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与杜白》慕容六六

6、第 6 章

　　刚刚说话的房间里也一前一后走出了三个女孩，“怎么回事？他不是走了吗？”

　　为首的女孩子高额头高鼻梁，脸白唇薄，举手投足颇为倨傲。算计好的狗仔队，提前出动了，她气得直跺脚，这边却拿出手机，半是撒娇半是嗔怒地拖长了尾音，“喂，妈！他人走了，根本就没等到我下去！我不要见了！你不是说我肯定能和顾声谈恋爱的么！我都跟Cindy她们说过了，这让我下次跟她们逛街可怎么交代！”

　　一时间，雨霖铃里一阵骚动。几个隔间里政客模样的人有些愠怒地转过头来看看，愤愤地丢下一句话：“不像话！吵吵闹闹的，怎么还有这么多闲杂人等？”

　　“明星来凑什么热闹？不是有钱就都能进来的。得跟方老好好提提建议了。”

　　不一会儿，这层楼就走了大半，旋即也清静了不少。

　　杜白从二楼的房间里出来，刚刚隐隐听见了楼下一阵的骚动，只觉得楼板都被震动了，好像有很多人在奔跑追逐似的。

　　出来后，又听见茶楼外面的散座上，有人在议论纷纷的，好像是在说什么明星。杜白大概猜测了出来。可能今天来喝茶的客人里，是有当艺人的，可被神通广大的私生饭给跟上了。

　　杜白想了想，听动静，大概是往南面跑去了。自己还是不要过去触霉头。善水园有几个门，她还是清楚的。打算从后门开溜。

　　而顾声这时候才从角落里出来，趴在天井的栏杆上往下看，心里很是得意。眼角的余光一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低声一喝：“给我站住！”

　　杜白有些吃惊地回头，看到了顾声。那不是刚刚在一楼，被自己不小心泼了一身水的那个男的吗？看这样子，头上还湿哒哒的没干，这是来找她算账来了？今天这是出门没翻黄历，遇上碰瓷的了？世上竟真有为了一点小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就要把人赶尽杀绝的大男人。

　　离得近了些，顾声这才看清那女孩子的面容，不由地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叹。还真别说，这姑娘长得还真是漂亮。秀气的丹凤眼，鹅蛋脸，皮肤特别好，白皙又通透不是妆感很强的那种。最主要是那双凤眼中，带着淡淡的疏离与冷漠。好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

　　那一双细细的大长腿，站得笔直的仪态，气质好极了。他合作过很多拍古装剧的女演员，很多都演不出来古装气质。他还常感叹，小时候看电视剧，那些女演员的古典气质简直像书里画上走出来的人，现在很难有了。而眼前这个女孩子，竟然给了他这种感觉。就是这张脸吧，顾声想了想，冒出来一个词，觉得刚好能够形容一下：厌世脸。

　　感叹完了之后，顾声回过神来，漂亮又如何，漂亮也得老老实实道歉。想到这里，顾声板起了脸，拿出了拍特务剧的架势出来，拍了拍手边的栏杆示意她站到这边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善水园这个地界，她杜白还勉强算一条蚯蚓。白驹过隙的一瞬间，她脑海中盘算了各种发生的可能，包括如何在最短时间调集来园子的人手；或者学电视剧里的样子，趁着现在赶紧给齐伯发个短信，让他来搭救自己。

　　那墨镜男色厉内荏，冲着她严肃地招了招手，似乎没有可商量的余地。她一个紧张，偷摸掏手机报信的手一抖，手机“哐当”一下跌在走廊上，也不知屏幕碎没碎，可把她给心疼坏了。那可是磨了游郁半天，才给贴上的膜，膜还花了三十块钱呢！

　　那屏幕倒是坚强，并没有碎，反而亮了亮。显示出一张合影做的锁屏保。

　　墨镜男看到了屏幕上的照片，不由僵住愣了愣。

　　“小姐，我能认识你吗？”他捡起那手机，迟疑地送到她手里。

　　“不！不能！”

　　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顾声似乎始料未及。

　　“不用认识，我认出你了，认识你就行了。”杜白摆着手，头摇得像只拨浪鼓。不知什么缘故，脸却红得像一只熟透的大虾。她很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靠的这么近，尤其是陌生的男人。离得近的一瞬间，她透过墨镜认出了背后这张国民明星脸。

　　那是一张随时会给她带来麻烦的脸。是的，麻烦，无尽的麻烦。有没完没了的尖叫和追踪，她讨厌人群，更讨厌对着人群费口舌。

　　“停，别动！”她微微红了脸，对着他做出了制止的手势，“走开，赶紧走。”

　　顾声先是一愣，自己竟然有让她讨厌到这个地步？心下不由一阵失落，她果真是认出了自己是顾声，听了那些声名狼藉的花边新闻，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杜白话音刚落，才觉察出自己的不妥。刚刚本就是自己的不对，连声歉都没有好好道一句。人家怕是心中不满才到楼上来寻她吧？看他此时神情落寞，一定是被自己刚才那句“赶紧走”给伤了神。

　　也是，小脸长得跟朵花儿似的，气质声音都是上佳，每天身后被一群丫头片子追着，什么时候遭到过这种冷遇？

　　可她什么时候哄过人？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陌生男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在脑海中搜索李紫娴的范例，想让面瘫挤出一抹甜甜的笑并不容易，更何况刚刚推窗已经挤过一次，一天不能超过三次，否则晚上嘴会长疮的。

　　“抱歉，刚才是我唐突了。”他微微低下头，少了平时的硬朗，眉眼间竟是意外的清秀。竟然还透露着一丝乖巧是怎么回事？

　　尼古拉斯游郁漏说了一条，帅也是男人最好的武器。如果不是眼前这脸还凑合能看，杜白可以肯定自己根本懒得跟他多嚷嚷一句，早就走了。

　　“下楼右转，东墙有个侧门。”

　　顾声抬起头，诧异地盯着杜白。

　　“不走会很麻烦，她们都是很麻烦的。”女孩对他绽出一抹极淡的笑，虽然很浅，但能看出是善意的。说到“麻烦”两个字，她不自知地皱了皱眉，顾声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麻烦，应该是指那些女孩子，还有记者。

　　顾声弯了弯嘴角，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他忍不住问道：“让我走，那你呢？”

　　“我？”她转过身，瞪大了眼睛面露惊讶，语气却依旧平静如水，“惹麻烦的是你，你走小门；我是好人，我走大门。”

　　什么叫她是好人，她走大门、他惹麻烦只能走小门？按照她的逻辑，那自己岂不是坏人？坏人，她竟然已经给自己贴上了“坏人”的标签！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多时间犹豫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先逃了再说吧。反正这个姑娘……顾声想起刚刚掉在地上的手机，一下子显露出来的屏保，弯了弯嘴角，和他有共同认识的人嘛！那就好办多了！

　　顾声无精打采地从善水阁回来，一进家门，只见大舅母、二姨、并大伯母、大堂嫂几人坐在客厅里，又在上演其乐融融的大戏。从小到大看得多了，他也演得很投入，“大舅母、二姨、大伯母、大嫂好。”

　　唐茹一见他头发上都是不知是汗还是水，衣服领口也皱皱巴巴的，刚刚接了好友电话，知道了相亲并不顺利。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只得嗔怪道：“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注意形象。是不是又踩着你的那块破滑板了？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也不分分场合，家里又不是没好车。不满意，就去买啊！”

　　顾声没好气地走上了楼梯，“嫌我不开车，下次就别定善水阁那种车开不进去的地方相亲！你不知道善水园没有停车位啊？让我去市中心找哪儿停？我是那种方便到处走来走去的人吗？”

　　“你……”望着儿子的疲惫身影，唐茹更是疲惫，这个儿子，真的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了。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大伯母张君萍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似的，“你给阿声安排相亲了？”

　　唐茹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压制住内心的不满与愤怒，望着这个让她和儿子关系不再亲密的妯娌，笑道：“是啊，他平时那么忙，哪里有时间考虑终身大事？再说了，身边那些女孩子来来往往的，我这个做亲妈的不替他把把关、谁还能把关？”

　　大伯母讪讪笑笑，一时间有些尴尬。“阿声还小呢，不着急。要我说啊，如今时代不同了，恋爱还得看孩子自己的。关键是阿声得喜欢，毕竟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唐茹瞥了一眼张君萍，自己这个大嫂，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句话说的就让她这个亲妈看起来多么的不近人情，她这个伯母显得那么善解人意。就是因为大嫂的伪善，才让自己和儿子这么多年的关系不冷不淡、不远不近的。谁知道当年张君萍有没有在儿子面前跟他说些什么自己的坏话。

　　“放心，我喜欢的，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女孩子。”顾声对着家里这一群七大姑八大姨们笑笑，说出了这句话。

　　唐茹眼前一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爱跟自己唱反调的儿子，嘴里竟然说出了一句向着她的话，而且还是当着张君萍的面。

　　反观张君萍的面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在她的印象中，这个侄儿从小到大是多么地依赖她，听她的话。有时候甚至依赖她胜过对唐茹这个亲妈。她们夫妻俩关系不和，或者出差很多天时，小顾声就住在她的家里，吃她做的饭菜，缠着她讲故事。

　　在他初中萌生出想当电影明星的想法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劝阻，而是大力支持，为他寻找各种各样出镜的机会，至于那些她雇来的水军、花钱找人炒作他和那些女明星的绯闻，不是正好给了他出名的机会？现在哪个明星不是越炒作越火？她有什么错？她并没有错。有的人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料，不但有明星脸，还有表演的天赋，就像顾声，在影视界当一个明星，以后再做一个表演艺术家，为社会送去文艺上的欢乐不也是很好？

　　而有的人天生就是做商人的，能继承家业，比如说阿望。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心里一阵欣慰，再看一看一脸桀骜的顾声，心里却又不是滋味。上天为什么会做这种错位的安排？让他的儿子投身在自己家？尽管丈夫也是这家药企的股东之一，可再怎么样，也不是董事长，大权还是握在顾胤飞的手中。儿子为企业贡献再大，有朝一日顾胤飞死了，也不会考虑把位置交给侄儿。

　　这就是中国人的理念，侄儿再能干那也是外人，儿子再混蛋那也是自己人。可公司不是一个人的公司，还有其他股东们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偷偷在顾声和唐茹身上打转，事业理想上，顾声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做生意了，这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可如果他真的娶了一个娘家有钱有势，又愿意拉着他往生意场上去走的太太，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亲妈就是亲妈，血缘关系是抹杀不掉的。不然今天怎么会帮着唐茹说话？张君萍突然有几分失望，自己辛苦把顾声照顾长大，最后还是养不熟。

　　“阿声。”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顾声转头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望和堂弟截然不同，一身深紫色的长袖商务衬衫，风度翩翩，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气质儒雅成熟有魅力，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模样。

　　“刚回来一会儿，有点累，就在楼上客房歇了歇。明天一早还要去飞香港。”

　　这两个堂兄弟的感情一直很不错。

　　顾望拍了拍顾声的肩膀，“好像比上回见你黑了点。黑点好，我，在电视上看见你拿的奖了。”

　　张君萍十分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笑容可掬，“你大哥听说你今天不拍戏要回来吃饭，一下飞机就来了你家，连自己家都没有回。你们两个，就是从小关系就亲，像亲兄弟一样。”既然像亲兄弟，将来你做你的大明星，由你哥哥来打理公司又有什么不妥？

　　顾望对着坐着的几个长辈笑笑，“我和阿声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当着你们大人的面会拘束，我们去阳台上坐坐。”

　　张君萍当然乐意顾声和自己的儿子关系走得近了。于是忙道：“好啊好啊，你们兄弟两个已经很久没见了。顾声平时工作也很忙，你们赶紧上去聚聚。”

　　唐茹白了张君萍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望这个孩子，她总觉得看起来怪腹黑的，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温文儒雅的样子，笑里藏刀似的。不像自家这个傻小子，也就是看着精，其实怪傻的。

　　唐茹叹了一口气，刚刚已经接到介绍人的电话了，说是顾声临阵脱逃了，人家姑娘压根就没见到他本人。还弄了好大一个难堪，害得自己连连跟对方道歉。有了这个事情，以后儿子在圈子里的名声估计就更难听了。这可怎么办，真是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