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你》熄知

13、绿茶的自我修养

　　“啪！”

　　书本摔在讲台上的声音清脆，小何老师一张白嫩嫩的脸蛋憋得通红。站着的学生已经吓傻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两只黑乎乎的手紧攥着课本。

　　“......陈老师说这个单词就是这么读的......”

　　最后那根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了。

　　“你怎么回事？！傻子？不好好学就算了，还敢跟老师抬杠？！陈老师教得对，我教的就是错的？？？”

　　何秀艳气得手直哆嗦，五年级的教室里，学生有12位，除了站着的那个，剩下的11人跟木偶似的坐在椅子上，一个个噤若寒蝉。

　　“还班长呢！带头跟老师对着干是不是？！去！所有人去操场上跑十圈！现在就去！”

　　稀稀拉拉的桌椅碰撞声响起，12个孩子挨个走出教室，在西南高原灼热的烈日下，默不作声地跑了起来。

　　“小何老师发这么大火，把我们班孩子都吓着了。”周奕看看跑步的娃，懒懒地搭腔。

　　何秀艳的脸蛋更红了，带着不愿被人撞见的狼狈。平时虽然文文静静的话不多，但一看到他，怎么就连基本的对话都艰难起来。

　　她喜欢刘老师，从他刚来的时候就喜欢了。虽然那人邋邋遢遢，但随性又不羁的气质，和这山沟里只知道拉出租赚钱盖新房子的农村人，完全不同。再怎么不修边幅，她也能看出来，这个男人是有经历，有故事的。

　　哪怕是学校里的男老师也比不上他呀！好看的眉眼，清俊的轮廓，颀长的身材像一株挺拔的白杨。何秀艳偷偷地躲在角落，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沉默欢喜。

　　她与那些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的人不同，也不屑于和其他老师比较。正经师专毕业的英语老师，附近几个村小里也就只有她一个。原本有机会留在县城里，甚至在市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但命运总不会青睐起点太低的人。

　　只能日复一日地被困在这深山里，努力在行为，言语，衣着等等所有她能做到的方面，维持着自己想要的水准。

　　刘老师是大城市来的，就算在这儿支教又怎么样呢？一年以后，总是要回去的。不善表达的何秀艳藏着自己的那份倾慕，就这样慢慢走过一年，已经很幸福了。

　　结果支教团的人来了。先是那个翁翁，现在又出来个陈芷歌。年纪轻轻就跟男人们这么热络，不要脸的？！这都不关她的事，但为什么那个死赖着不走的丫头，能和一向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尽量疏远的刘明老师那么亲近？？？

　　自然的对话，默契的眼神，别人想见缝插针，都找不到俩人之间的缝隙。

　　明明是她先的，明明是她先。

　　尖利的训斥声终于把其他人招来了。沙福宝在老师中资历最老，看见几个娃在操场上跑得脸通红，赶忙挥着手把孩子们叫了回来。

　　高原的酷暑和烈日不是开玩笑的，拿棍子打几下都比这妥帖。

　　“怎么了啦小何老师，你从来没跟孩子们大声讲话过的，这是干啥啊？”陈芷歌等这一天都等烦了，她太欢乐了，以至于一时搞不清自己是东北的还是台北的。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今天这个机会非抓住不可。

　　周奕扔掉手里的半截烟屁股，拽了个一脸汗的学生过来审问。班主任当成他这样着实很成功，娃们怕他也信任他。

　　何秀艳的脸都绿了。

　　“哦，回去吧都。”拍拍孩子的肩膀，周奕仍旧维持着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

　　那单词怎么读根本不重要，谁对谁错也不重要，他替谁说话，才重要。

　　“陈老师也回去吧。”周奕伸出手，拍拍陈芷歌的肩膀，轻轻抬起下巴示意。嘴角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睫毛垂下，遮起一小片好看的阴影。

　　既自然又亲密，仿佛一大团蓬松甜美的棉花糖缓缓升起。

　　“等一下！都来了就干脆说清楚！”何秀艳瞳孔地震，整个人都炸了。“陈老师，我才是这个学校的英语教师对吗？请不要插手和干扰我正常的教学秩序！”

　　好嘞！陈芷歌给个杆就敢往上爬，拱火她可是专业的。

　　“我怎么了啊何老师......我就是早读的时候跟孩子们一起念念课文，又没抢你的课上。再说了你不带孩子早读，也不让别人带么......”说着说着声音还哽咽了起来，一对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几乎泛出水光。

　　“我不带早读？！我教了三年英语，用你告诉我要怎么做老师吗？！”

　　“这干不干的好和年限又没关系......再说那单词本来就可以这么读的，英音美音不同而已，干嘛要因为这点小事罚孩子啊......”

　　何秀艳几乎要跳起来打人了，眼神愤怒得能喷火。什么温文尔雅，什么为人师表！学生远远地围着，老师们也都三三两两装模作样地劝架。这些都是背景板，都无所谓！但刘明一脸无可奈何又宠爱的眼神，为什么要落在这个装可怜的臭丫头身上？

　　“行！你是好老师！你教学水平高，对学生又好！呵呵，也是我比不了，你陈老师是大城市来的，留过学，见过世面，连名字都比我洋气！这么喜欢教课，那英语你来上好了！我走！”

　　“吵什么吵什么！一群老师在学生面前像什么样子！”姗姗来迟的二流子贾校长终于发话了。“何老师你身为正式老师，要和支教团的各位搞好关系啊。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们是竞争对手吗？你们是同事，要配合，要友爱啊！”

　　“贾校长您说得对......我很想好好跟何老师配合，但......是我做得不够好吧，何老师对不起，对不起......”说罢眼泪就落了下来，啪地掉在水泥地上，激起一点轻飘飘的灰尘。

　　周奕惊呆了，很努力才控制住张大的嘴巴。这丫头不应该去软件学院写代码，过了十字路口就是帝都电影学院，那儿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何秀艳本身也是瘦小可人的身材，奈何陈芷歌比她还矮，一张脸巴掌大，两只大眼睛楚楚可怜。这种情况下，比的就是谁更绿，显然陈芷歌抢位成功，占据了道德的高地，还他妈有空指指点点。

　　“都回教室都回教室！何老师也回去上课......”贾校长不想参与两个女人扯头花儿，和稀泥是男人最好的出路。

　　他瞥一眼两手插兜儿的刘明。

　　“刘老师啊，你在这边时间也不短了。邢森老师那个事儿，教育局找过我了，对于你们这些临时的支教老师啊，还是要好好保护。我们这杂事儿太多，也没法照顾你们哪。”

　　逐客令暗搓搓地下了好久了，周奕抬头，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脸。邢森出事，他的身份也遭到了怀疑。到这边来之前，身份背景都已经做得万无一失。他是国家“西部计划”正经派来支援的教师，根正苗红的八辈贫农平头百姓。只要自己不闹事，不犯法，不主动中断支教，校方没有任何理由遣返。

　　“我倒是不用人照顾，而且陈老师愿意留下，她反正短期嘛，我照顾她就可以了，你们也不用太麻烦。”

　　周奕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几个当地老师的耳中。对于两个人的关系，他们早有猜测，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当事人明明白白的官宣。

　　对，这词儿用的对，官宣。

　　何秀艳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我不走我不走，贾校长您不能赶我走呀~本来我就是两个月的短期，里外也就还剩一半儿时间了，而且......而且......”陈芷歌说着说着，还害羞带怯地，偷偷看了周奕一眼。

　　yue，她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演员的诞生真不容易。

　　“啊......行吧行吧，哈哈，年轻人嘛，我懂，我懂！”话说到这地步，贾校长也不好再讲什么。两个年轻人明显无心教学只想搞对象，天天黏糊在一块儿不事生产。何况那个陈芷歌家里似乎挺有钱，刚给学校捐了一大笔款，不好收了钱还赶人。

　　反正就一个月了，一个月后，再找理由让那刘明走就是了。贾校长一副都是男人我懂你的样子拍拍刘明的肩膀，嘻嘻哈哈地结束了这场闹剧。

　　人群渐渐散去，周奕带着或真或假的笑，俯下身捏了捏陈芷歌白嫩嫩的脸蛋。距离太过接近，他身上的肥皂味儿混合着淡淡的烟味弥漫开来，陈芷歌的眼神闪了闪，给了他一个畅快的笑。

　　他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