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揽蔷薇》风沙月

39、孤注一掷

　　“卡尔。”看见卡尔，苏暖也笑了笑，“你到了呀。”
　　“刚到。”卡尔自然地坐到苏暖对面的沙发上，打量了一番四周，“在这里似乎还算安全。”
　　“嗯，很安全，这里不会有其他人。”苏暖将桌面中间的一杯咖啡推到卡尔面前，“我的家昨天遭人破门了，暂时是住不下去了。”
　　“我知道。”卡尔看着苏暖，“这件事在你们这儿闹得很大。话说回来，那个孙恩和陆雨你认识吗？”
　　苏暖摇了摇头。
　　卡尔喝了一口咖啡，将杯子放回桌上：“那些无所谓了，我会帮你处理的。”
　　“……”苏暖认真地审视着卡尔，觉得他对自己的好，似乎已经快要超出朋友的范畴，她犹豫了许久，轻声问道，“卡尔，你是特意……来帮我的吗？”
　　“是。”卡尔抬起脸，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凝视着苏暖，“我来带你走。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去法国？”
　　苏暖愣了愣：“什么？”
　　“去法国。”卡尔拽紧自己的袖口，有些紧张，却又万分坚定地说到，“我喜欢你，小蔷薇，不是朋友的喜欢，是想保护你，想拥抱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他顿了顿，“我们在十三岁那年认识，这么多年了，除了你，我没有接近过其他的女生，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吗？”
　　苏暖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卡尔，她的嘴唇翕动着，却迟迟没有说出一句话。过了一会，她的目光往下移，瞧见了卡尔背包上那只丑萌丑萌的，恐龙模样的小怪物。
　　去年嘉年华时，她作为谢礼，亲手送给了卡尔。
　　她认识卡尔，比认识顾岚还要早，可她从不觉得卡尔会喜欢自己，至少她心里很清楚，德·佩卡尔的小公子可以自己选择朋友，但不能自己选择女朋友。
　　“嘿！小蔷薇，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卡尔说道，“我不在乎德·佩卡尔的姓氏，我也不喜欢那些杯光酒影的场合，我有独立的收入，哪怕不依靠家族，我也能给你很好的生活！”
　　“卡尔，我真的很感谢你，感谢你愿意和最低迷、最孤单的那个十三岁的我成为朋友，但是我们只会是朋友，谢谢你对我的好，但你的心意……我不能接受。”
　　“小蔷薇……”
　　“卡尔，我有未婚夫。”苏暖认真地回应着他。
　　卡尔有些错愕，却又不太意外。他泄了气一般地瘫回沙发上，沉默了许久，苦笑地问道：“你的未婚夫是……顾岚先生吗？”
　　苏暖点了点头。
　　“哈哈。”卡尔捋了捋自己蓬乱的碎发，“那……确实……我确实比不过他。”
　　其实在去年嘉年华时，他就委托自己的兄长，翻出了代理苏暖车祸案的那位了不起的文森特律师。今年春花盛宴，苏暖在华雅天城坠楼后，这件事情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了下来，却又被迫以另一种形式爆出，那时候他便被长姐告知，那个迫使华雅天城与WK两方低头的人，是华国陆家，是顾岚。
　　在看见苏暖的事全网发酵后，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瞒着长兄长姐，避开管家、女佣、保镖的视线，连夜从庄园的后院翻了出来，一路走了两三公里，终于拦到了可以将他送到机场附近的计程车。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苏暖。
　　如果苏暖接受，那么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卡尔·德·佩卡尔。
　　如果苏暖没有接受，那么他就接受他原有的命运，回到那条铺满金石，却被深嵌在牢笼之中的道路。
　　苏暖身边的人，不论是谁，他也许都会再争取一下，可如果是顾岚，他便再也没有竞争的空间。
　　“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暖道，“卡尔……我一直觉得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我也从不觉得世界上会有人对我这样的人一见钟情，我和顾岚之间，从初次见面开始，就一直是他在主动地付出。我也觉得很愧疚，很自责，我觉得如果我再漂亮一些，家境再好一些，我也许就能大胆地站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告诉我，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中的主角。卡尔，你也是你自己的主角，你不用和任何人比较，顾岚是个很优秀的人，但你也特别好，不要因为我的选择，而去贬低了自己。”
　　卡尔愣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苏暖一直是个话很少的人，有时候还会不经意地结巴，但是这一次，她却清晰而流利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她的爱人真的让她改变了很多。
　　花房内一片死寂，过了片刻，卡尔笑了出来：“小蔷薇，你真的变了很多。好吧……听你这么一说，我也释怀了。”
　　“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苏暖轻笑。
　　“也许吧。”卡尔仰靠在了沙发上，无奈地道。
　　也许在家族的安排下，他会遇到更好的，比苏暖更适合他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像从前那般。
　　少年时的悸动，此生再也无法复刻。
　　过了一会，卡尔又问道：“现在网上的事演变得越来越糟，这个时候顾岚先生怎么还不出面？”
　　“他去拍摄电影了，暂时不在国内。”苏暖回答道，“这件事……先这样吧。那些人也只是在找借口发泄情绪，我并不会因为他们的谩骂而怎么样。”
　　“怎么不会？这些人把你的私人信息爆了出来，已经严重影响到你了，你脸色很差的，你知道吗？”卡尔皱了皱眉，“话说，今年的S9争霸赛提前了，原本都是在十月九日，昨天下午官方发了公告，说提前到九月二十七日了。”
　　“这两天我没看这些消息……”苏暖想起早上登录游戏后的那些事，忍不住叹了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卡尔，我还是会准时参加争霸赛的。”
　　卡尔想到近两日网络上的风波，有些为难：“确定吗？小蔷薇。”
　　“确定。”苏暖坚定地说道，“还有十天的时间，我会再调整状态，这也许……是我的最后一场比赛，我一定会参加的。”
　　“好，那就让我们再好好打上一场吧！”
　　卡尔伸出拳头，苏暖笑了笑，也伸出拳头碰了碰。
　　二人又聊了一会，便到了午餐时间，齐采瑜很有眼力见地准备了两份餐品，于是他们便一起在花房吃了午餐。
　　餐后，卡尔接到了跨国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的兄长，对着他就是一阵爱的说教，卡尔用法文回怼了几句，又发现自己说不过兄长，最后才说自己参加完这一趟的比赛就回去。对面沉默了很久，才松口让他留在华国几天，但是会派人过来盯着他，而且他得住回自己安排的酒店。
　　卡尔看了眼兄长发来的酒店地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本想住的离苏暖近一些，最好就住在这个星华酒店，结果兄长安排的那酒店在城市另一头，离这车程一个半小时。
　　“瞧，他们一直在控制我。”卡尔挂了电话后，耸了耸肩，无奈地对苏暖道，“在家族里，我就像一个提线娃娃。”
　　苏暖不知道怎么回答卡尔，她不曾经历过这些，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或许这不是控制，卡尔。”许久，苏暖才说到，“他们也许是很在乎你，所以一直在保护你，将那些可能会让你处于危险境地的因素排除在外。”
　　卡尔闻言，沉思了一会，随后像是想起什么那般，挠了挠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小时候被人绑架过，是妈妈、大哥和姐姐亲自把我救回来的，不过那时候太小了，我有点记不起来了，就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大哥流眼泪。”
　　苏暖不再说话，只是笑了笑。
　　过了一会，卡尔拎着背包起身：“我差不多要走了，大哥一直催。”
　　“好。”
　　苏暖也起身，跟在卡尔身后，一路走到了电梯口。
　　“好了，就到这里吧，小蔷薇。”看着电梯门打开，卡尔转头对苏暖笑着说到，“我们赛场见。”
　　“嗯，赛场见。”苏暖朝他挥了挥手，随后看着电梯门关闭。
　　她又到花房待了一会，随后才回到套房前，再次登录《Temple war》。
　　看着不断刷屏的对话框，苏暖找来一张便利粘贴在屏幕上，物理屏蔽了这些糟糕的东西，再开排竞技场。
　　争霸赛和春季赛、积分赛有些相似，但又不雷同。
　　春季赛和积分赛都是竞技场排位赛，享受优化，除了已有的技能外，其余参数都会被均衡，只拼技术，哪怕是装备很差的玩家，也可以在竞技场里和顶配装备的玩家一较技术高下。只不过春季赛面向职业选手，而积分赛面向全部玩家。
　　而争霸赛虽然是1V1对抗，但实行淘汰制，地图和对手全靠抽签，不享有优化，技术、运气、等级、技能及装备强度缺一不可，所以对职业玩家们而言，锻造装备也成了重要的一环。
　　之后几日，苏暖在《Temple war》里过得并不如意。
　　比较糟糕的是，虽然她屏蔽了那些私信，但她的行动仍然受了限制，她的坐标被黑暗玩家实时更新在论坛上，只要一到野外便会被光明玩家们组团针对，这使得她无法去野外采集需要的物品。
　　好在她提前留了心眼，将重要物品留在个人仓库，被杀了几次后，她费巨资买了一张回魂卷轴，将自己的尸体传回复活点，随后跑路回了主城。
　　每晚，陆文雅都会给她打电话，关心她这一天的情况。
　　九月份正是开学季，她和顾扬音忙着新生入学以及排课各种琐碎事宜，根本抽不开身，加上苏暖要留在申城，等到赛事结束后再回京城，陆文雅只能私下让齐采瑜好好照顾她，等自己九月底去接她回来。
　　秋季逐渐昼短夜长，时间便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九月二十六日，S9争霸赛前一天。
　　兰闻生怕赛场会遇到突发状况，特意将这几天的行程空了出来，准备陪着苏暖参加比赛，除此以外，他还和主办方提前沟通，在出入口和休息区安排了自己的安防人员，防止有不明人士闯进来伤害苏暖。
　　比赛地点就在申城的科创园，所以苏暖并没有入住主办方安排的酒店，二十七日那一早，苏暖坐着姜枫的专车，从星华酒店直达东方科创园。
　　她和姜枫不是第一次见，先前在厦城出车祸，以及华雅天城坠楼时，都是姜枫忙前忙后，和林京一起代替顾岚做着现场的工作。
　　苏暖迟迟不露面澄清，使得网上舆论发酵得更加厉害，有许多媒体及记者得知苏暖仍会参赛，一早便守在了东方科技园选手入场口，等待着苏暖的出现。
　　然而苏暖不走寻常路。
　　兰闻已经提前和主办方打好招呼，为了避开那些长枪短炮，苏暖不会和其他选手一同入场，所以姜枫把车直接开到了地下车库，守在那儿的工作人员带着苏暖从专用电梯直接上楼。
　　休息室里，苏暖一边给自己的手腕贴舒缓贴，一边看着墙面电视上正在转播的赛场镜头。现在场内正在抽签，大部分选手都没有露面，一般是教练、助理来代抽，像苏暖这样没有教练或助理的，一般是由现场工作人员代抽。
　　半个小时后，第一轮的对战名单便公布在了大屏幕上。
　　苏暖抽到的地图是海之脊，和苏暖对战的人，好巧不巧的正是孙恩的男朋友，DCP战队职业选手——昱辉。
　　苏暖看到抽签结果，忍不住笑一句冤家路窄。
　　现实中被欺压，不代表在《Temple war》中也会被欺压，苏暖是苏暖，蔷薇是蔷薇，在网络上遇到的不公，就让她在公正的比赛中好好讨回。
　　第二场才是苏暖和昱辉，在第一场结束后，苏暖起身离开了休息室，前往了赛场大厅。
　　大厅内挤满了观众，其中有苏暖的铁粉，也有那些黑粉。苏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过街老鼠，但看到观众台上仍有人举着“蔷薇”的灯牌时，她忽然感受到了莫大的安慰。
　　这个世界其实一直有人站在她的背后，只是被浑浊的洪流盖过，让她不暇顾及而已。
　　于是她朝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海之脊地图是争霸赛中最难的地图之一。整个地图是在一只名为浅水王龟的魔兽身上，这水龟每隔五分钟会下潜一次，下潜时间大概在一分钟左右，如果被冲出龟背范围则视作死亡。即便水龟浮在海面上，它的龟壳也很滑，在上面活动时灵敏度会变高，若一不小心冲出或被击出龟背范围，掉落海中，也会被视作死亡。
　　作为《Temple war》骂声最高的变态地图，对于大部分选手而言，抽到这张图都是下下签。
　　台下观众席中混迹在苏暖粉丝群体中，还全副武装着的兰闻，在看到抽签结果时就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口气。
　　抽到昱辉就够晦气了，还抽了张更晦气的地图。
　　苏暖和昱辉对面入座，半神黑骑士蔷薇与兽灵游侠拜风的形象浮现在身后巨大的荧幕之上，进度条加载后，蔷薇和拜风同时掉在了浅水龟的龟背上。
　　拜风是游侠，通俗而言就是弓箭手，打骑士这种近战职业有着天然的放风筝优势，游侠远程伤害高的爆炸，却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对方离自己距离越近，则自身伤害越低，而且血皮很薄，不禁砍。
　　比赛开始的瞬间，蔷薇立刻踩了一脚增益BUFF魔龙狂舞。
　　蔷薇有两个增益BUFF，和一个套给对方的、附有诅咒和减速的DEBUFF，魔龙狂舞可以提高近战攻击力，但是会减缓移动速度，苏暖一般是用来和近战职业贴身肉搏时用的。但在这个灵敏度被迫提高的地图里，魔龙狂舞的增益一定比反伤BUFF魔神恩赐收益要大。
　　游侠胜在敏捷度高，移速快，昱辉一直在等着苏暖给自己上那个可以减速的DEBUFF沦陷，然而苏暖压根没理会他。
　　她操作下的蔷薇在龟背上凸起的甲刺中闪躲，让拜风只能平A自己，一旦拜风找到机会读条，蔷薇就会卡走位，让他无法选中，更衔接不上其他技能。
　　“蔷薇的走位依然十分有含金量，拜风目前只能卡着视角平A削血，可以说是非常难受了！”解说员激情解说道，“还有一分钟浅水王龟就要下潜了，拜风能不能在这时候抓准时机呢？”
　　二人在地图中又拉扯了近一分钟，眼看着浅水龟要下潜，两人都暂时放弃了你追我逃，找了个凹陷处紧紧拽住，竭力不让海流冲走。
　　蔷薇一边拽着龟甲，一边旋转画面，寻找着拜风的身影，终于，她在靠自己西边的方向看到拜风一闪而过的血条。
　　距离下潜结束还有十秒钟。
　　蔷薇在心里掐着秒数，就在下潜结束的前一秒，她松开抓紧龟甲的手，顺着海流让身子甩向拜风的方向。
　　观众席倒吸一口冷气，解说看到这一幕，急得大喊：“蔷薇的时间计算失误了吗？她在最后一刻被海流冲走了！”
　　然而解说话音还未落，便看见水龟在蔷薇快要被冲出龟背的这一瞬间浮出海面，蔷薇稳稳落在拜风身后的不远处，恰好是游侠和近战间的危险距离。
　　蔷薇在这一瞬间给拜风套上了DEBUFF，随后使出了冲锋技能“追命”与控制技能“赤盲”，闪身到拜风跟前。
　　“出现了！杰黎丝之门！哇！这一波天秀！利用地图劣势反转成自己的优势，这是蔷薇一贯作风！”解说异常兴奋，“不过拜风这波反手也打得很好，没让蔷薇一套带走！”
　　拜风的操纵者昱辉本身也是顶尖玩家，蔷薇近身时他便用了后跳一击，向后拉开距离的同时，还顺便削减了蔷薇的血条。不过黑骑士的爆发实在高，蔷薇贴脸一套还是敲走了拜风一半的血条。
　　蔷薇眼看着拜风拉开距离，便再次闪身到了甲刺后面，卡住自己的血条，让拜风无法选中。
　　二人缠斗了五分钟，迎来第二轮下潜。
　　下潜前，蔷薇血条闪出，这一失误倒是让拜风抓住了机会。他读条大招，放了爆裂一击，而蔷薇在看见对方读条的瞬间立刻为自己换上反伤BUFF魔神恩赐，不仅返还了部分伤害给对方，还让自己的血条刚好卡在了10%。
　　水龟下潜。
　　五十九秒后，蔷薇故技重施，闪身到拜风身边，拜风刚想后跳，便被蔷薇的一套爆发直接敲死。
　　“漂亮！”兰闻在观众席挥了挥拳头。
　　观众席中欢呼声与嘘声参半，苏暖的粉丝们一片沸腾。
　　解说也跳了起来：“拜风以为抓住了蔷薇的失误，想用爆裂射击将蔷薇削到5%以下的血量，再依靠平A或是后跳一击带走！但蔷薇瞬间换回反伤BUFF，血条被卡住！蔷薇梅开二度，近身靠着被动“邪神之拥”的增伤一套带走了拜风！在这一张被誉为炼狱难度的魔鬼地图！大魔王蔷薇技术过硬！打得漂亮！”
　　昱辉看着屏幕上痛苦倒地的拜风，以及缓缓弹出的血色“Defeat”徽记，气急败坏地起身，将头戴式耳机摔在了桌上。
　　他本以为苏暖的状态会因为这段时间的网暴而非常糟糕，加之游侠打近战就有巨大优势，他自认为胜券在握，不承想苏暖还能超常发挥，在这样的地图上遛着自己玩。
　　苏暖也站起身来，她对昱辉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随后轻轻放下耳机，从他的身边经过。
　　“多练。”
　　苏暖抛下这么两个字，径直走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