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冠冕》王淮英

13、第十三章 初遇陈度，废园对峙

　　周舟之前积压心头的疑虑终于解开......

　　这位与紫岚大师私会的男人，应是当今圣上。

　　一向听说紫岚与圣后亲近，她还想是怎样一个亲近法让王司乐都能对她礼遇有加。

　　其他人未必详细知晓内情，但一定可以看出她和圣后非比寻常的关系，能够使得一个无品无级的乐师在皇城中舒服自在的活着。

　　周舟不知为何，心底并不好受，这天底下果真没什么新鲜事。

　　也许是那个久占皇宠二十年的女人，父亲不过是下州司马，她却凭一己之力，从小小的美人当上皇后，又因在朝堂上对圣上诸多助力，受封为圣后，位同天子，从此二圣临朝。

　　民间的传言都是当今皇上爱惨了圣后，甚至不惜冷落其他妃子，一度为百姓崇尚羡慕的表率。

　　世人皆以为圣上与圣后恩爱不疑，愿意共享山河，长长久久相伴，哪会想到有些皇室辛密，并不如外人所知的光鲜亮丽。

　　......

　　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捂住周舟的口鼻，同时另一只胳膊箍住她的脖颈，将她钳制在身前，在周舟胡思乱想之际，有一个人早已潜入她的身边！

　　周舟大惊，却不能呼喊发出声音。

　　虽然她清楚此刻不能出声引起注意，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那只胳膊抵住的地方，令她呼吸都艰难，更没有力气说话。

　　被侍卫发现了？

　　怎么办！

　　窒息感快速地涌上大脑，这个人怕是下了杀心！周舟在挣扎之际，仰起头向后看去。

　　玉簪束发，目如星，眉如剑，但是脸颊轮廓柔和，平添一抹稚嫩的气息——他还是一个少年！

　　少年也看到了她递来的求救的眼神。

　　眸中氤氲着水气，杏眼圆睁，瞳孔惊恐地跳动着，戚哀无助的表情仿佛在说，别杀我，我不会发出声音。

　　少年有一瞬间愣神，手底不由得一松，给她留了呼吸的余地。

　　此地不宜久留，那少年似乎清楚哪里有暗哨侍卫把守，将周舟钳制在臂下，抵着她的命门，俯身走出了重重假山，拐过几座宫殿，进了一座废弃的小园。

　　巨大的、生命受到威胁的压力下，周舟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谁？看起来不像是侍卫......为什么在这里？他会不会杀了自己灭口？

　　一个巨大的推力，周舟被甩在了园中靠墙的藤椅上，好在藤椅能够缓冲这份力气，也没有倒在尖锐之物上。

　　园子看起来很久没人打扫，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落叶，踩上去会有窸窣的声响，几株竹藤和花卉因为无人搭理，杂乱的生长着。

　　这里没有灯光，只能借着暗淡的星光月光来察看周围的一切。

　　周舟感到头脑一阵眩晕，离心的坠落感令她好久眼前都是黑茫茫一片，约莫是刚才太久呼吸不畅、身体太过紧绷的缘故。

　　终于脱离了钳制，她大口大口的呼吸。

　　“你刚在那做什么？”清冽冷硬地声音从上方传来，那个几乎致人于死地的少年，端端站在七尺开外的地方。

　　周舟这才来得及看眼前是何人。

　　灰黑的苍穹，薄雾笼罩，令光线都显得尤为可贵，少年就这么静静站着，在庭院中反射着朦胧的微芒。

　　玄衣玉佩，紫金缎里，白玉腰带，臂束纹银九蟒，海龙金履......用簪束起的头发，显然还未加冠。

　　少年体量修长，足有八尺，此刻正双臂环抱，用揣度、防备的目光打量着她。

　　五官是冷硬而带有攻击性的，虽然稚气未脱，但强势、睥睨的气息分毫毕露。

　　周舟皱眉。

　　“回大人的话，奴婢不小心在那里。”先是否认。

　　“不小心......？我看到你一直跟在紫岚身后。”少年平静地说。

　　“奴婢本是教坊的乐师，仰慕紫岚大师的技艺，这才跟着她的。”周舟思索后回答道。

　　“哦？”少年显然不信：“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周舟立刻沉默，她总不能说，自己什么都看到了吧......

　　可说什么都没有看到，眼前的人显然不会相信。

　　“你可知道，与紫岚私会的男人是谁？”少年没有理会她的沉默。

　　周舟不敢回答。

　　她心里知道，也清楚他知道她知道。

　　“你还知道，我是谁？”少年这次几乎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周舟心下一横，明白自己说什么都躲不过质疑，于是直直跪下，悲然道：“肃王殿下......”

　　宫中这般年龄，英姿倨傲，如此装扮的男子，也只有圣后娘娘的嫡次子，十四岁的九皇子肃王陈度了。

　　“你是......周家的小姐？”森凉的语气飘来。

　　他认识这个宫女打扮的女孩。

　　周舟浑身陡然僵直，感觉连血液都凝固住了，原先的身份，一直是她不愿触动的伤痛。

　　“不对，周少傅已经流放了......”他自顾自说着，上下打量着周舟的装扮：“如今你在教坊。”

　　“你可知，若是父皇知道了你发现了他和紫岚的私情，会怎么做吗？”语调突然变得漠然而讥讽：“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十指之数，有几个不小心看到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都被母后处理掉了。”

　　圣后可能并不想让外人知道紫岚和圣上的事情，今晚自己冲撞了贵人，若被发现，死罪难逃。

　　周舟用手撑着地，缓缓起身，如果这个人对自己还有几分了解，那今日自己多半不会轻易变成一缕亡魂。

　　他能在这里和自己周旋着说上这么多，说明万事还有商讨的余地，也许她还有着利用的价值。

　　周舟整理了下衣衫，才开口：“如今我叫弦月，役于教坊乐属，殿下一打听便知。”

　　“我知晓刚才那是当今圣上，不过我以性命担保，绝对守口如瓶，不将此事说出去。”

　　哪料陈度神色中划过一丝嘲讽，他不屑地说：“你说不说出去与我何干？这些事情左右牵扯不到我身上。”

　　周舟愕然，他......方才想要灭口，难道不是想要帮着圣后娘娘隐瞒此事吗？

　　陈度是圣后的儿子，行使的定然是圣后的意图。

　　“但是我不介意让母后知道你撞破了紫岚和父皇的私情，要知道，紫岚与父皇的关系并不一般，她没能册封为皇妃......”后面的话陈度没有继续说下去。

　　“奴婢如今已非当初的周氏小姐了，位低身贱，殿下何不开恩放我一条生路。”周舟言辞恳切。

　　陈度能够认识周舟完全是因为之前宫中的一面之缘，因为周少傅是皇兄的老师，所以在母后设席宴请诰命夫人时，他特意留意到这位周少傅的女儿。

　　曾经是东宁城贵妇人人相传的风云人物，连他都会感到好奇，此刻却畏惧地站在自己面前。

　　“往事多说无益，殿下。”周少傅的女儿叹息着说。

　　“往事多说无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你全家？”陈度在几步之外黑着脸。

　　“周少傅一向不参与太子的私议，他却因此受害，连累你们周氏，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周舟心下一阵凄然，不知道如何，知道又如何，总归是太子、圣后、圣上和陈氏皇族的斗争，以她的单薄之力，如何能与这些庞然大物抗争？

　　“殿下，弦月现在只是一介教坊乐师。”她艰涩说道。

　　陈度有些厌烦，纠结执着之人最后只剩了他一人。

　　“如若我说，是圣后勾结的外族，是她设计害了太子，又不忍心自己的儿子丧命，所以将主罪推给了你的父亲呢？”他的话语逐渐带上了情绪。

　　周舟阖上了双眼，脸色发白，胸中惊涛骇浪，汹涌澎湃的一波波摧打着她的心里防线。

　　陈度显然与圣后颇有隔阂，如今这是在挑动她一个宫女去探明真相。

　　她固然憎恨害她全家之人，可未必甘心为他人棋子。

　　“你可有证据？”周舟咬牙回道。

　　“我大哥是太子，未来之天子，性格温吞，何至于勾结外敌造反？”陈度眉头挑起：“从始至终，谄媚父皇，献进各种美女麻痹父皇，左右逢迎，拉拢朝臣，在前朝斗得不可开交之人，只有她——狼子野心。”

　　眼前的皇子丝毫不忌讳地断言圣后各种举动，这些话他可能在内心中已经说了千百遍——他的母亲，大齐朝最有权势的女人，他将之视若仇敌。

　　看来即使同为母子，也未必一心。

　　她心中翻腾着陈度对她吐露的皇室辛密，久久不能平息。这么看来，令她周氏倾颓极有可能是圣后的手笔。

　　“殿下欲意如何？”她试探性问道，她总该弄明白这位十四岁的皇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如若胸无城府，毫无势力，即使有心撼动大树，怕是也无力。

　　他身为双圣的嫡子，自是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事，而他左右之人，惹出麻烦了，很难逃脱一死。

　　“弦月可为殿下效劳。”周舟最后选择表达忠心，如今她知道了这么多，也进入了一些人的视线内，定然无法置身事外。

　　肃王不杀她，却需要她付出些什么。

　　“盯着教坊那些女人就行了，本王会派人经常询问那里的情况，要事无巨细地汇报上来。”玄衣少年咧嘴一笑，神色却格外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