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主性渣》宿华阴

55、应许之声（六）

　　青阳在埋葬涂山瑶的山阴处找到了丁朔。

　　这里是一片荒废了的坟场，因为不见日光，幽桬肆无忌惮的在这里疯长。涂山瑶那被掘开的坟墓旁，也长着一株粗壮高大枝繁叶茂的幽桬。丁朔，就站在幽桬树下，涂山瑶倒了的墓碑前。

　　丁朔感知到了青阳的靠近。青阳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没有去打扰他。

　　“你知道吗？”丁朔开头道，“其实我这两天想到了一个解决幽桬的方法。”

　　丁朔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青阳，他的嘴角牵起一抹笑，但眼底深处却依然覆满寒意。“你还没有看过我的能力吧。”

　　丁朔抬头看向天空。今日的天光很好，万里无云，青阳从山坡的南面走过来时，晴朗的阳光洒满了草地，没有扰人的幽桬，野兔和羚羊在山坡上奔跑跳跃。但这里是山的背面，笼罩在山阳的阴影下，难见日光，除了四野的坟茔和遍地的幽桬，只有空荡的风声穿过。

　　丁朔面向天空，口中吐出一句奇异的语言。那声音不是青阳听过的任何一种，也不同于涂山瑶的歌声，这是一种天外的声音。耳边忽然弦乐相奏，彷佛有苍茫古朴的钟声穿过亘古的岁月，涤荡在青阳的灵魂上。这种天外的声音几千几万年的时间里沉睡，直到被丁朔唤醒，抵达了青阳的耳畔。

　　天上忽然有阳光洒下，落在他们所在的山坡上，青阳感受到阳光的温度，阴影从山坡上被驱逐，墓碑被日光照亮，一株株的幽桬收敛了枝叶，很快发枯发黄，在极短的时间内萎缩成一个蔫了吧唧的弱者。

　　青阳知道丁朔有一种唤作“应许”的能力，言之有物，出口成真。这种“应许之声”不属于凡世，是千万年前的先民们初诞时，大地赐予他们的保护自己的声音，让他们可以与野兽、雷火、地动、洪水搏斗抗争。后来当人类属于自己的语言诞生时，先民之声也就消散在了这片大地上。

　　当青阳亲耳听闻，亲眼所见，她忽然受到了一种原始的触动。她的母河——浩浩汤汤流经大地的渭水，在这一刻，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丁朔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

　　“幽桬惧怕日光，而夜间的迷雾则让幽桬生长繁衍。我可以驱散夜间弥漫在山谷的迷雾，再加上你们祁氏的光照符，让夜里的山谷亮如白昼。夜雾驱散，幽桬自然会曝晒而死。村子里将不会再有人死去。”

　　“但现在，我却不想这么做了。”

　　丁朔挥手，天上的阳光消散，山坡又重新投上了阴影。

　　“阿奇和我说了涂山瑶的事情。”青阳走到丁朔的旁边，看向涂山瑶的墓，倒下的墓碑已经爬上了青藓。

　　“或许鬼雾花是一种惩罚、一种诅咒。老天爷让幽桬的种子落在这里，在这片山谷里生长，在夜间聚生起浓雾，是为了惩罚他们，惩罚他们的愚昧无知，惩罚他们用熟视无睹和冷漠旁边，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让家家都挂上白幡，让凶手们亲眼看着自己的死亡，就像当初他们对涂山瑶做的事情一样。”

　　风从山谷里盘旋而过，掠过山阴，幽桬的枝叶簌簌响动。

　　“但涂山瑶没有死。”青阳开口道。

　　丁朔转过身来，盯着她。

　　“涂山瑶死了，村民们是加害的凶手；但涂山瑶没死，村民们就算不得凶手。”

　　“你想让我帮那些人？”丁朔的目光深邃而锐利，像是要看透青阳的所思所想。

　　青阳没有回复他的问题，只丢下一句“天色暗了，我们该下山了。”便转身离开。

　　但青阳知道，丁朔最终还是会选择消灭鬼雾花，给村民们一个清净。

　　正如她说的，涂山瑶死了，他们是凶手。但涂山瑶还活着，好好的与自己的父亲生活着。

　　无论多么困难，丁朔最终还是会承认这一点。

　　果然，几天后，在饭桌上，丁朔告诉涂山海父子，自己有消灭鬼雾花的办法。

　　村里的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涌来到了涂山海家，把两个外来人团团围住。

　　丁朔告诉村民，自己有把握能消灭鬼雾花，让村民们过回以前的日子，每天晚上都能放心的安睡。

　　将涂山海家围的水泄不通的村民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的声音，村民们喜极而泣，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紧紧的握住丁朔的手，嘴唇颤抖，老迈的眼里泛着水光。

　　既然下定了决心，丁朔这几天一直紧紧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望向一旁的青阳。青阳也回给他一个微笑。

　　自从外来的客人说有法子消灭鬼雾花后，村子里的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人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热火朝天的准备着作法需要的材料。他们开采丹砂、矾石及云母等材料，又寻来黄纸，一股脑的送进涂山海家中。各种水果鲜食、鸡汤烧鹅等也源源不断的送来。短短几天，涂山奇的脸就圆了一圈。

　　青阳这几天一直待在房间里提笔作符。丁朔夸下海口，辛苦的却是青阳。要让整个山谷亮如白昼，需要几百张光照符才行。画符到后面，简直是手腕酸痛，提笔不能。且村民们送来的丹砂符纸不比祁氏，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这就对画符者的要求很高，需要凝神静气，笔随心动，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往往十张符画下来，已是心神俱疲，头昏脑胀。

　　丁朔也自知对青阳不住，鞍前马后的为青阳效劳。一会儿替青阳按摩手腕，用热毛巾敷手，一会儿为她跑腿送食，还得喂她吃饭。又要为她研配丹砂，裁剪符纸。还要在青阳画符到冒火时受着她的言语刀剑，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说着好话，哄着青阳画符。

　　丁朔关上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受的罪一点也不比青阳少。门外石凳上的涂山奇津津有味的吃村民们送来的肉馅饼，丁朔气的把手上的毛巾甩到他脸上。

　　等到画符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青阳把丁朔赶出了门，让他爱去哪去哪，但这几天别再让自己瞧见他那张脸。

　　被赶出房门的丁朔，心中踌躇，但还是往北山去了。

　　自从决定帮村民铲除鬼雾花之后，丁朔再也没去过北山，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山腰上的那对父女。丁朔的决定，无疑是把自己放到了涂山振父女俩的对立面。

　　第一次，半山腰上那栋房子对丁朔大门紧闭。

　　丁朔站在门前敲门，没有人应，又敲了一阵门，还是没有人应，只听得屋里一声冷哼。丁朔口中低念：“开！”，门闩倏的脱落。

　　丁朔假模假式的自说自话，家里是没人吗，这门闩的质量好像不太行啊，怎么一碰就掉了，又念叨今天天气这么好，关着门多浪费啊，于是拉开大门，走进了屋内。

　　而涂山振就坐在堂屋之中，一言不发，面色不善盯着走进来的丁朔。而涂山瑶坐在她常坐的角落里，一张小脸安静的朝向他。

　　“我这里不欢迎你。”涂山振冷冷道。

　　“振叔，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直都是瑶儿的朋友。”丁朔神色认真。

　　“我原先也以为你是瑶儿的朋友，可瑶儿不需要出卖她的朋友！”涂山振怒色道。

　　“我知道瑶儿受的委屈，也知道我对不住你们。我不是来求你们原谅的，我只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抱歉。瑶儿还活的，还在您身边，可是村子里已经死了太多人，而我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那和当初那些瑶儿的人有什么区别。”丁朔把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涂山瑶，涂山瑶则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些天一直堵在丁朔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这样消失了。

　　“你懂什么？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涂山振怒的拍案而起，“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被他们害死了！是上天可怜我，才将女儿送回到我身边。可是这无法抹灭他们杀人的行径，如果不是他们，我的女儿就不会死，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女儿！”

　　“您的女儿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丁朔安抚着这位发怒的父亲。

　　“不，我的女儿死了，是我亲手埋葬了她。”涂山振颓然坐下。

　　涂山振的话很难不让人生疑，丁朔扫过角落里的涂山瑶，她正担忧的看着她的父亲。

　　涂山振摆摆手，示意丁朔离开，“你走吧，从前你不再是我们的客人。”

　　丁朔走出屋子，步履有些沉重，涂山振的话在他脑海中回想。他一时想起青阳所说的，活人和死人很容易分辨，村中的人都是亲眼看着涂山瑶的尸体下葬的。

　　但如果涂山瑶真的死了，那现在的这个“涂山瑶”又是什么呢？他回想自己和涂山瑶多日来的相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丁朔哥哥。”涂山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丁朔转过头，看着涂山瑶朝自己走近。无论怎么看，朝着自己走来的涂山瑶，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丁朔哥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涂山瑶走到近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蓝底格纹的锦囊交给丁朔。“有人让我保管好这个，等你来的时候交给你。”

　　丁朔蹙眉，“是谁让你交给我的？”

　　涂山瑶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转身回了屋内。

　　丁朔看着涂山瑶走进屋子，低头打量着手里的锦囊。他伸手松开上面的系绳。

　　系绳垂落，露出一包幽桬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