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主性渣》宿华阴

3、青阳水鬼（三）

　　皓月当空时，青阳随着阿宝母女进了一所废弃的宅邸，阿宝说，她的朋友们就住在这里面。进了大门，绕过照壁，入眼是萧疏开阔的一处堂院，瓦井废弃，蔓草从生。倾洒的月光照见颓墙瓦铄。坍垣破败的正屋里走出四鬼，一垂垂老者，一冷脸阿婆，一妙龄少女，一稚气少年。见着了阿宝，亲切的上来问候。

　　青阳和几鬼互通了姓名，老者唤左王大爷，阿婆唤作郑婆，少年唤作赵天赐，那妙龄女子名唤作姜画，生的一副好相貌，清丽婉约，月夜站在这荒草萋萋的宅邸中，活脱脱书生笔下待为与之厮会的艳鬼。

　　青阳这个完完全全的外来者表现的彬彬有礼，在钱大娘的称赞下也是谦逊温和，赢得了众鬼的好感。青阳陌生面孔，又只说了自己的姓名，几鬼好奇，问了一些问题，青阳一律推说不知，道自己并无生前记忆。

　　赵天赐惊呼了起来：“和姜画姐姐一样！”众人也是纷纷感叹。

　　青阳看向立在一旁的姜画，她也正看向青阳，对上视线，俩人一同微笑起来。

　　青阳来时从阿宝口中知道这位也是失了记忆的鬼，因此便放心大胆的用了这一套说辞。当然，人死后变成了鬼，空空荡荡，孑然一魄，甚至连尸骨都不能保存，有何什么可隐瞒的呢，他们又哪里想到还会有人隐瞒呢？

　　众人坐下谈起阿宝和钱大娘的事，钱大娘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说此刻能同阿宝团聚多亏了青阳和徐二公子。青阳再次领受了她的谢意。几鬼说起徐二公子来，夸赞他有一副好心肠。又问不知徐二公子身为阳世之人，如何能见到他们。钱大娘又将白天青阳与她的说辞同众鬼说了一番，众鬼啧啧称奇。

　　那少年鬼赵天赐插了一嘴：“你们想那徐大公子都是地府判官历劫转世了，徐二公子有一双能视阴阳之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徐家大公子是判官转世？青阳忙追问，钱大娘也好奇的看向他。

　　被漂亮的姐姐近距离盯着，赵天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我也是听大家说的。”

　　王大爷笑呵呵的接话：“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是如何传出来的，反正就有这么个传说流传在鬼魂之间。”

　　众人又转而说起些别的话，说着说着，话题便扯到了郑婆身上，说是郑婆坟头上长了二十多年的野草一夕之间被拔光了，坟头也翻了新。王大爷说这话不时觑着郑婆，而郑婆只是冷哼一声，拍桌而走了。

　　众人一时无话，阿宝央着赵天赐一同玩去了，王大爷扯了钱大娘去堂外说话，青阳隐约听见在他们在谈论“后不后悔……”“准备什么时候走……”之类的话。

　　姜画倾身坐到青阳身边同她说话，同是女子，年龄相仿，还有着相同的经历，姜画看着青阳，不由生出一股亲切之意。她瞧着堂外的两人，低声对青阳解释道。

　　“像我们这样不下阴曹的往往都是些无碑无冢，尸骨不存的孤魂野鬼，好似王大爷他是去了后被人随意抛到荒野，尸体都被豺狼野兽吃了，天赐是死后被人沉入河中，被鱼虾分食，两人皆无尸骨。而我至今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死的，尸骨恐怕也早已不存。郑婆同我们不同，她有碑有冢，家里还供着牌位，是可以前往阴曹的，只是郑婆命苦，心里怀着一股执念，所以不肯走罢了。”

　　“阿宝也有墓冢，所以先前也只是她不肯走。”青阳若有所思，“现钱大娘和阿宝葬在了一处，又皆有碑冢，所以只看她们想不想走罢了。”

　　“正是这个道理。”姜画叹气，清丽的面庞垂下一丝忧愁：“钱大娘没有提往生的事，不过是想和阿宝多待一些时日罢了。”

　　青阳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宽慰般对她笑了笑，姜画收敛起愁容，回给了她一个清浅的笑。

　　“那郑婆刚才为何愤而离桌呢？”青阳接着问道。

　　“这就是我说的郑婆的执念了。”那一丝忧虑又重新回了姜画的脸上，“郑婆夫君早逝，一个人拉扯着儿子，后来儿子大了，媳妇和孙子也有了，合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谁知那年生了一场大旱，庄稼颗粒无收。郑婆一家食不果腹，每日抠着一点食物吃。最后实在没了办法，郑婆儿子狠心将郑婆封在窖中几日，饿死了郑婆。”

　　“这实在是……”青阳默然。

　　“后来郑丈夫一家三口搬走了，到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可前些日子郑丈夫又回了五方镇，日日来郑婆的坟头探望，想求得郑婆的原谅。可二十多年的愤恨哪是说消就消的呢。”说到这，姜画默了一会，“这就是郑婆离桌的原因了。”

　　空气静默了下来，阿宝娘和王大爷也早已离开，青阳转而说起另一间事来。她同姜画说想去拜访一下这无方城内其他的鬼，看这能否帮助她想起些什么，问姜画愿不愿作她的引路人，姜画欣然应允。

　　城中的野鬼没有几处，在城东头有一个性格孤僻的老妇鬼，城中有一个瘸腿鬼，城北有一个冤死鬼，此外便没了。这三个独来独往鬼皆无特别之处。

　　青阳问起可还有别的鬼，姜画说没了，剩下的就是恶鬼了。恶鬼？这个词引起了青阳的注意，姜画解释说，恶鬼就是食人魂魄，害人性命的鬼。说着说着姜画便觉得青阳该是个新鬼，又或者是个宅鬼，否则怎么对阴界半点不知。

　　“那为何城中不见恶鬼呢？”青阳问她。

　　“恶鬼都在城外的密林中，据说是因城中有判官转世，恶鬼们不敢造次，因此都在城外。”姜画道。

　　青阳与姜画作别后，便入了吴芳河中，她自称水鬼倒也是不算撒谎，她依河而生，聚灵成精，是水泽里生出的精怪。孕育她的那条河名唤青阳河，她便取了青阳作自己的姓名。客气点的尊她一声为河神，不客气的就直呼她为河妖。而如今作了水鬼，倒也是一番意趣。

　　甫一入水，便感知到有人落入河中。青阳心道又来了，前世便是这般，总是会有人落水需要她去搭救，殉情的，失足的，想不开的，统统都往她河里跳。她一条河，是用来滋养生灵的，却被人当成安息地往下跳，她堂堂一河神，却干起了捞尸人的活，这怎能不让她生气。

　　青阳皱着眉头朝落水地掠去，有时她也想对这些人充耳不闻，闭眼不看，可他们死在河里，脏的是她的居所，败的是她的清气，让她怎能坐视不管。

　　人被捞上来了，捞得及时的连水都没呛进去几口，青阳一打眼，真巧，这不是昨天她刚捞过的人吗？真真是一腔怒火没处发，偏你自个撞上来。

　　“哟~这不是徐二公子吗？”青阳嘲讽道，绕着岸上那狼狈的人走了一圈，“怎么又落入水中了？你说你，年轻俊俏，身强力壮，玩什么不好，偏偏三番两次跳河来玩？”

　　说完，还未等那蜷在地上的人开口，便撞拳作恍然大悟状：“哦，也是，徐二公子身家富裕，模样又好，什么没玩过啊，那兴趣爱好独特，哪是我等孤魂野鬼能理解的了的啊。”

　　“我可以解释……”地下那人挣扎着开口。

　　“与我何干。”青阳猛地逼近，钳住他的下巴，语调冰冷，“再有下次，你就自己尝尝当水鬼的滋味吧。”她的声音突又转柔，摸上那人湿漉漉的脸，又冷又媚的笑了：“刚好，我还缺个替死鬼呢。”

　　她拍了拍他的脸，“你祖爷爷的这张脸，可救不了你第三次。”

　　被连恐带吓了一通，徐垚颇有些气恼，但想到这次又是青阳救了他一命，他又觉得自己挨一顿嘲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徐二公子缩在被中，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接连两天落水，不招来风寒就奇怪了。他摸上自己的脸，那双凌厉漂亮的桃花眼还浮在他的眼前，那双手的触感也还留在脸上，徐二公子出了一会神。又忽然他意识到自己想的是什么，很不自在的把手撤了回去。随即又想到她是因为这张与祖爷爷相似的脸救得自己，心底又忽生烦躁。

　　说起落水这事，徐垚认为有一部分原因得让青阳女鬼来担。

　　晚膳时分，他在酒楼设了宴席来款待昨日被他爽约的一众好友们，徐垚诚意做的足，朋友们也不是气量小的人，于是宾主尽欢，好不快活。

　　而一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他就不由想到白天发生的事，自己出于好意的提醒却害了一条人命，尽管钱大娘和阿宝相聚后是那么高兴。他说服自己没有做错，但如何也不能心安。

　　阿宝去了才一个月，钱大娘走不出失去阿宝的阴影是很正常的，但若是过了一年，两年，五年呢，到时钱大娘会不会就放下这件事了，仍然会为阿宝的早逝伤心，却不会难过的愿意同阿宝一起死去。

　　钱大娘今年才过三十，生命还剩下几十个年头可以好好过，日子过着过着总会有盼头的。他的三言二语就这样剥夺了她往后的那些年岁吗？她可能还会再嫁，再生一个和阿宝一样可爱的女儿。过去的悲惨会被未来的幸福掩埋。他的三言两语，是不是就扼杀了她的幸福呢？他辗转难眠，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刽子手。

　　况且留给钱大娘和阿宝的时间也没有多少，阿宝还那么小，钱大娘是不舍得让她这样不洁的活着的，她肯定更愿意阿宝在阳光下长大。钱大娘用余生换来的却只是片刻的相聚。

　　这些翻来覆去的念头折磨的他难以入眠，他索性起了身去屋外走走。又想起青阳说是自己祖奶奶的话，便去了祠堂把家谱翻了出来，这家谱他只在小时候翻过几次。他把家谱翻到祖爷爷那一页，不由的语噎，在祖爷爷和祖奶奶的名字后，白纸黑字的密密排了十数个姓名，皆是他祖爷爷纳的妾室。

　　想他父母爷奶，皆是一世一双人的典范。他还常道自己骨子里流着的是一往情深的血统，哪里想自个祖爷爷是这么个风流性子，看来徐家的痴情是从自个爷爷开始的。

　　徐垚持着烛台，朝坠在祖爷爷后面密密的十数个名字一一看去，看有无和他熟悉的那个名字重叠的。

　　家谱上并没有青阳的名字，但他想到自家祖爷爷的风流性子，又想到青阳说自己过门不到三天就淹死在了湖里，又觉得可能是祖爷爷嫌晦气，就没有给添到家谱上。

　　他的脑子还是乱成一团，索性将家谱放了回去，提着灯在园内乱走。哪想人不自觉的往他第一次落水的地方去，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在水榭上了，尽头不远处就是他落水处。

　　落水的阴影还在他心里，他现在一看到水就慌。心里急急的想离开，脚步也是慌乱急促，结果一下左脚绊了右脚，一头栽到水里去了。

　　可不得让那青阳女鬼担一半责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