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大闲人

1、失踪

　　我出差了，有一个大项目。
　　生活费会准时打到卡里，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姬无痕

　　三天前，叔叔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没有标明出差回来的时间。这对姬钰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自小与叔叔相依为命。
　　过节的时候，其他家都热热闹闹准备拜年的礼品，只有他们一家不必准备这些东西。
　　她家的新年，只有她和叔叔，以及一桌子菜。她问过叔叔，为什么自己别人家都要走亲戚，而自己一家从没有这样的习俗。
　　姬无痕只是抚住她的脑袋，以一种陌生与遥远的眼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枫树，飘落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只余一树玄铁似刺骨的光秃树枝。
　　全死了。
　　这是姬无痕告诉她的答案。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对姬钰造成困扰，她能感觉到姬无痕如亲生女儿一样抚养她长大成人。
　　作为一个三流杂志的编辑，只要一通电话，他总能在自己有需要的时候出现。甚至，他偶尔不回家，也会用短信提前通知，说明回家的时间。
　　而这次，姬无痕只留下一张字迹潦草的便条，没有留下归来的日期。
　　姬钰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叔叔姬无痕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
　　一些可能会颠覆她现在生活的事情。
　　如果她没有记错，姬无痕任职的那家杂志社，近三个月都在拖延发放薪水的日期。很显然财政状况不佳，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冒险去开拓新的项目？又是什么项目，需要调动一个一直不温不火的文学编辑？
　　“小姑娘，这就是你报警的原因？”
　　老城区的派出所人来人往，新来的干警小姐姐英姿飒爽，挑着英气十足的眉，放下记录的笔。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正襟危坐地坐在椅子上。一张瓜子脸格外秀气，鼻子高挺，嘴角微抿、颇具棱角，尤其那双认真的眸子，以及脑后扎得一丝不苟的马尾，使她上去有点冷。
　　拎着一壶热茶的老民警五十岁上下，两鬓花白，他见报案的人有些眼熟。摸出了胸前口袋别着的眼镜，定睛一看。嗬，这不是天天来报到的那个小姑娘吗？
　　他头疼道：“小姑娘，怎么又是你？”
　　姬钰凌厉的眼神条件反应似的转到老民警那边，她的肩膀几乎没怎么晃动。盯着老民警的脸，仿佛要盯出朵花来。
　　刚从警校毕业，现任红花街派出所的镇所之花，她看着报案小姑娘的眼神，以为老民警跟她之前有过节。
　　“向叔，你哪里得罪过人家小姑娘了？”
　　那厢坐着的姬钰，耳朵小动物似地动了下。脸上的严肃劲，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淡定地喊了声：“向叔，下午好！”
　　“好好好，小钰你放假了吗？不用上学？”
　　老民警向阳完全无视姬钰冻人的眼神，他从小看着姬钰长大。姬钰还在公园的沙坑里堆城堡玩的时候，他就已经认识姬无痕，还亲手抱过姬钰。
　　所谓的凌厉眼神，完全就是一场误会。
　　“放暑假了，向叔你不知道吗？”
　　老民警向阳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念叨。
　　“你说你，近视就戴眼镜嘛，一副煞星的模样，谁敢靠近你？”
　　“是吗？”
　　姬钰放弃看清楚向叔脸的打算，傻傻的摸着自己的脑袋，憨憨的气息言溢于表。
　　姬钰吐了吐舌头，把裤袋里的黑框眼镜戴上，世界瞬间变得清晰。
　　看到值班的警花小姐姐，她惊叹道：“姐姐，你长得好好看。”
　　“是吗？”
　　红花街派出所新晋警花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小小年纪，挺会说话的。”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一个青春无敌的漂亮小妹妹的夸奖，比街上眼睛看直的男人更具说服力。
　　“对了，你刚刚说到你叔叔失踪了。”
　　“哦。”
　　姬钰猛一合手掌，差点忘掉了正事。
　　“……综上所述，我完全有理由认为，我叔叔姬无痕，他背着我……”
　　“阿呸呸呸……”
　　“咳咳，他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险。”
　　资深民警向阳看到李爱这个警校新来的小姑娘，眼睛里似乎有小星星闪烁，就知道这小姑娘经验不足，仍需要锻炼。
　　他怕李爱随口应下姬钰什么要求，他可知道这丫头绝对会当真，而且有大把毅力跟你耗下去。想当初，他不就逗这小姑娘，要给她买棒棒糖吃，转头有事忘记了吗？
　　等他忙完之后，还是下班回家的姬无痕找到了他，说姬钰还在那个小卖铺的门口等他。姬钰这丫头，那个时候还是个小不点，正在上幼儿园。
　　这模样长得秀气，能迷死一大票臭小子，但是心眼却那般死，完全不懂得变通。
　　“忙一天不累吗？你到旁边歇歇，这案子我来处理。”
　　资深民警、绝对长辈向阳，占据了李爱的办公位。
　　李爱有些不情不愿，她对可爱的生物完全没有抵抗力。呆萌的姬钰一前一后的反差，完全戳中了她的萌点。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旁边摆着长辈架子的老民警向阳。
　　像向叔这种老男人，怎么会理解我等对萌物的喜爱？
　　李爱颇为傲娇地扭着小步，去翻自己的手机。趁那小姑娘没有走，我偷偷地拍几张照片，传到群里跟好姐妹分享，她们不得羡慕死我？
　　虽然她知道这种行为没有经过当事人同意不太好，可奈何她控制不住罪恶的小手，而且，群里的都是她在学校认识的小姐妹，现在好说也是各个分局的一枝花，?不会出问题吧？
　　唉嘿，管它呢。
　　老民警向阳知道姬钰隐隐有跟他们派出所扛上的意思。姬钰对自己唯一的亲人姬无痕的依赖，他不是不知道。听无痕说过，他那一脉人丁凋零，这丫头的父母车祸过世，他这个没有结婚的光棍，只能又当爹又当妈地把这个丫头拉扯大。
　　他总不能找个理由，把这丫头带进审讯室冷静一下。这丫头小时候就没少到警局里面玩，审讯室熟得跟自己家似的。如果把她带进去，还不是瞪鼻子上脸，找着理由赖在那里不走？
　　到时候，苦的还是他自个儿。
　　“小钰啊……”
　　“哎。”
　　姬钰扑闪着眼睛，托着腮帮子看着老民警向阳，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老民警向阳要说的话哽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唉，我不说你了。”
　　他也学这丫头，撒泼打浑一回。
　　“反正这案子报不了。”
　　姬钰非常执着，她的第六感告诉他，此事不同寻常。她叔叔姬无痕这个人吧，不抽烟、不喝酒、不看小黄片，每天上班下班稳如老狗，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称之为二十一世纪即将灭绝的绝世好男人也不为过。
　　现在不声不响地出差，想骗过她雪亮的眼睛，门都没有！
　　当所有可能都被推翻的时候，那个看似不可能的推断，往往就是事情的真相！
　　她觉得自己的鼻子上架着的黑框眼镜在亮，身边有背景音乐响起。
　　猛一拍桌子起身，姬钰指着老民警向阳发黑的脸，道：“犯人就是你！”
　　响亮的嗓门，使她成为派出所的焦点人物。
　　李爱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地狂按快门，心道真是萌出一脸血。
　　啊，我死了。
　　扶我起来，我还能继续。
　　红花街派出所里稍微上点年纪的警察，都知道姬钰的底细。于是，全部人发出了善意的微笑。
　　其中一些慈眉善目的阿姨，能把她干的糗事，一件不落地抖出来。然后津津有味地说上个三天三夜不停。
　　啊，丢死人了。
　　姬钰“又双叕”社死，抽去灵魂一样重新坐下来，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衣襟。隐约还能听到，健谈的警察阿姨们聊天的声音。
　　“小钰又来了。”
　　“是啊，跟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从小到大都那么好玩。”
　　“唉，我都想我家那臭小子，赶紧给我生个孙女玩玩。”
　　“是啊，是啊……”
　　老民警向阳思忖着打发姬钰的办法。
　　姬无痕出差之前，早就跟他打招呼，说他们那个青春文艺出版社，最近要去BJ谈合作，开拓那边的读者市场。嘱托他帮自己看住姬钰一段时间，让她不要胡闹。
　　现在看来，姬无痕深知这丫头的尿性，早有先见之明。
　　“我算是怕了你了。”
　　他装作妥协的模样，递出一张登记表道：“填吧，填吧，三天时间可以报案了。”
　　浪费点纸和油墨，能换得耳根有几天安生，怎么算怎么划得来。
　　“谢谢向叔，我知道向叔你最好了。”
　　“你就是这条街最帅的民警大叔。”
　　姬钰甜甜地笑着，刷刷刷几下，填好了登记表。
　　临走之前，姬钰把姬无痕的照片，拍在桌子上道：“漂亮姐姐，有消息记得通知我啊。”
　　李爱一开始不以为意，随口应着，见到照片差点流下口水。
　　照片里的男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那股子书卷气仿佛自骨子里散发而出。岁月不仅没有给他的脸添上风霜，反而增加了一缕成熟的魅力。
　　我的天！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鼻子眼睛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噢，妈妈，你女儿恋爱了！
　　老民警向阳不紧不慢地把照片收进衣兜。
　　“重要证物，代为保管。”
　　李爱的怨气如同八爪鱼在背后张牙舞爪。
　　“哼，少女情怀总是诗，懂不懂？”
　　只留老民警向阳愣在原地。
　　怪我喽？
　　你以为我不知道风无痕对你们这种入世未深的小姑娘的杀伤力？
　　你实习期还没过，我还不是怕影响你的工作。
　　老民警向阳暇好以街地呷了一口茶，默默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作者有话说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