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男人的嘴啊 ...
-
小何老师所有的敌意,从翁翁身上转移到了陈芷歌身上。支教团只剩下森哥和她,陈芷歌怀疑现在只有她是单纯过来想给山区孩子做贡献的。
翁翁和贺欢都离开了的那个周末,陈芷歌把两个男人拎到操场上站定。
“火钳,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你对‘好’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的电蚊香,电水壶,电风扇,都被你拿走了。这也能叫好的话,请您别对我好了。”
“你再买去呀,那市场里的大妈不都跟你很熟么?让你这张脸产生点价值吧,毕竟孩子们上你的课都上出心理阴影了,还是我更受欢迎一些。”
“那你的脸价值可比我大多了,教体育的杨老师不是对你殷勤的很么,你留在这儿扎根大山,一边教书,一边育人,价值大了去了。”
“哎呀,你特么一言不合就罚孩子做俯卧撑,体育老师的活儿都让你干了他能不闲吗。不过提起扎根大山这说对了,你但凡早点儿有这觉悟,小何老师现在都该琢磨休产假了。”
森哥:“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陈芷歌坐在乒乓球案子上揣着手,严肃地盯着他们。
“你俩干嘛来了。火钳,你先说。邢森,你别插嘴。”
行吧,邢森两手插兜儿笑笑不说话。都叫大名儿了,森哥变邢森。他原本想把这三个孩子都弄走,结果最麻烦的小姑娘,竟然比他以为的还要棘手。
学生们都回家了,当地的老师也全都在休假过周末。操场上的大灯整晚都会开着,不远处的山峦隐藏在墨色的黑暗中。
“涉密。”山里没有理发店,周奕用一根皮筋将额前的碎发扎成个搞笑的揪揪。那皮筋儿还是五年级的小女孩儿送给他的,粉红色的小花儿散发着少女纯洁又羞涩的爱恋。
“你大爷。”陈芷歌微笑着伸手,抓住他的揪揪用力扯。另一只手攥住他松松垮垮的T恤领子,使劲儿给他拽得更放浪不羁些。
自从军训的时候一拳把姑娘半个肩膀打得乌青,周奕再没动过她一指头。脾气好得跟大金毛似的,任由吉娃娃逮哪儿咬哪儿。
吉娃娃灵活有余力道不足,攻击的杀伤力着实有限。
一边的邢森摸出根烟点上,抬头看着漫天星辰叹了口气。小何老师对周奕的暗恋明显得学生都看出来了,至今没跟臭丫头扯头花,算是相当理智了吧。
邢森:“我给你哥打电话了,下周有车上来,你回学校去。”
陈芷歌:“我不回,以及你把烟掐了,我不喜欢闻这味儿。”
邢森:“???他抽烟你怎么不说???”
陈芷歌:“不是表演需要么?而且他没有烟瘾,身上没味儿。”
邢森:“双标???你活该被小何老师恨。”
陈芷歌:“???你也想挨揍?来来来。”说着就要跳下乒乓球案子,被周奕轻松地单手按住了。
陈芷歌气呼呼。
“森哥,涉密我就不问了。就是确认一点,你不是来支教的对吗。”
邢森掐了烟,点点头。
像是整个人的灵魂都被那几年的军旅生活重新塑造了一样。即便退伍了十年,二十年,某种难以磨灭的印记,仍然会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无意识地流露出来。
邢森已经掩饰得足够好,但她见过的兵痞子实在是太多了。
陈芷歌跳下乒乓球案子,趿拉着拖鞋往教学楼走,将那一方安静遥远的空间留给两个男人。她打开一间教室的灯,看着七扭八歪的课桌椅,挑了一张坐下,静静地看着凌乱的黑板,和头顶妖娆飞舞的大蚊子们。
那俩人到底在干什么,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从一路上破瓦砖墙上简陋的标语,以及不止一个孩子神色自如地跟她说“父母都死啦”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了。
益州地处边境,和好几个东南亚国家接壤。几十个民族混居的局面,复杂的地势和恶劣的气候,都加剧了政府管制的难度。这片层峦叠嶂的沃土之间,充斥着无数生活优渥的城里人难以想象的罪恶。和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大都市相比,那些罪恶的苗头,早就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之中发了芽。
陈芷歌刚来的时候曾经很好奇,为什么山上的树木看起来像是人工种植的,稀稀拉拉,又矮又小。她印象里的南方,都是青山绿水,枝繁叶茂。
“因为当地人会砍树,砍完了盖房子或者当柴烧,露出来的土地还可以种粮食,种菜。你现在看到的树木都是政府后来种上的,这边遇到暴雨天气,裸露的红土松软荒芜,山体滑坡很严重,已经到了不得不弥补的境地。”
“破坏植被会导致水土流失啊,典型的活在当下不管明天嘛。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不懂么?”
那时周奕并没像以往一样挤兑她,维持着驼背邋遢的造型,继续挥刀剁肉。
“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吗?”
陈芷歌一怔,顿时语塞。
每逢你想要批评别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村民们知道砍树可以省下盖房和烧火的钱,也知道这么做会在下雨天给自己带来大麻烦。但他们唯一的弥补措施,就是在暂时不耕种的土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塑料布,然后用土壤和石块压住。比起十年二十年间都看不见现钱的什么“植树造林”,短平快的活计显然是更符合当下的生存方式。
你不能要求那些为了解决当下的温饱苦苦挣扎的人们,把目光放在十年之后的大饼上。
“开着灯招蚊子,过来。”周奕单手插兜,倚在教室的门框上冲陈芷歌笑。小姑娘老老实实地关了灯走出门,周奕蹲下,举起驱蚊液对着她光裸的小腿不要钱似的喷。
“回去吧,这里很乱。好多事不像看起来那么单纯美好,到时候保护不了你。”
陈芷歌盯着被扯得乱糟糟的小揪揪,和那人松松垮垮的领口。他弯下腰认真给自己喷驱蚊液,隐约露出破T恤下肌肉结实的胸膛。
“你管好自己得了。我就一个来做好事儿的小碎催,可以把自己融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
周奕起身,低头看着散发出驱蚊液味儿的姑娘,似笑非笑地。
“还汪洋大海,会游泳么你。”
“看不起谁呢?没有咱不会的泳姿,我可是业余健将!”毕竟比起跟着梅叔挨打,游泳实在是轻松又凉爽。陈芷歌小时候学得最快的就是游泳,至今仍然保持着每周两到三次的习惯。
周奕挥挥手赶走围着的小飞虫,叹口气正色道:“不是开玩笑,会有危险。”
他来这里快三个月了,对村里的情况进行了大规模的暗中摸排,边境线上的毒品交易链条中,存在着一位关键的中间人,只要能捉住他,就等于了上下游两方面的咽喉。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偏远的小村庄,但他至今没有找到那位神秘的“掮客”。
随着支教团的到来,各种意外和麻烦反而越来越多。好像随时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当地女老师不合时宜的爱恋,除了给他添堵也没有别的作用。
邢森顶着支教团领队的身份,打着去其他小学评审重点帮扶特困生的旗号,在村子和县城之间来回往返。前期搜集到的消息已经全部送出去,当下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局。
陈芷歌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震得自己手掌生疼。“我不走,你也别拿我哥威胁谁。森哥能做的已经不多了,赶紧让他离开才是正事。”
“臭丫头!”邢森从稍远的地方走过来,一直冷静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比起周奕滴水不漏的隐藏,他的伪装连个姑娘都能识破。再留下去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将周奕暴露出来。
原本熟识的面包车司机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几天一直是村里人热情地安排了“专门”的司机,一路接送他来往县城和村里,眼都不眨地盯着他。
“男人还没死光呢,轮不到你操心。”邢森皱着眉头恶声恶气地,臭丫头干活儿不好好干,观察力倒挺敏锐。但这几天他们有了重大发现,几乎接近了事情的真像,这个节骨眼,他不能走。
陈芷歌风驰电掣几步扑过去,一个利落的高抬腿,对着邢森的太阳穴就踢。俩人你来我往打成一团,好好的操场,好好的乒乓球案子,一点正事没干。
“麻痹,耍什么大男子主义?女人能削你一顿你信不?”十几分钟过去,陈芷歌累得呼哧呼哧的,邢森的衣服上灰扑扑的全是土。
“整天觊觎做饭阿姨的美色,傻子都看出来了!”
邢森:???
给孩子做饭的那个女人,是附近村子里的农妇。跟三个礼拜没露面的校长,好像还有些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那农妇的丈夫,名叫杨茂林,没有固定工作,却常年不在家。根据他儿子的表述,这个杨茂林,很有可能就是关键的“掮客”。
童言无忌。杨茂林的儿子杨海,正是这所学校三年级的学生。他老爹几个月回一次家,偶尔还给他带些绝对不属于这个山沟沟里的高级巧克力。周奕看一眼孩子揣在兜里时不时拿出来炫耀的包装纸,就明白了这个杨茂林哪怕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也是接近真相的一块敲门砖。
他们就快找到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