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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风雨初至忽转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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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雪剑是名剑,于光剑也是名剑,江怀月笑吟吟对贺亦行道:“你就放心好了,就算你不把于光剑亮在霍京连眼前,他也会知道卖云岫山庄的面子的!更何况,还有我在。”
云岫山庄,蔚晴阁,望海楼,三个加起来在江湖上也算是举足轻重,霍京连要是连这点都想不到,暮云堡也算是走到头了。贺亦行看了他一眼:“霍堡主我倒觉得无妨,我之所以给他于光剑,也并不是在提醒霍堡主。”
“从今日起,我来保护你。”
舒季灵是这样说的,他只希望舒季灵拿着剑可以记起这句话来,自寻死路的事情他若是要做,恐怕霍京连也只能成全。于叔承似乎是看透他的担心,道:“贺二庄主放心,季灵现在也想不到那么多。”棋逢对手,自然是要全力以赴,挣个胜负不可的。
几人这三句话的时间,霍京连舒季灵已过了三招,魏伯易蹙眉:“暮云堡的六分柳风剑果然是风采非凡!”
唐老庄主捋胡须微笑:“不过,我云岫山庄的流云剑,这也是用的行云流水。”
贺亦行暗道一声糟糕,舒季灵拿着剑不自觉就用了他教的流云剑,这云岫山庄剑法的相传从来甚重,他就这么教了舒季灵,师伯肯定是不高兴的!
“师伯,我……”
唐老庄主一摆手:“罢了,他即已经学了,总不能再废了。”
贺亦行心头一松,怕的就是这个!
“多谢师伯!”
他才说完,忽听江怀月道:“两位!五招已过,请住手!”
舒季灵一与霍京连交手就觉得不对,霍京连第一招虽然甚是老辣,可半分杀意也无,他虽然奇怪,但是只一招也不好推断,只能半推半就的当过去。可不想接连两招,都是如此意韵,就舒季灵看来,这连普通的比试都算不上,说是切磋都有些过分,分明就是敷衍。这两招过后,他一下回过神来,手里拿着剑便不自觉用了一招流云剑法,霍京连退后一步并未接招,他紧追不舍,霍京连这才回剑迎击,用了一招弱风抚柳躲了过去,舒季灵这下彻底明白了霍京连如何想法,可惜此时只还剩一招,他眼看霍京连拉败式就要退出,加紧一步挥剑便刺!不想霍京连忽然后退一步,挥剑隔开他剑刃,舒季灵没想到他会忽然后退,也是怕伤着他,手上不由一慢,这一慢,左面空门大开,正合了霍京连心意,剑一扫,正落在舒季灵肩上。
眼前情势突然变化,舒季灵不由一愣,懊恼瞪着霍京连:“你使诈?”
江怀月此时适时开口,五招已过,胜负已分。霍京连瞥了舒季灵一眼,收剑退出圈外,淡淡道:“承认。”
舒季灵一百个不服气:“你使诈!”
霍京连挑眉:“可是在下赢了。有言在先,我赢了便是我说了算。”
舒季灵怒:“你——你!”
“你也可以使诈赢我。”
“我怎么会使诈!!”舒季灵提着剑追上来,怒道:“你以为我是如此小人么?!”
霍京连笑,也不理他,回头去对唐老庄主与江怀月道:“胜负已分,老英雄可觉得公平?”
唐老庄主沉吟片刻:“这胜负本就是霍堡主说了算的。”
江怀月笑着上前:“那既然霍堡主赢了,这与堆花谷的恩怨如何了,还请霍堡主讲明。”
霍京连挑眉,看了看神色凝重的魏伯易于叔承,又看了看一脸愤然的舒季灵:“有唐老英雄在
,京连不敢妄断,眼下,还是请老英雄做主吧!”
于叔承闻言一撇嘴,暗道这个话说得好,他与季灵比试,却没有趁机要了季灵的命算是尽显仁义之情,而把这件事交与老庄主,却是为自己落个尊老重贤的好名声!都明摆着要放季灵一条性命了,却还想顺便买个乖,这暮云堡的堡主看来精明的很!
于叔承心思通透,别人也不是傻子,都一样看的明白,唐老庄主微微点头:“既然贤侄这样说,老夫也不好推辞,这个主,老夫替你做了。”老庄主说完去看舒季灵:“小元,你过来。”
舒季灵此时虽是心有不服,但是对老庄主还是心存一丝敬畏,再说还有两个师兄在场,贺亦行也在,他也就老老实实走了过去:“老庄主……”
唐老庄主道:“既然霍贤侄有心饶你,那你还不赶紧拜谢与他?”
舒季灵咬着牙瞪着眼瞥了瞥贺亦行,就是不动!贺亦行在一旁看到着急,索性走过去对霍京连道:“既然霍兄如此豁达通情,贺某先替季灵谢过了!”
贺亦行一拱手,魏伯易也不落后,上前道:“多谢霍堡主成全。”他身后于叔承也跟上来,虽然略带一丝不快,可笑的也是诚意满满:“霍堡主心胸宽广,真是我等所不及!于某谢过了。”
霍京连连忙用手搀扶:“三位不必如此!”
舒季灵皱眉看着,一斜眼正看见唐老庄主正看着他,他抿嘴想了半天,憋着一肚子不痛快挪过去:“多谢了!”他说的心不甘情不愿,不免被魏伯易瞪了一眼,于是只能重新道:“季灵,多谢……霍堡主不杀之恩!”
于是,霍京连与堆花谷的恩怨算是就此了结,江湖上自然是被暮云堡如此大义所感动,一个月后,舒季灵断发代首,在白家墓前谢罪,从此之后暮云堡与堆花谷一扫前怨,言归于好。
霍京连带领几位弟子离开,魏伯易于叔承相送,舒季灵跟在后面拉着张脸颇为不快,从头到尾都不再说一句话。等送走了霍京连等人,回湖双侠也来告辞,舒季灵这才开了口:“两位,好走不送!”
回湖双侠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能敷衍笑了笑,回头去对魏伯易道:“魏谷主,咱们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也不是有意与堆花谷为难。”
魏伯易也不予他俩个计较,毕竟相较于觊觎金玉符的那一帮人而言,他两人也算是仗义。
“两位不必在意!请上路吧!”
舒季灵冷哼一声:“若是急着赶路,堆花谷可送两位一辆马车。”他说的这话别人不知其中缘由只是好奇他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但是回湖双侠却一下子白了脸,面面相觑道:“呃……舒少侠言过了!告辞!告辞!”说完,飞快的走掉了。
于叔承问他:“这两个人与你有间隙?”
舒季灵瞪着回湖双侠离去身影,淡然扬眉:“没有!”
送走了该走的,回去见到的便是该谢的。
唐老庄主居上座,魏伯易于叔承相谢,此次堆花谷全仗老庄主出手相助,不然霍京连也不好卖给堆花谷这个面子,江怀月不会轻易出面。舒季灵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毕竟是受人恩惠,也跪谢了。他起身后站在一旁,心里着实是有些不忿,明明自己都决定以死谢罪了,偏偏霍京连不收,如今还欠了人家的恩情!贺亦行在一旁把他脸上表情都看在眼里,自然也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凑上去,悄声道:“霍京连不要你的命,自然有他的打算,你就不必纠结了。”
舒季灵蹙眉道:“我只是不想欠人恩情而已。”
“欠了又如何?”贺亦行偏过头去看他:“欠人恩情就要去还!你只要仰不愧天,自然就能自在做人。”
他两人正悄声说话,就听唐老庄主忽然问道:“老夫命犬子先行至此,怎么如今不见他?”
魏伯易一怔,转头看了一圈,果然是少了唐希林:“这……?”他皱眉去看于叔承,于叔承一瞥满脸心虚的贺亦行,大声道:“贺二庄主,请问唐庄主何在?”
“呃……”贺亦行清咳一声:“他、他应该是在后园吧!”
于叔承挑眉:“在后园?干什么?”
“……在,在睡觉。”
“睡觉?”唐老庄主疑问:“睡的什么觉?”
“啊……他……”贺亦行想了想,打晕师弟这件事自己实在是逃脱不掉,硬着头道:“回师伯,希林师弟被我打昏了,所以在后园睡觉。”
众人皆愣,唯有江怀月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贺亦行,做你的师弟真是不易。”
贺亦行苦笑:“怀月兄何必讥笑与我?”
“我不笑你,岂不是白白错了机会?”
贺亦行无奈:“怀月兄……”
江怀月微微一笑:“既然希林也在,我不妨去看看他,也省得你下手太重,失手杀了你亲师弟。”他一面说一面起身:“老庄主也来?”
唐老庄主听说自己儿子被打晕了多少有些脸上挂不住,但是眼下对贺亦行也不能说什么,只好顺着江怀月一道往后院走,魏谷主魏伯易当然也跟了上去,若是贺亦行下手重了也好给看一看。最后面的是于叔承,他起身走了两步,回头来笑道:“贺二庄主,实在是好侠义!”
贺亦行干笑两声:“希林他,这会儿也差不多该醒了……”
于叔承点头,皮笑肉不笑:“呵呵,也是该醒了。”贺亦行看着他心里十分郁闷,唐希林虽然是他打晕的,可毕竟是自己师弟,他怎么可能会下太重的手?再说,不打晕唐希林,他肯定要去前山掺合,伤势未愈,长途跋涉,怎么能再涉险?他愤愤不平的想着,忽然听见舒季灵叫他,回头正看见舒季灵沉着脸看他。
“怎么了?”贺亦行奇怪,难道他打晕唐希林舒季灵也不愿意?
舒季灵眨了眨眼睛,微微带着一些局促,问的却是江怀月:“你跟他早就认识?”
“啊?”贺亦行一怔:“是朋友。”
“那那个白玉虎牌是怎么回事?”
“啊!你是说白玉虎牌,”贺亦行立刻明白过来,跟他解释道:“白玉虎牌是蔚晴阁的东西,三年前我不是去赴一个朋友的约么?就是去蔚晴阁了!临走的时候被我见到这个白玉虎牌,觉得雕工不错,就要回来了!”
舒季灵愣愣听着:“方才在前山,江怀月说是为了谢一个友人才送出去的?”
“呃……”贺亦行认真想了一下:“白玉虎牌……其实是蔚晴阁的谢恩令,早些年我曾救过江老爷子,所以我一开口江怀月就送给我了。只要有这个谢恩令,遇到任何麻烦都能找蔚晴阁帮忙,如果不是有这个东西,这次江怀月也不会来。”
“可是……唐老庄主怎么知道这个就是金玉符?”
“师伯是老江湖,跟蔚晴阁的江老爷子也是老相识,自然认得这东西,再说你天天挂着,他看一眼认不出来,多看几眼总能看得出门道。”贺亦行想了想,也不准备舒季灵问一句他答一句了,索性把事情都说了出来:“白玉虎牌的确就是传闻中的金玉符!因为蔚晴阁已经两代主人不曾出示此符,所以很多江湖后辈都不知情!又因为蔚晴阁行事一向诡秘,又与朝廷有所关联,势力渗透甚为宽广,几乎是无所不能,而手持白玉虎牌却可以让蔚晴阁协助做事,在江湖上行走也能畅通无阻,所以江湖上才有传言说得金玉符者得独步武林!当然,这的确是有些夸大了!而且持有金玉符者得的也不是武功,毕竟以一人之力,就算是有神功也无法掌控整个武林的。至于传闻怎么就成了你为了金玉符灭了白家的门,想来也是有人茶余饭后肆意猜测,以讹传讹传出来的。”毕竟得了蔚晴阁的谢恩令的确也算是得了一件宝贝。
他之前送给舒季灵只是无心,后来舒季灵离开云岫山庄他想尽办法也要塞回去,只是想万一他不在身边,也好有蔚晴阁的人能看到这块谢恩令,从而能保他性命无忧。
贺亦行说完看着舒季灵:“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舒季灵上下打量他一回,忽然郑重道:“你可还记得你拜我为师?”
“呃……记得。”
舒季灵背着手,踱了两步,黑着脸道:“那为师现在就命你在此地思过!”
“……思过?!”贺亦行大为不解:“为什么?”
“你知道那是金玉符,为什么还要瞒着我?”当初提到众人垂涎金玉符围困堆花谷的时候他没提,碧三娘出手相伤的时候也没提!
贺亦行哭笑不得:“对你而言这东西是不是金玉符根本没两样!再说,就算它是金玉符,你说了那些人也不会信!”他们想要的金玉符,与他这个白玉虎牌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东西!
舒季灵冷哼一声:“那你也不该隐瞒实情!”说完一甩手就要走:“你就在此给我思过!”
贺亦行跟上去:“那你这是去哪里?”
“我去看看唐希林!”舒季灵扭头去瞪着他:“万一被你打出个好歹来,我也好给你说两句好话!”
两天后,江怀月告辞众人悠悠哉哉的回了蔚晴阁,再一天后唐老庄主也带着唐希林贺亦行回云岫山庄,堆花谷众人送出山门,大老远就看见山道上浩浩荡荡来了一帮人,舒孟灵一抓刀柄:“怎么?又是有人来捣乱么?”
于叔承无奈叹一声:“孟灵,你看不见为首的是你二师兄么?”
堆花谷二弟子金桥山秦仲章听闻师门有难,特地赶来相助!但可惜晚了不是一步两步,被三师弟于叔承狠狠的冷嘲热讽一顿,直说的秦仲章头都抬不起来!于是一向与他不合的舒季灵忽然间认清了于叔承淡然超脱外表下邪恶冷漠的内在,毅然决然的站在了于自己脾性相投的二师兄阵营一边,与三师兄于叔承展开了一场唇枪舌战的辩论之争。
贺亦行在感叹于叔承的好口才之余,也感慨自家小元的暴躁脾气,若不是由他在场频频护住刀鞘,只怕堆花谷才平外战,又起内讧!唐希林戏言,舒季灵这脾气闯不得江湖,只适合圈养。舒孟灵虚心请教,唐庄主叹道:“若是放到江湖上,必定会被众人群起攻之的么!”想来若没有他师兄拽着,那只怕不是于叔承的嘴皮子被捅两刀,就是舒季灵的舌头麻三天!
舒孟灵打量了一番站在舒季灵身边面露无奈的贺亦行,抿抿嘴,不满道:“无所谓,反正有贺二庄主在……”
唐老庄主微笑与魏伯易告辞,两人镇定自若,对身后的鸡飞狗跳恍若未闻。
送君千里终有别,五里亭,十里坡,清秋暮云端,染红霜。
唐老庄主与唐希林的身影已不见,堆花谷的师兄弟们也早已回程,贺亦行默默看着舒季灵:“你当真不回去?”
“我是堆花谷弟子,去你云岫山庄只能是客,”舒季灵道:“既然是客,也无所谓何时去。”
贺亦行长出一口气,笑起来:“那我在你堆花谷也是客?”
“怎么是客?”舒季灵扬眉:“你既然拜我为师,自然也是堆花谷的弟子。”
“……那你何时会到云岫山庄做客?”
“那你可会时时来堆花谷看望师傅?”
贺亦行浅浅笑,想了想把那白玉虎牌放到舒季灵手里:“你若是想我了,我自然就会来。”
舒季灵撇嘴,很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我若是想你了,自然会去云岫山庄做客。”
贺亦行看着他,腆着脸问:“那你何时来找我?”
“什么时候?”舒季灵认真想了想:“等我练好武功,可以保护你行走江湖。”
贺亦行一愣,他怔怔看着舒季灵黑白分明的眼睛,挣扎了半天也没敢告诉他他的流云剑其实是双手剑,右手废了左手一样行云流水……
“……季灵,我——”
舒季灵打断他:“你右手虽然握不得剑了,可是有我在,你云岫山庄的流云剑一样名震武林。”
“季灵……”贺亦行有苦说不出,看着舒季灵难得笑的和气,此时更是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道:“那……那我就、就等你了?”
舒季灵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贺亦行深吸一口气,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在他身上怎么就那么灵验?!
“好,我等你……”
等你练好武功,你我撇开江湖烦事,不问世间仇恨,畅游四海,步步相随,不离不弃。
很多年后,当云岫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时,当唐希林成为唐老庄主,儿孙满堂时,蔚晴阁的最后一任主人遣人送来一枚白玉虎牌:“蔚晴阁之金玉符,三仅存一,今送与兄,谨以纪念。”
唐希林抚玉,襟然泪下,建衣冠冢,葬此玉,以为兄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