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71、我想和你一样

　　一顿饭吃下来，不管怎么说还是给平日里繁重的训练增添了不少轻松的氛围。虽然说今年少了点插科打诨的意思，但也算是热闹了不少。
　　直到临走的时候贾佳业他们去结账，剩下许一流跟冯少凌不自觉地落在了后面，他这才找到机会上去跟她说了今天最想说的一句。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哈？”许一流抬头看他，“什么？”
　　“怎么说今天我都是寿星啊，你就算再怎么冷淡我，也好歹要跟我说句生日快乐吧——”
　　许一流哭笑不得，手掌下意识往上抬了抬，想去揉他的脑袋，半途最终又收了回来。
　　“是，我忘记了，对不起，小狗，生日快乐，十七岁了，要加油啊。”
　　“许一流，”冯少凌抓住了她的手，眼神里有股子仿佛一往无前的坚定，以至于许一流都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心里发虚，“我不知道你在打算什么，但是我得告诉你的就是——”
　　“少凌，”蔡实意突然出现了，站在门口，还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样子，他朝许一流看过去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的，眼底里却莫名氤氲着某种雾气，“车到了。”
　　冯少凌这才无法，只能松开了握住对方手腕的手。
　　许一流稍稍动了动，觉得皮肤发烫，险些要被灼伤。
　　蔡实意跟在了二人的后面，活像个如影随形的鬼魅，直至上车回去，冯少凌都再没找到机会跟许一流好好重新谈一谈这件事。
　　他不是不知道许一流在顾忌着什么，他只是想告诉她，不要这么焦虑，不要这么担心，他会等的，他不怕等。
　　所以，请你还像以前一样，再好好地抱抱我，碰碰我。
　　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到了基地之后，蔡实意没有直接回宿舍，说着今晚吃得有点多，要去馆里换双鞋夜跑。许一流想着抽烟的问题，也就跟着他一块去田径场放风，这时候倒忘了要避嫌，满脑子只有冯少凌的事情，压根就不记得其实蔡实意也对她暗藏心思了。
　　所幸蔡实意不是那么会得寸进尺的人，见她愿意跟自己一起，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一个跑步，一个散步，怎么都走不到一起，最后见她兴致不高，只能陪着一块绕圈。
　　许一流嘴里叼着烟，双手揣在裤兜里，被夜风吹得有点冷，蔡实意想了想，从场馆里拿了一件换洗用的棒球服给她。
　　“新买的，还没穿过，你先披着吧。”
　　许一流愣了愣神，这么直白的示好才突然让她醒悟过来，身边这个人是蔡实意，不是戴小寒。
　　也就是这么突如其来的，她在这样的晚上，心口抽痛了起来，四肢百骸都泛滥出了一种从头到脚的麻木，让她瞬间脱力，整个人蹲在了地上，外套的袖子垂坠在泥里，沾了不少尘埃。
　　“你怎么了，”蔡实意被她这一下的变故弄得有些紧张，也顺势蹲了下来，“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背你去医务室？”
　　“蔡实意，”许一流从手臂间抬起头来看他，“你这人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总是一句话都不说呢，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我的话，又从来不主动过来试图了解我，这套路真的让人看不明白。”
　　蔡实意罕见地笑了，知道她没事，于是顺势坐下，长腿在草坪上面伸开，月光下面勾画出好看的小腿肌肉弧度。
　　“因为你身边不乏这样的人，我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他说，“更何况，我不愿意让你不开心，我就不会多问，所以，如果你能主动跟我说的话，我会非常高兴。”
　　“你如果不问的话，我就永远不会知道你在乎，”许一流道，“我不知道你在乎的话，我就永远只觉得，我在你眼里是个笑话。”
　　“你这话说的到底是我，还是其他人，”蔡实意道，“一流，指桑骂槐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许一流也笑了，盘腿坐在地上，烟灰随意抖散在一边，堆积出衰败的痕迹。
　　“我是一个狡猾的人，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的，”她道，“因为你喜欢我而还没有得到我，所以我说的话你就会特别用心的去听，去揣测，去理解，然后反复咀嚼过来回应我。这种状态是最美好的，我只要投入百分之十的废话，就能收获至少百分之六十真诚的反馈，所以我特别沉迷这种游戏，蔡实意，你觉得我坏吗？”
　　“我觉得你很聪明，”他道，抬头看着月亮，“我希望你能一直这么聪明，聪明很好，可以保护自己，付出是别人的，你不需要。你就应该被瞻仰，被放在供坛上，享受着人间的香火，一直做你自己。”
　　“你这话越说越有种讽刺文学的味道了，”许一流拿烟指他，“要不是顶着这张脸，我真的会直接烫死你。”
　　“我说的是真话，”蔡实意笑的时候眼睛不会眯起来，眼睑处却会轻轻隆起，在眼尾弯成好看下垂着的月牙，这是天生的笑眼，可他笑起来却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满怀灿烂和积极，反倒是因为那下垂的角度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让许一流想要轻轻伸手去碰一碰他，“你值得这些东西，但是又感觉有些肉麻。”
　　“算了，姑且先原谅你的肉麻，”她终于还是瞥过了头，去看自己指尖闪烁的火光，“我最近心情都很差，也没人可说话，消极的思想总不能四处散发，会影响到别人的情绪。”
　　“一般这种情况下我是不是该顺势接下去，说你可以找我聊聊，”蔡实意道，“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得去找寻到源头。”
　　“你这才叫含沙射影，”许一流笑，“戴小寒找你来当说客的吧。”
　　“你太小瞧他了，他从来不会找任何人当说客的，”蔡实意也笑，“他有自己独特的浪漫，今天那本书不就是吗，可怜的少凌，被当做了你们之间隔空交流的筏子，这实在是太残忍了，他或许也对你有一样的执着，不是吗？”
　　“我才可怜呢，”许一流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最后还是把胳膊伸了进去，“所爱所求最终不得结果，执着我的我又不能轻易去接受，道德枷锁的谴责啊，各方面的压力，我其实没他们想的这么洒脱，至少你看，我在真正喜欢的事情方面，总是这么纠结。”
　　“我觉得你的纠结很好，说实在的，甚至让我有些嫉妒，”蔡实意道，“你跟小寒身上，都有一种同样的气质，那就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那种超脱，看待事物的眼光都不一样，复杂又深邃的，大概是我这辈子努力都无法到达的高度，我有时候也想跟你一样，但这都只是妄想了。”
　　“你真的好像一个狂热信徒，”许一流有些受不了地转过头来看他，“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迷恋我，蔡实意，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OK？虽然我知道我很优秀但也还没优秀到那个地步吧？你发什么疯呢？”
　　蔡实意只笑，不说话。
　　“算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只可惜长了个哲学家的脑袋，天天胡思乱想，苍天呐，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为什么这种情感上面的苦楚要全部灌输到我这里，我只是一个运动员而已啊，我要做的不是简简单单地打个比赛赢个冠军就好了吗，为什么啊——”
　　“所以才说你是上帝的宠儿啊，”蔡实意道，“□□的强健和精神的富足你都拥有了，这是多少人这辈子都渴求不来的东西。”
　　“我现在已经被你夸得麻木了，你再怎么说我我都不会脸红了，”许一流道，“这点你跟戴小寒真的不一样，他虽然偶尔会夸我，但也就那样，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或许吧，只是打着照顾的名义在悲悯我而已，毕竟，人只会对身处自己位置之下的人露出那种悲悯。”
　　“是吗，”蔡实意道，“你总是拿我跟他比，这就更让我觉得，他实际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更加不单纯了。”
　　“我实话跟你说，”许一流道，“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的原因之一，不仅仅是因为你跟他太近，我和你掰了之后他不好做人，还有一点就是，你跟他太像了，我不能这么做，这算什么呢，对彼此双方的不尊重，我到底也不是这么轻浮的人，或许，换个说法，涉及到真正严肃感情的人时候，我态度是很端正的，我不能容许这种几近于找替身事情的发生。”
　　“所以，”蔡实意精准地找到了问题的核心，“确实不单纯。”
　　许一流大哈了一口气，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你好烦——”她瞪他，“你这样会让我也难做人的，本来他们都说我钓着戴小寒了，这下直接盖章了，还搞得我跟个怨女似的，你要是出去宣扬我真的第一个杀了你。”
　　“我也很郁闷自己在你心目中竟然是这么一个形象，”蔡实意无奈道，“难得这段时间里我还认为我们互相了解了一些，一流，关于你的事情，我是一直以来都保护得很好的。”
　　许一流想，是吗，至少从那个耳机看来，好像也确实如此。
　　毕竟蔡实意能够暗恋自己这么多年还巴巴地一直没打算表白，也坚决避免闲话，是个彻头彻尾的老跟踪狂了，从这点可以看出，这人的碎嘴等级确实为0。
　　也于是放下心来，不再理他。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不答应你也是尊重你，你也不想被只是当个替身吧。”
　　蔡实意只笑，总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许一流觉得有些烦躁。
　　坐得稍微久了，也开始觉得没什么话好聊，说来说去都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蔡实意除了一直跪舔她也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纯粹垃圾桶了，不过好在这个垃圾桶颜值还是不错的，就是可惜不能对他上下其手。
　　仔细想想既然戴小寒都已经在之前误解成这样了，许一流不真的睡一次怎么想想都有点亏，白挨骂了，也就是自己精神洁癖上面接受不了，不然蔡实意这么一个相貌堂堂的大帅哥，这也太让人心动了，馋死了。
　　想着想着就觉得憋屈，时不时往边上瞥一样，心里打着九九谋划着哪天真的睡了算了，否则太浪费了。
　　蔡实意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的，一路走到宿舍门口，才突然再次开口。
　　说的是还是戴小寒的事。
　　之前他们吵架的缘由他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因为涉及到了自己，总觉得有些尴尬的成分，今天跟许一流聊过之后倒是莫名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其实我觉得，小寒他心里想的，大概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对于你行事作风的意见，”他道，“换个思路想想吧，一流，或许他想的是，为什么蔡实意可以，他就不可以呢。”
　　似是没料到他会在最后重新提起这茬，许一流的嘴张了张。
　　“你非要把故事提升到这种狗血抓马的程度吗，”她无奈，“那可是戴小寒啊。”
　　蔡实意这次倒是没有再顺着她，只是笑着道：“所以说你们两个，大概真的没有彼此想象中的那么互相了解。晚安，一流，希望你能够开心。”
　　“你真是个合格的备胎，”许一流也笑了，“晚安，蔡大队长，希望你今年能够再次夺冠。”
　　蔡实意夸张地冲她行了个欧式礼，目送她进了大楼。
　　只在回去的路上，心里想着，他是一定会的。
　　为了她，他是一定会的。
　　这颗心这么多年，就一直被抓握在自己的掌心，不为捧到她的面前，只是为了，在能够看见她的时候，时刻感受到自己跳动的缘由。
　　这些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