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始弗渝》和尚敲钟

35、第 35 章

　　［无聊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乐子。］

　　闻家有闻家的规矩，闻夫人这次是铁了心不如闻熙的愿，闻熙能想的办法无非就那些，脱离闻家或是用自己去逼迫闻夫人妥协，但闻夫人也能用自己去逼迫他妥协，拼的就是谁心软，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两败俱伤，这一点他们又何尝不清楚。

　　最后闻夫人说：“别做那些让大家都难堪的事，都各退一步，我给你五年时间，五年后你回来，到时候你们要怎么样我都不阻拦。“

　　五年时间太长了，这样的结果不是闻熙要的，他想一定还别的办法的。

　　闻熙扯了下嘴角，笑着说：“不行啊妈，程不渝还在南城等我呢。“

　　闻夫人见他这么执着有些心疼也有点不忍心，但还是开了口，“阳阳，你还想不通吗，你觉得这些会诊记录我为什么会有，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是她亲自交给你哥的，那孩子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刨开来，亲自展示给别人看，她为了什么你应该知道，你也体谅体谅她吧，那是个好孩子，知轻重比你强。“

　　闻熙愣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会的，我们说好的，她……她不会这样对我的，妈，妈你骗我的是不是。“

　　看着闻熙说话断断续续一脸无措的样子，闻夫人心疼得不行，伸手按住他肩膀道，“去好好告个别，告完别，就走吧。“

　　可事实上他根本就联系不上程不渝，也找不到她，或者说不知道去哪里找。

　　程不渝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能去的地方只有清水巷和“十一“，孟离被托付给了早餐店婆婆，洪钟事件过后他们已经相认了，那就是孟离的亲外婆，而“十一“的老板已经换了个人，他们都不知道程不渝去了哪里。

　　原来程不渝早就和他告过别，于病床上的那个拥抱。

　　闻熙清水巷的房子里看到了程不渝留下的字条。

　　'我们就到这吧，别来找我。－程不渝‘

　　就这么干脆决绝的一句话，是程不渝能说出来。

　　那天闻熙在他们的房间的床上坐到天亮，他想，原来整夜整夜熬着不睡是这样的感觉，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他懂程不渝为什么这样做，但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况如果换成他，他一定不会这样不告而别。

　　但一想到程不渝是怎样长大的他又能理解，她这人惯会逃避，看似冷漠无感但又比谁都心存善念，不然也不会病得这么严重。

　　闻熙想，程不渝若是真的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冷漠，那过得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她不会因为程馨的溺亡，程夫人的病和自杀愧疚至此，她将这些变成桎梏自己的枷锁，忍着程宴一次又一次的欺凌，也不会推开他不告而别。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在这些关系中的无辜，但她还是这样做了，究其根本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闻夫人说他内心柔软，事实上程不渝才是那个柔软的那个人。

　　陆秋风和周海川早上看到闻熙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闻熙洗漱时看了镜子一眼，确实有点吓人，不过想想也是，任谁睁着眼睛一整夜眼睛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我他妈真是服了你了。“周海川忍不住说了句，那时候他开玩笑说他情路坎坷，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陆秋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自己的好兄弟这样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好几次他都想开口说程不渝在医院接受封闭式治疗，人好好的，但被周海川制止了，闻熙留下吃的让他们走，说想一个人待会儿。

　　陆秋风没告诉他的事黑猫告诉他了。

　　黑猫消失一段时间后回来发现一切都变了，它回来那晚程不渝在收拾东西，看到它后喂了点吃的，然后蹲在一旁看它进食，看了好它好久，还对着它问了句，“你是我的吗？“

　　快吃完的时候黑猫听见程不渝轻声说：“你不是我的，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然后起身继续收拾东西，黑猫抬起脑袋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太落寞了，被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拉扯着。

　　黑猫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它看到程不渝写的字条又去了医院，就猜到大概怎么回事了。

　　虽然程不渝表现出来的意思都是要闻熙离开，但黑猫知道不是这样，她心里既希望他走又不希望他走，而闻熙当初是个身上没有一点执念的人啊，现在身后满身红光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所以黑猫带闻熙去医院找程不渝，希望他们能再见一面，不告而别的方式对于他们之间来说并不可取，弊端太多，有些东西还是说清楚的好。

　　程不渝去的不是陈主任那里，是隔壁县城的一个医院，医生看到闻熙来没有觉得意外，还告诉闻熙程不渝五年来一直都是在这里治疗的，但也只是很偶尔来一次，在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来，去年倒是没来过。

　　医生说程不渝出现幻视和幻听已经很长时间了，她的耳边一直有声音，所以平时表现迟钝缓慢，严重的时候会出现幻视，比如看见心底恐惧的东西，被人攻击等等，看到这些后一般患者会做出反击行为，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患者会突然拿刀乱砍人，出现攻击行为的原因。

　　而这些幻觉里他们会有真实的痛感，时好时坏的状态里久而久之也许会麻木任其伤害，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还有一种叫“攻击性幻听“，意思是会听见让她去自杀的声音，比如跳下去，拿刀割腕等等。

　　这些症状在程不渝身上都有。

　　以前这些她不会全都说出来，她没想治疗，只会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来找我，但这一次她说她会配合好好治疗，出现这样的转变是好事，说明她有了求生的意志。

　　在医生说这些的时候，闻熙满脑子想的都是，“她该有多疼啊。“

　　闻熙问医生程不渝什么时候会好起来，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但这种东西根本没个准头，会不会好，什么时候会好，医生给不出确定的答复，只能看病人自身情况而定。

　　而这一次他也没有见到程不渝，因为程不渝不愿见他，闻熙只能在房间门口站着，这一幕和那晚程不渝发病跑进洗手间的一幕尤其相似。

　　闻熙抬手轻轻敲了门两下，然后开口说：“我要出国了，五年不会回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程不渝，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什么事说出来，不管怎么样总有解决办法的，可你从来就没听进去过，你也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房间里程不渝坐在门边听着闻熙说话，他觉得闻熙说得又对又不对，她不是不相信他，她是不相信时间。

　　那时候她看到那些和他一样患病的人情绪发作对身边人那样，她有些受不了，他们发疯身边的人虽然没有抛弃但却一脸麻木，女孩葬礼的时候亲人们脸上有的不止悲痛，还有轻松。

　　有些话程不渝虽然没说出来但不代表她看不见，刚遇见闻熙的时候他每天都会笑，虽然现在也会笑但次数少了，笑的样子也不一样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闻熙笑得毫无负担的样子了，就像他们刚遇见的时候那样。

　　陆秋风说他们以前每周至少都会一起出去玩两天放松一下，和她在一起后已经很少出去了，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性格那没关系，但闻熙不是这样的。

　　他身上独特的那股子鲜活劲儿已经被她消磨掉了。

　　这样的闻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尖刀，这些尖锐一天不被磨平，那她……往后便不敢再靠近一步。

　　程不渝又听见闻熙说："我知道你只是在用你的方式为我好，但我是不是真的好你却从没问过我的意见，你这样固执我说什么你也都听不进去，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不论以后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

　　“你不知道吧，以前我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喜欢我一点，而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闻熙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响起来，他说，“程不渝，放过自己吧。“

　　门外传来医生催促的声音，闻熙说了声，“好。“然后程不渝又听见闻熙不紧不慢的声音，“时间到了，我得走了，你在这里要好好治疗。“

　　“也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要好好生活，无聊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乐子，我给你下载的那些游戏都可以玩。“

　　闻熙一字一句的嘱咐着，最后他说：“再见了，程不渝。“

　　程不渝看见门下面塞进来一个坠子，是她还给闻熙的那个长命锁，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这里。

　　几分钟后闻熙看到留在外面的一截红绳缩了进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在门口又站了几分钟才抬腿离开。

　　程不渝握着坠子，用力到像是要将被雕刻出来的形状嵌进肉里似的，她站在窗口看闻熙抱着黑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有感应似的，她看到闻熙停下脚步偏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程不渝往一旁躲了下，躲完后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里面，距离太远，又有树木遮挡，反应过来又站回窗台前。

　　她看到闻熙盯着这里看了三四秒后又继续往前走，这让她想起一年前的那个盛夏，闻熙也是这样往前走，然后突然回头，那副想笑又不敢笑最后还是偷偷的笑了，那模样太过耀眼，让她一直记到现在。

　　再见了，闻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