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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是报应吗 ...

  •   其实当人们在谈论感情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逻辑不通的。而这个道理却是许一流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然而现在的她却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满心沉浸在自己或许背叛了对蔡实意的感情的自责当中无法自拔。
      不过说虽然是这么说,真的那么愧疚倒也没有,只是多少在两人相处的时候稍稍察觉出了一些不大自在的情况。
      蔡实意还是跟以往一样,在他眼里好像很多异样都比不过许一流的存在本身来得重要,这份重视更加让许一流感觉到羞愧,久而久之,她发觉自己在无形之中对于蔡实意的一切更加纵容了,包括很多行径上的不妥。
      但是她也十分清楚,两个人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
      蔡实意到底,不是真正适合她的那个。
      如果说这份恋情是她最终在因为戴小寒的事情之后的一次选择性的逃避,那或许,鸵鸟也是时候该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了。
      贾佳业也不愧为是队里的领头羊,几乎都不用许一流自己开口,迅速地从她跟冯少凌二人之间相处的异样当中猜测到了些什么——说实在的,这该说是她本身所处的位置离许一流太近的缘故,还是蔡实意本人真的不在意这方面呢,毕竟一个局外人都能够如此精确地看出端倪,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半点反应,这份扭曲的感情关系实在是从开始就注定了最终的结局会走向奇异的发展。
      许一流索性破罐破摔,她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去跟戴小寒交代,至少目前贾佳业是看出来了的人,自然也就在她面前竹筒倒豆子了。
      “你骂我吧,”她说,“队长,我是人渣。”
      “这点事就管自己叫人渣了?那你的道德标准也太高了,”贾佳业道,“没事不要老拿这么伟大的要求来克制自己,你只是因为对象是小蔡才这么纠结的。”
      “你也知道因为对象是蔡实意,我才这么痛苦的,”许一流挫败道,“他太好了,好得不真实,你说,这么一个人苦巴巴地把一切都捧到你面前,你能忍心吗?”
      贾佳业忙着给自己的球拍重新绷线,最后想了想了,然后道:“但是我觉得,你身边大概也不缺这样把真心捧到面前的人吧。”
      许一流被莫名噎了一下,眼前浮现起了冯少凌的脸。
      她有些语塞:“我真是人渣——”
      “你不要老是陷在自己的思维逻辑里,说到底,蔡实意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弄清楚了吗,虽然确实在现在这个社会里,大部分人讲究的都是从一而终,但其实很荒谬的是,有些人心里或许会更加洒脱一点——”
      “不是吧队长,”许一流道,“你在这儿拿开放式性关系来安慰我?我跟你坦白这么久,就是因为我始终觉得我自己确实是做错了,要是蔡实意也去外面偷吃,我立即冲去游泳队射杀他。”
      贾佳业失笑:“我的意思是小蔡可能,嗯,他喜欢你的程度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得多,他其实挺奇怪的,你不觉得吗?”
      “完了,我觉得你字里行间里总在影射我本质是一个烂人,而他早就知道了我是个烂人,所以就算我跟冯少凌搞在一块了也不会过于介意——这个说法我也不是特别能接受,队长,你还是别说话了——”
      “那以你这个道德标兵的意思,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只有一个,”贾佳业把球拍翻了个面,“去跟小蔡坦白,然后分手,很简单了。”
      “根本就不简单好吗,”许一流痛苦道,“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第一次这么难受,我喜欢蔡实意啊,我真的喜欢,但是我感觉就是不对,我想跟他过一辈子的,但是就是不对,我们之间不对——”
      “我知道,”贾佳业说,“所以无论你最后决定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许一流最后还是没能找到机会跟蔡实意开口。
      说到底她还是个非常纠结的人。
      然而跟冯少凌各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之下,空气中的各种暧昧元素升温之后她连呆在场馆里训练的心情都没有了。
      幸亏接下来几天就要开始放春节假期,总算是少了点不必要的尴尬。冯少凌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相处的异样,他虽然非常惶恐于那天狭小空间里的一切,但不得不说,这都是令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所有的记忆都仿佛幻觉一样,他不敢再往前走,但是身体又总是不自觉地朝向许一流所在的方向。
      他总是想去看看她,碰碰她。
      他想,他还是贪心的。
      他想要有一个专属自己的立场,能够优先于所有人,站在她身边的立场。
      他想要一个身份。

      然而故事的转折来得很快,就在临近放假的前一天,许一流赖在宿舍里还没收拾东西,因为她就住在本地,所以向来没什么行李好带,回家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跟下楼遛弯差不了多少。贾佳业提前走了,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怀里捧着游戏机在乱摁着手柄,死活过不了接下来的一关,正翻来覆去研究着,桌子上的手机嗡声阵阵,放在边缘的危险地带,竟然就这么直接被震下来摔在了地面,屏幕闪了两道蓝光之后直接死机,把她看得目瞪口呆。
      她把那玩意儿从地上捡起来,看着屏幕裂开的惨状简直不忍直视,心道这才用了多久,都还没捂热呢,可怎么跟戴小寒交代。可仔细想想这才多高的距离啊,掉下来就直接摔报废了,也太次了,戴小寒不会是图便宜买了个劣等货吧,这厮怎么年纪越大越龟毛,要是他真过来絮叨一定要好好地教育教育他,自己这一没胡闹而没疯玩的,好端端地就这么自己摔裂了,怎么说都是没有道理的,次品,次品,百分之百的。
      于是也懒得再去管这件事,继续缩回了床上,双腿翘上墙面继续打游戏。
      打了大概半小时,胳膊都快举酸了,许一流翻了个身,正准备换个姿势的时候房门直接被人给撞开,把她吓得个半死,待看清来人的长相的时候,整个人跟跳大神的被鬼上身了一样,正好来劲。
      “你丫有病吧,不会敲门吗?来得正好,看你送的这什么垃圾玩意儿,这还没一米高的桌子自己掉下来就摔裂了,屏幕烂了不说,还直接成砖了,戴小寒你家是也破产了吗?不至于给你奶奶我买个二手货吧?”
      戴小寒没理她,白着一张脸倚在门口,脸色有点不好。
      “牛,”他说,“你起来,跟我回家。”

      据他们说,姥爷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滑倒,然后摔到了后脑,脑积血死亡的。
      许一流不是很能理解这件事。
      她想,脑积血,那是什么东西?
      她只听到了摔倒,死亡。
      姥爷。
      一定很痛吧。
      她也常常摔过,搞体育的,谁身上没经常有个什么磕磕碰碰,她自己又比较喜欢胡来,摔胳膊断腿倒是小时候的事了,进了国家队以后秦瑞常常盯着她,她自己也知道分寸,如果是真闹出什么大病大灾,绝对会直接葬送职业生涯。
      所以她一直很小心。
      她是很小心。
      但她也忘了,要记得嘱咐别人很小心。
      “其实以前也摔过几次,”李桑道,“他这人你也知道,好动,家里坐不住,老人啊,还是不能摔的,是我,没好好盯着他。”
      “说这些,”许一流道,“还能把他拴在笼子里吗,狗都有跑丢的时候,算了。姥姥呢。”
      “屋子里,”李桑哑了声音,“睡了,你跟小寒一块过来的?去烤烤火吧,明天请人过来,后天,差不多准备法事——”
      许一流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
      戴小寒一直跟着她,生怕她脑子不清楚,又做出些什么事来。
      的确,许一流不像他,是没经历过这些事的。她家是个大家子,从小到大都是热热闹闹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住在一块,小时候戴小寒总是很羡慕许家的热闹,三世同堂的氛围全部都宠着许一流这一个倒霉胚子,也是因此,他妈才常说,牛虽然常常挨打,但到底是没吃过苦的,这样的小孩,心地始终会是善良的。
      是吗,戴小寒想。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同样这种在蜜里泡大的小孩,可没有一个人能跟许一流一样,赤诚又莽撞,深沉又幼稚的,天上地下,只有许一流一个。
      可也就是这样的人,从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终究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去世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许一流也应该是早能想到的。
      可她到底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觉得这个世界很荒唐,”她说,点燃了一根香烟,戴小寒抬手给她用手掌挡住了打火机的风,“我突然很羡慕你了,戴小寒,至少你奶奶是善终,临走的时候没有多少病痛。”
      “不要胡说八道,这也不算是没有善终吧,”戴小寒道,“你放心,也不能说是放心,意外发生的时候,对于老人家来说,也是没有多少痛苦的——”
      大概,这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不是本人,又怎么能够确定呢。
      作为逝者的亲属,最过痛苦的,还不就是对于这份骤然间逝世是否残有漫长痛楚和绝望的那份自责。
      “你说,为什么我就不能提前一天回家呢,”她道,“我怎么就这么贪玩呢?从小到大都是,记得读书那会儿,下大雨,我刚出门,不乐意回家拿伞,我姥爷还追出老远给我送伞,我嫌那花色太丑,去到学校肯定丢人,硬是没要,你说,我怎么这么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呢——”
      “牛,你但凡这么想,你爸妈肯定更难受,”戴小寒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我理解你。不过你还好了,至少姥爷走的时候,还是记得你们的。不像我奶奶,人慢慢倒退回最终来到人间的那副样子,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有一天你被你的亲人忘记,你的痛苦可能也会更加强烈吧。”
      许一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戴小寒的奶奶得的是老人常有的,阿兹海默症,也是俗称的老年痴呆。或许真的很难想象吧,以往这么一个温柔和善的老人,在弥留的时候,会变成完全歇斯底里的疯狂样子,对着来人撕扯打骂,不接受任何人的示好。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和理智是在缓慢衰退的。
      许一流记得那段时间里,戴小寒常常跟自己说的。他说,他回家的时候,总会跟在楼下喂鸡的奶奶远远地喊一句,小寒回来了。
      他说,他怕自己要是不喊这一声,对方看着他的脸,温和地笑,然后问出你来找谁的时候,自己会忍不住崩溃。
      她是明白的。
      所以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情,对方也是明白的。
      所以她只抽烟,一句话不说。
      “我不是个迷信的人,”她说,“但是这一刻,我真的开始迷信了,戴小寒,是报应吧,应该是报应的。”
      “什么?”戴小寒没明白她的意思。
      许一流没理他,把烟头扔在脚底踩灭,快过年了,还没开始下雪,这倒是比较罕见的,空气干冷得让人毛孔发紧。
      她搓了搓脸,在原地跳了两下,终于让自己身体回温。
      然后背对着坐在原地的戴小寒,哈了两口气。
      “我要跟蔡实意分手。”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是想陪着你的,我也是可以陪着你的。
      这份心情,与你无关。
      所以直到最后的最后,你决定离开,我也欣然接受。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属于我。
      我是阴沟里的,烂泥。
      你是山峰的,顶端。
      向上吧,前进吧,我的姑娘。
      去攀登,触及,原本就该属于你的地方。
      我会陪你的,不管你需不需要。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不管你看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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