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主性渣》宿华阴

53、应许之声（四）

　　想起飘浮在雾中的鬼雾花种，丁朔双唇翕张，低声念了句什么，一道银光自身上闪过又迅速消失。他翻下窗，有如一粒石子落在了水中，浓稠的雾气被他的动作搅散。丁朔脚踏在夜雾中，四面八方只有浮动着的水雾。丁朔勉强辨认出屋檐的线条、院子里的水缸，鸡舍的篱笆，他努力辨认着青阳的身影。

　　“我在这里。”

　　是青阳的声音。几下窸窣声后，一个暗淡的灯笼亮了起来。视线顺着提着灯笼的手往上，是一身青衣，颜色秀雅的青阳。

　　青阳递给丁朔一张三角符，“把这个收好，当我们靠近时符纸会发热，可以防止我们走散。”

　　丁朔把三角符塞进胸口，感到符纸在微微发热。

　　两人提着灯笼，走出了院门。

　　村子里阒然无声，家家门窗紧闭，不见烛火。青阳和丁朔两人提灯走在村中小道上，脚下的细雾微微荡起。青阳和丁朔在村子里搜寻着鬼雾花的踪迹，只是不知鬼雾花究竟是何模样。

　　“我很好奇，身为妫州祁氏的名门贵女，又即将成为岭南扶风氏的长媳，天下之物皆可取用，四海之人莫不艳羡，可你却抓住一个百年前的传说不放，不依不饶的来到此处，祁青阳小姐，你求的是什么呢？”

　　几日前，他为一睹妫州第一美人的风采，冒作女子钻进了青阳的轿门。轿中女子的美丽动人，有如天上的晨星般闪耀。丁朔感慨老天爷总是会格外优待一些人，给予他们无双的容颜，非凡的家世，一出生即是高高在上，受人膜拜。

　　而像他们这种泥沼中钻出来的凡人，死缠烂打的握着移山填海上天入地的幻想，又不肯向高门大户低头服软，生死几度，才终于能学到那么一点微末伎俩。

　　丁朔求的是什么呢？不过是逍遥一生，快活一生。像祁青阳这种天之骄女，求的又是什么呢？

　　隔着沉沉的湿重的水雾，丁朔的话含混不清，像是从遥远的过去来到了青阳的耳边。自己求的是什么？好像过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青阳把那些遥远模糊的记忆倒出来想了想，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曾有人对她说，“活下去。”她记住了这句话，可是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

　　“有一人曾经用他的命来换我活下去，我不想辜负他。”

　　青阳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便不肯再开口了。

　　有几点幽幽的红芒出现在灰蒙蒙的雾气中。

　　两人朝着红点所在的位置走去，走近了，发现是几株细长的灌木，开了零星的红色的小绒花，在灰雾中莹莹的发着红光。

　　“这是鬼雾花吗？”丁朔掐下一朵花，对它吹了一口气，层层的花绒向后翻滚。

　　青阳观察它们灰中泛红的枝干，细长的羽状复叶，再看向丁朔手中的红绒花，“株形矮小，羽状复叶，夜间开花，花色妍丽。按书中所记，这种花名唤幽桬，只生长在终年不见日光的极西之地昧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花却出现在了这里，那就是事出反常了。”丁朔抛下手里的花，“我们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这附近没准还有更多。”

　　青阳和丁朔继续往前，逐渐远离了村庄附近，顺着幽桬的踪迹往前走，开始是零星几株，越是往前数量越多，而雾气也越来越重。等到两人停下脚步时，雾气浓的几乎凝滞，有如打翻的砚台，手中提灯的烛光已经微不可见。青阳索性掐灭了烛火。四周立时显现一片莹莹的红芒，有如黑夜中野兽猩红的眼。

　　“在村子里走了老半天也看不见一株，怎么一走出村外就到处都是？”丁朔环顾着数以千计的莹莹红点，看不见的风吹过，仿佛是误闯了妖魔共舞的盛宴。

　　“书中所记，幽桬能滋聚阴气，遮掩日光，我们一路走来，雾气越重，花开越盛。看来这夜间升起的迷雾确实是大量的幽桬引起的，涂山奇父子口中的’鬼雾花’也就是幽桬了。”青阳的眉头锁起，“但从未听过幽桬会以的血肉为壤，寄生人体。昧谷的幽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一旁的丁朔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聆耳细听。

　　丁朔和青阳呼吸慢了下来，浓稠的黑暗一下子仿若静止了般。幽桬在夜色中幽幽闪烁。耳边细细的风声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歌声。

　　丁朔轻轻捏了青阳掌心一下，青阳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顺着歌声的方向走去。歌声微弱，两人不时要停下来仔细辨认歌声的位置。

　　青阳和丁朔走走停停，歌声在两人的耳边清晰起来。似乎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唱歌，嗓音空灵幽若，却不是青阳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青阳看向一旁的丁朔，丁朔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过这种语言。

　　歌声清晰了，就不必再走走停停了，青阳和丁朔两人快速的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移动。浓重的雾气让他们看不清彼此，但丁朔胸口的符纸一直在微微发热。眼看就要接近歌声时，突然一声雀鸟的啼叫划破了山谷的寂静，歌声也一下子止住了。

　　四周夜色和雾气交织成浓浓的黑暗，一下子失去了歌声引路，青阳和丁朔顿时无法辨认出刚才的方向。

　　浓雾中，有谁万般留恋的抚过青阳的脸。

　　“丁朔！”青阳恼怒。

　　“怎么了？”丁朔疑惑的声音从几步开外传来。

　　青阳一惊，不是丁朔，那刚才那个人是谁？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她。

　　她顺着符纸的感应靠近丁朔，靠着他的后背，压低声音道：“这里有第三个人。”

　　丁朔顿时也警戒起来，扫视着周围暗藏危险的浓雾。

　　浓雾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青阳扔出几张光照符，亮光穿透了一米见方的迷雾，几株被光照到的幽桬萎蔫的合起花苞。

　　周围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丁朔眼尖的注意到在几步之外，符纸照亮的草地上，安静的摆放着一个木盒。

　　这个木盒大小刚好适合托在手里，盒面刻着精美的缠枝花纹。丁朔摩挲着木盒的边缘，本该放置于雅阁书房之类的盒子怎么会突兀的出现在草地上。

　　青阳也走过来打量这个盒子。两人把盒子上的锁扣揭开，几片轻盈的花瓣从盒子里逸出，盒子里竟然是满满的一盒桃花瓣。花色鲜嫩，像是刚刚从桃树上摘下。

　　这木盒应该就刚才的第三个人留下的，只是这满满的一盒桃花瓣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来这藏头露尾的第三人没有恶意，不过给我们送一盒桃花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是你的旧识，送来了你的新婚贺礼，祝你永结同好？”

　　青阳没有理会丁朔的调侃，拿过他手上的木盒放入袖中。不知怎的，那人抚摸时的温柔令她莫名有些在意。

　　“不会真的是老相识吧？”丁朔感到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我们该回去了。”青阳收回符纸，暗色的浓雾又笼罩了两人。青阳低念咒语，催亮了手里的提灯。

　　公鸡报晓，天边泛起鱼肚白，浓雾逐渐消褪。涂山海父子两人打开门闩，把鸡鸭从禽舍里赶出，检查了对方的后背都没异样后，又检查院子内外，把昨夜长出的鬼雾花幼苗从泥里拔出扔进火炉里，火炉上的茶水滋滋作响。

　　青阳起床时，床下的铺盖已经叠的整整齐齐了。青阳叠好被子走到屋外，看到了蹲在台阶上边喝粥边和涂山奇说笑的丁朔，看到青阳时还打了声招呼。新出的日光涤清了昨夜的疲惫和思虑，青阳心情也不由得舒畅起来，她去厨房洗漱过后，也和大家一起吃了早饭。

　　用完早饭后，涂山海下地做活，小伙子涂山奇带两个客人去熟悉熟悉村子。

　　青阳从涂山奇口中打听涂山族的过往。涂山奇口中的故事前半段和青阳已知的差不离，天降雷火，族人丧生。关于涂山族人是如何逃离火海，在这扎根生存下来的。涂山奇告诉青阳，相传是有一位大能刚巧路过涂山，见到涂山族哀鸿遍野的惨象出手相救，之后又将他们带到此处山谷安置，还设下了与世隔绝的结界，免受外人打扰。

　　涂山奇告诉青阳丁朔，对于他们兄妹二人能误闯到山谷里来，大家都觉得很不思议，要知道，我们山谷已经三百年没有人进出了。

　　说话间，三人经过一处破旧的亭子。涂山奇带两人走进亭子，指着正中的一个灰扑扑的斑驳泥像，“涂山族的祖先为了纪念那位恩人大能，就给他修了一座泥像供奉，不过已经过去三百年了，这里也破败了。”

　　丁朔细看那座塑像，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但也只能看清这些了。这泥塑像能□□三百年不倒，也是个奇迹了。丁朔后退几步摸着下巴打量塑像，感觉这位手段厉害的大能似乎年龄不大。

　　青阳绕着泥像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她问向一旁的涂山奇，“这位救你们的大能没有留下名讳吗？”

　　“没有，听族里的老人说，那位大能行事低调，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名讳。”涂山奇道。

　　走出庙门，涂山奇又带丁朔和青阳去看不小心被鬼雾花寄生的人。

　　村头巷尾，那些生病的人躺晒在日光底下，面色苍白，气血两失，赤着的后背上生长着枝叶翠绿的幽桬。被幽桬扎根的人越是形容枯槁，干瘪虚弱，而幽桬就越是张牙舞爪，勃勃生机。

　　涂山奇告诉两人，被鬼雾花缠上的人会在一个月以内逐渐虚弱，等到鬼雾花开花时，人也就死了。但好在这花长在人身上没什么痛苦，只是会感到无力疲惫而已，死的时候也跟睡着了差不多。

　　丁朔问涂山奇这鬼雾花是怎么来的，总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吧，是有发生什么事吗？半年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涂山奇却支支吾吾起来。

　　丁朔施展起他那套近乎的本事，青阳在一旁看着涂山奇温温柔柔的笑，涂山奇很快就支撑不住，把事情交代了出来。

　　“其实，我们这里半年多前确实发生了一件怪事。”

　　涂山奇带两人离开村庄，做贼似得往山谷的北面走去。

　　“我们村里不久前有一位族长，叫涂山振，是个周到公正的好族长。我们这位族长妻子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叫涂山瑶。这涂山瑶从小就有点奇怪，不爱搭理人，却经常自言自语的对着小鸟花草说话，村里的人都认为这孩子古怪的很。说实话，每次看到她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点慎得慌。最古怪的是去年八月那时候，涂山瑶在山里玩的时候被毒蛇咬了，人没了。”

　　说到这涂山奇咽了咽口水，看了眼四周寂静的山谷，语气紧张起来，“我们村里的人都亲眼看着涂山瑶下葬的，尸体摆在棺材里拿土掩了。族长失去了女儿后大病了一场，辞去了族长的位子，搬到了离村庄几公里远的北山上。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古怪的就是，两个多月后村里有人去北山上采药，竟然看到了早就死了的涂山瑶。”

　　四野寂静，风从山岗的孔洞里灌出来，好似冤鬼悲号。涂山奇的话语落下，青阳和丁朔皆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村里人谁也不相信他的话，但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个村民看到了涂山瑶。这才相信，涂山瑶是’死而复生’了。”

　　说到“死而复生”四个字时，涂山奇特意压低了声音，左看右看，像是害怕被什么东西听到。

　　“差不多也就是涂山瑶下葬两个月后，鬼雾花就出现了，开始时也没人当回事，但后来这鬼雾花越长越多，甚至长到人身上去了，大家才晓得这鬼雾花的厉害。”涂山奇边说边愤恨的踩倒一大堆鬼雾花，村子外到处都长了这种花。鬼雾花只在夜里开花，不开花的鬼雾花对村民来说还是安全的。

　　三人是一边说一边走，涂山奇在前面领路。青阳和丁朔都被涂山奇说的话吸引了，三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脚。涂山奇停下脚步，面前是一处低低的山丘，起伏在绿色的平野。涂山奇指着山腰上一栋黑色的木屋，压低声音告诉两人，这就是族长涂山振和他女儿涂山瑶住的屋子。

　　从山脚看上去，山腰上的黑色木屋在这翠绿的山岗上很是显眼。

　　而这时，丁朔留意到他们脚下的几片鲜艳的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