆的金丹提醒他的修为,还没到可以领取奖励的时候。
叶娉拉住简舍予的手将他带出室内,指了指天空。
原本清澈如洗的天空此时昏沉沉的,像披了一层薄薄的黑纱,掩盖住内里的波涛汹涌。矗立又望了一会,简舍予发现那昏沉的天空只占了一小块,其他地方仍是蓝天嵌着白云,显得那一片格外诡谲惊骇。
“这是什么?”简舍予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叶娉往前带了带他,温柔地说:“元婴雷劫。很简单的,我相信你可以渡过去。”话音刚落下,简舍予的耳畔便从柔和的春风变作凶猛的雷鸣,轰隆隆的,震得他头脑恍惚。黑云包裹着闪电雷霆,沽涌着仿佛烧杯里化学试剂沸腾后争先恐后冒出的泡泡,每一次炸开都是与死亡的擦肩而过。
很简单?这气势叫很简单。他觉得一道雷就能把他劈得皮开肉绽、浑身焦黑。
“你是修士,可以用法术抵挡。”叶娉把他推入雷云中央,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在不远处为他鼓劲。
简舍予咬咬牙上了。
“我元婴的时候阵仗也没这么大啊。”来人是薇诺。她似是预感到了阵雨来袭,抬手遮着脸来到叶娉身侧,慢吞吞地说。
“他是混沌灵根,体内积攒的灵气远超元婴前期。”叶娉淡定地回答,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薇诺暧昧地笑了笑,没说话。
叶娉也没说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渡劫的简舍予。他嘴上轻飘飘的,将九道雷劫描述得像淋一场雨,实际上雷劫必定凶险,折在这儿的修士不计其数。但他不能透露一丝紧张,免得简舍予更害怕导致失败殒命。
“You know what you look like now,like a mother butterfly worried that its child couldn\'t break out of cocoon by itself.”薇诺说着一口纯正的英音,遇到r音时显得有些含糊,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叶娉奇怪地看了眼薇诺,问:“你的世界也说英语吗?”
“不,我在地球的时候学的。”薇诺又用叶娉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话,低沉又有着潜藏的喉塞音,大概和那句英文是同一个意思。
叶娉拉平嘴角,状似恭维实则打探地说:“你的学习能力很棒。”
“你知道的,顶替一个人生活并非是件容易的事。”薇诺笑了笑,很大方地告诉叶娉他想知道的,“尤其要注意TA的性格特征、与周围人的关系以及不同的待人态度。”
“他好像没那个烦恼,他说他只想进入死人的尸体。”叶娉话里话外隐含夸赞,夸简舍予善良又夸他考虑周到。
薇诺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关节,道:“想靠近试殖者总是得付出点代价的。鸽子它们就像偷偷收取回扣的中介,让我不得不思考它们要精神力有何用。”薇诺口中的代价有二:一是付出的精神力,二是维持人设耗费的时间精力。怎么听都没有为无辜被顶替的人考虑的意味。
叶娉倒是对薇诺的说法很满意——若她也是跟简舍予一样的笨蛋的话,他就得斟酌要不要和她继续合作了。
“你思考的结果是什么?”叶娉问。
薇诺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它独特的技能,也许是它储存起来作以他用,也许是它活命的必须品。”
“活命?那只猫倒是挺长寿。”叶娉讽刺道。
薇诺被叶娉的话逗笑,捂着脸轻微耸动着肩膀,说:“也许我们把它们想得太坏了。我猜,大概是与试殖者关系越亲密的人,精神力也会越强,要顶替他们所耗费的也就越多。”
“这不会是它们认为‘爱是吸取精神力最好手段’的原因之一吧。”这是叶娉脑中突然蹦过的一个想法,却意外得到了薇诺的赞成。
叶娉嗤笑:“它们这么强,为何不直接将试殖者最亲密的人作为类者。”
“因为器之体。”薇诺说,“简舍予应该也有器之体。”
叶娉点头:“类者不是为了攻略试殖者而诞生的,而是为了储存试殖者的精神力。所以它们找类者的标准就是器之体。”
“话又回来了,它们或者说选拔赛要精神力有何用。”薇诺弯起眸子说。
叶娉正要回答薇诺时突然松了口气,担忧地上前一步揽住渡劫成功的简舍予,顺手脱下外袍给衣衫褴褛的简舍予披上,轻轻地用手背擦拭简舍予脸上沾上的头发碳化的焦黑。
简舍予咳嗽一声,勉强勾起唇角,笑着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成功了。”
完全忘却自己是个洁癖的叶娉捧住简舍予的脸颊,在那脏兮兮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难掩喜悦地挑起眉毛道:“你成功了。”
透过叶娉的肩膀,简舍予看见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薇诺,有些难为情地拍拍身子站直,咳嗽几声问:“你们呢?”
“薇诺元婴中期,我分神前期,央亦淰分神前期,深昭大乘中期。”叶娉揉了揉他的头,回答。
“我……还不够,叶娉!”简舍予正色道,“这还远远不够,我要继续修炼。你还记得毒焉狼吗,我要为刘阿姨他们报仇。”简舍予那双总是懵懂的眼瞳里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
叶娉轻叹道:“好,不过先去看看深昭拿到了什么线索吧。”
深昭洞府。
报信弟子朝叶娉行礼,道:“叶师兄,尊者不见客。”
叶娉了然地点头,不顾弟子的劝阻敲了敲房门。
“不见!”深昭的声音和第二次敲门声重叠在一起,紧接着又是一句“不见”,语气稍稍加重,一听就知道室内的深昭有多心烦意料到不想见人。
报信弟子暗地里耸了耸肩,面对叶娉时垂着头道:“叶师兄,我说过了。我都好久没见尊者从房里出来了。”
“深长老,是我。”叶娉朗声道。
房内沉默没有回应。
当报信弟子正欲摇头晃脑地送走叶娉一行人时,深昭说:“进。”早就被深昭下了禁制,只听他一人拆迁的木门吱吱悠悠地开了一个小缝。
“多谢深长老。”叶娉朝着门缝说,又转向弟子,“多谢小师弟。”
弟子好奇地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只见到正对着门口的桌上摆放好了招待客人的茶水,便嘻嘻一笑,蹦跳着离开了。
等几人进了房屋后,叶娉迅速关好门,谨慎地环顾四周。
这房间里家具齐整,待客桌上热茶袅袅,书架上躺着几本打开的玉简,支起的窗户往室内投入几缕温暖的阳光,就连床榻也是暖和的。
但是,深昭呢。
简舍予这么问。刚刚听到的回答不就是深昭的吗,他人呢。
叶娉靠近窗台,摆弄着其上一盆喇叭花似的植株,回答:“深昭在这。”
简舍予:?
“便是这朵伪音花伪装成深昭的声音回答来客的。”叶娉解释道,“更神奇的是,它只有听到我的声音才会说其他话。”
“进——进——进——”伪音花摇曳着身子,通过鼓动喇叭状的花苞发出与深昭如出一辙的嗓音。不过它好像有点延迟,叶娉说了好几句它才连续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字。
叶娉的食指和大拇指掐住伪音花的花萼,顺着花瓣往前用虎口闭合了那喇叭,伪音花瞬间耷拉着脑袋,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那深昭去哪了?”简舍予问,“他为什么要用伪音花来拒绝别人?为什么唯独会回应你?”简舍予皱起眉毛,试图用现有的微末信息推测这两百年发生了什么。
叶娉安抚地抚摸着简舍予的脸,平静地说:“我会一一跟你解释的,现在先看看深昭传来了什么消息。”言罢,叶娉走向书架,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一排玉简,数着数抽出一本平平无奇的玉简,在七红木待客桌上摊开。
薇诺和央亦淰凑过来,眼见拼成玉简的一节玉石上渐渐显现出一些字——对简舍予来说分明是鬼画符。
“醒……”从紧凑的四方结构中,简舍予看出有三个字,但他只认识其中一个,也只能读出一个。第一个字像两个人争相爬上一座塔,最后一个字像一把有着弯曲手柄的勺子。
叶娉为简舍予补充完整:“要醒了。这是文侪尊者的手写体。”
“文侪尊者?”
“深昭的师兄。这个手写体被他们用来说小话。”叶娉说,“我在藏经阁见到过,顺便学了一下,很适合用于现在的情况。”
简舍予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叶娉比他想象的厉害得多。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唯独会回应我了。”叶娉的手指搭在玉简上,那白皙的皮肤和莹白的玉石几乎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