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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利用,年轻的女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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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的意思是,现在本宫可以向你提条件了?”庄曼雪慵懒地坐在塌上,一只手撑在额上,另一只手摇着镌刻兰花薄丝的团扇。
“娘娘!”周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弦月不敢!弦月只是想让妹妹好好活着......”
周舟一向梳的整齐的秀发此刻有些凌乱,在扶栖殿冰冷的夜明珠和烛火的映衬下,看起来格外狼狈。
但是庄曼雪不会可怜她。
“呵呵,本宫那天已经给你机会了,你当时不要,现在反过头要,已经来不及了。”森冷、诡艳的语气从头顶上方传来。
周舟的手藏在袖子下面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骨节发白。
她无比憎恨眼前的、这个拨弄指甲的冷艳女人,但她要硬生生将眼中翻涌着的黑色怒火压制,甚至还要想办法与她交换,以保下妹妹的性命。
如今她是被猎人击倒的猎物,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在将死未死之际,还有秃鹫来啃食她的骨肉。
淑妃就是这只秃鹫。
愤怒、屈辱、恐惧、不甘......
周舟抑制住滚烫的情绪,她是抬起头,用几近赴死的悲愤目光看向淑妃,沙哑着说:“娘娘,弦月愚笨,不识好歹,不知那日已是您给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直起身子:“奴本姓周,祖籍陕州,先祖乃殷朝皇室,世辈官勋,五百余年。至齐朝,祖父乃太祖万统年间吏部侍郎,祖母乃太祖侄女泾塘县主,奴父为太子少傅兼礼部尚书,官居二品,至今仍为戴罪之身......”
淑妃眯起了眼睛,瞳孔泛着金属般的黑色光芒,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案,看着脚下的小姑娘,哀声叙述自己的来历,她似乎被这言语有所触动。
“奴为罪女,本躬身赎罪,日煎夜熬,亦不足惜。
可妹妹与奴自幼相伴,感情深笃,妹妹年龄微幼,孤苦伶仃,父亡母死,奴心忧挂......
罪奴周氏,愿从此为娘娘鹰犬,只求吾妹阿涟安康,殒命身死,在所不辞。”
她说的慷慨明白,愿意替淑妃做事,换取妹妹周涟的性命。
庄曼雪低低笑了两声,她进宫中二十余年,几乎没有宫女向她这样表过忠心,今天倒也看了个新奇。
求人拿出了豁命的架势。
可不,如今以她的身份地位,寻常人想要求她留情,难道不得以性命相抵?
再耀眼的门楣,也得屈服于权力。
她终于有一丝理解司徒青,为何一定要追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了。
“起来。”毋庸置疑的命令。
“用人也要讲究时机,现在本宫不用你,不过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且日日来扶栖宫弹琵琶,等用得上你的时候再说吧。”淑妃算是认下了周舟。
“奴婢遵命。”周舟目光收敛,微微颔首。
“本宫会让越阳仔细着你那个妹妹的性命的。”淑妃换上了略微和善的语气,然后话头陡然一转:“另外,我有个远房的堂弟正在剑南泸州任职......”
周舟掩饰的很好的神色差点出现了裂痕。
“听说周大人就在那里流放?”原来庄曼雪还有后手。
周舟内心骇然,这才明白,即使没有周涟的事情,后面还有父亲这一把柄在她手上。这个女人,先是捏你命脉,让你乖乖服从于她,再任她利用。
“说起来我们是有共同的敌人的。”庄曼雪继续道:“本宫不信你对那个女人毫无怨恨......再怎么说,都是她的儿子连累了周大人。”
周舟还沉浸在淑妃连自己远在剑南外的父亲都能去打探的举动中,她现在的行为又与她口中的圣后太子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沉默了良久,才咬牙说:“弦月是与圣后有着血海深仇。”
听到这话,庄曼雪终于露出了笑容:“很好。”她的唇扬起了一抹危险的弧度:“本宫喜欢你这种识大体的孩子。”
淑妃丝毫不掩饰她对圣后的憎恶。
周舟看到她的笑容不寒而栗,仿佛阴冷的蛇蝎的笑,不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这张脸美则美矣,三十余岁的时光在她脸上无法刻划下分毫,但在这面孔之下,却是一个狠辣阴毒的灵魂。
庄曼雪并不着急周舟立刻归顺与她,就算是养狼,一两日也不可能养熟。
只有拔去它的爪牙,扼住它的喉咙,再给之束上绳索,听话了就给食物,不听话了打上一顿,日子长了,狼自然会顺从于主人。
一个十四岁的的小狼,且养上两年,敲打敲打,再用不迟。
当周舟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她已经全然冷静了下来。
一个人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时候,种种对错利害自然会明晰起来。
庄曼雪不想要她的命,肃王也不想要她的命。只要能好好活着,对她目前来说足矣。
世间万事的攻守之势都不可能一成不变。
既然这些人都想把她当为棋子利用,那就说明自己身上有被利用的价值。
换一个角度,周舟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
大家皆可以各取所需,肃王以宫廷闱密来威胁她,淑妃以父亲和妹妹来威胁她,为的都是对付圣后。
他们逼她亲口承认自己与圣后有血海深仇,逼她加入阵营,供他们驱使。
但周舟不认为自己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
她对肃王顶多算是愿意帮助,谈不上多么忠心。
但是淑妃,以这样下作的手段威胁她,她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淑妃不会真的认为,以她这样的手段,就能死死地控制住别人吧?她也许过往用这招屡试不爽,殊不知养虎为患。
周舟咬着牙心想,她要让庄曼雪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所受伤害,百倍奉还。
第二天,当周舟调整好状态打算做下一步打算时,云湘姑姑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尚仪局,林尚仪与宫典乐找你。”云湘姑姑一贯的冷漠。
想来是和万国朝会有关,所以突然叫她也不奇怪。
最近她频繁出入尚仪局,多次帮着写文书呈折,里里外外接触了不少人,倒是与尚仪局的诸位女官和下人们混了个脸熟。
主动和熟人打招呼,已经成了周舟来尚仪局的日常,毕竟她年纪小,这些姑姑宫女大多是照顾她的。
“弦月,我和林尚仪等了你两刻钟了。”宫曦看到她就颇为熟稔地开口。
但周舟哪敢放松,面前两位都是有品级的女官和前辈,让她们久等,自己怎么能过意的去呢?
“林尚仪、宫典乐,让大人们久等了。”行礼的时候,她还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两位屈尊等候自己?
林尚仪是一位年逾四十的精干女人,看着普通,但是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女人,又哪里会有普通人呢?
“她就是弦月?是有些眼熟......”林尚仪开口,笑呵呵对着宫曦说。
“下官说的便是她了,小小年纪很是机灵。”宫曦夸起周舟来是赞不绝口:“上个月司乐司的很多工作,都是她办的。今日叫她来给大人见见,如果合适......”
“按资辈排是不合适,能力上还是可以的。”林尚仪点了点头:“只是王司乐似乎并不赞成啊?”
“司乐大人那边下官会说服她的......”
周舟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两位女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些云里雾里的话,有些不知所措。
“瞧这孩子!弦月,我问你,可都读过些什么书啊?算术可曾学过?”林尚仪问她。
“回大人的话......”周舟思考了一下,“读过《女诫》,四书五经粗略看过,平日读史多些,学过算术。”
她回答的非常保守,以周氏的家学,说是学富五车都不为过。而《女诫》是本朝圣德皇后编撰的,一般女子说自己读过的书籍,都会把这本放在最前面。即便周舟很少看这类书,还是会谨慎地加上。
“很不错。”林尚仪满意的点头,这种标准做一个女史的工作是绰绰有余了,又问她:“会算账吗?”
“曾经与母亲和账房先生学过。”周舟回答,其实她有专门的数术老师,从六岁开始就学习算术了。
宫曦附和:“下官之前命她填过教坊物资单子,各种数目,她都能快速算好。”
“善。”林尚仪说对宫曦:“那我就卖你这个面子,过几日便写折子上报内侍省。”
林尚仪故意买了个关子,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留下了一脸疑惑看向宫曦的周舟。
“你是想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看林尚仪走了,宫曦带着周舟去了律乐殿,坐在了殿内的小茶几边。
周舟点了点头。
“昨日司乐司的张女史因病辞了职位,账房和典簿的活儿就空下了,在司乐司管辖的宫女之中,我第一个举荐的就是你来填上这个位置。”宫曦用肯定的眼神看着周舟。
周舟惊得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她才来教坊只有两个月,光是宫曦大人举荐的这份重视,在这司乐司中也是独一份了。
“大人......我......”
“当然这个女史的位置,也不是白白给你的。”宫曦话峰一转:“虽然你我同出于上福乐师的教习,但是和上福乐师的师徒缘分都不深,不能算作她的亲传弟子,所以你如果愿意拜我为师,这个女史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这番话从宫曦嘴里出来,总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阿宁同样也受宫曦喜爱,宫曦却没有收她为徒。
宫中的师徒不像民间只传送技艺,而是还带有更多的利益关系。在这里面,也许还有一层隐藏的含义,即宫曦会给她在宫中的一些便利之处,而她需要好好地孝敬宫曦。
她在这里成了香饽饽,许多人都对她抛出了橄榄枝。
“周舟愿意,只是周舟初来乍到,恐不能服众。”她提出了这里面最大的问题。
宫曦很有把握地笑了:“只对外宣称你被纳入司乐司帮忙,等内侍省任命的文书下来了,恐到年后了,经历了万国朝会——到时候你就不算是新人了。”
原来宫曦早已考虑周全。
于是周舟恭敬地沏了杯茶,跪下给宫曦奉了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一拜是她真心而为,她也愿意做宫曦的徒弟。
在这深宫之中,连母亲都不愿对她出手相助,但宫曦仅凭短短一个月的相处,凭着对自己的欣赏,就愿意提携她、帮助她。
虽然这里面的感情并非绝对的纯粹,但也弥足珍贵。
此时,那个名叫“弦月”的乐师,在这世上便多了一位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