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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马 ...

  •   夜越来越深,山里没有灯火,扎西诺布骑马又快又稳,他搂着杨亚格在黑夜里穿梭着,马蹄溅起的草屑传来阵阵泥土的清香。杨亚格不近视,但是此刻他只觉得扎西诺布张了双老鹰的眼睛,竟能在这么黑的环境下镇定骑马。

      马在山地上跑得比汽车快多了,一路奔破也不过用了二十多分钟,杨亚格想起自己开车误闯进山,起码晃晃悠悠开了半个多小时。

      没等杨亚格眯起眼睛看仔细,扎西诺布便将马停在了自己帐篷门口,他先是将自己的藏袍脱下披在杨亚格的身上,不等对方说什么便自顾自得下了马,然后诺布伸手,将杨亚格抱了下来。

      “这马怎么办?”杨亚格下了马,双手拽着扎西诺布的藏袍呆呆地问。

      “我去拴在马厩里,明天放羊的时候再还给人家。”扎西诺布说着,牵着马绳就往马厩的方向走去。杨亚格没再说什么,他跟在诺布身后。

      说是马厩,其实就是羊圈边上扎西诺布用木棍和薄铁皮搭成的一个小亭子。这是杨亚格第一次见扎西诺布的羊圈,用铁圈将木排拼接,围成了一个圆,里面差不多有四五十头羊,有纯白的,也有黑白相间的。羊圈边还有用木排做的矮棚,上面铺了厚厚一层枯草。

      扎西诺布将棕马拴在了阿桑的旁边,摸了摸棕马,又摸了摸阿桑,人与马无声的交流在洛绒错这个地方,一切看上去都是这么和谐。

      “这是南边老乡家的马,这里的马都通人性,见过一次就都认识了,阿桑小时候还喝过它的奶,它们很亲。”

      “是你说的那户养狗的老乡?”杨亚格问道。

      扎西诺布点点头,“对,住在大山里,靠的就是周围的亲戚朋友。”

      “我以为你会说,住在大山里,靠的都是神山庇佑。”杨亚格笑着说,他眼睛弯弯的,抬头看了看天。“这里的星星真亮,跟诺布的眼睛一样,都是亮晶晶的。”

      扎西诺布撇过头去,抿着嘴道,“哪有。”

      夜里的山上还是凉的,扎西诺布在帐篷外生了火,准备给杨亚格煮点面条吃。

      杨亚格已经穿上了自己的卫衣,他站在帐篷门口,犹豫了半天开口道,“诺布,今晚咱俩睡这个帐篷吧,那边那个毡房里又是枯草又是饲料,还有那些锅碗瓢盆,怎么睡人啊。”

      “没事,你睡床就行。”扎西诺布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小时候他跟着父母在这片山区里放羊,那时候家里还有几头牦牛,还算是富裕。山里一到秋冬不时就有风雪,年幼的诺布就跟着父亲收毡布,捡木棍和长钉。

      行李家当捆扎在牦牛背上,父亲赶着羊,诺布就和母亲骑着马,一家三口和一群羊浩浩荡荡得走在山里。这样的生活,诺布过了十八年,本该是少年娇嫩的脸颊早就被着泠冽的山风吹上了紫红的皲裂。

      后来诺布的父母进城打工,十几岁的孩子一下子没人照顾,他不得已卖掉了家里的牦牛以其来换取生活费。再后来,家里的老马难产死了,他又将新生的小马驹卖了,只留了阿桑这一匹。

      “诺布,你昨天不就跟我一起睡的吗?”杨亚格淡淡地说。

      “昨天你难受……”扎西诺布一边说着,一边将木架子支在火上,准备烧水煮面。

      杨亚格不依不饶得说道,“今天我也难受。”

      扎西诺布蹲在地上,抬头瞧这他,“去帮我接些水来。”

      “嗯?”杨亚格楞了楞,“去哪儿接?”

      扎西诺布起身,他身后的藏袍上粘了点草屑,他拍了拍,“去帐篷里找个盆,小溪在南边,你看见了么?”

      “看不见,你陪我去。”杨亚格没有撒娇,也没有说谎,他真的看不见,山里不似灯火通明的城市,他离开帐篷一步都觉得自己是个夜盲患者,应该立刻吃一瓶维生素D补充一下。

      “那我自己去吧。”扎西诺布从帐篷里找出个不锈钢盆,向溪边走去。

      “那我陪你。”

      扎西诺布已经从最初的诧异过后,逐渐坦然地接受了杨亚格直白而甜腻的说话风格。他放慢脚步,等着杨亚格走到自己身边,他已经有些喜欢做什么事都要两个人一起了,正如他自己最初说的那句,“那我和你一起”。

      两人吃过白水面后,早早地就困了。

      杨亚格要刷牙,扎西诺布就陪着他去溪边蹲着刷牙。

      回到帐篷,扎西诺布将荞麦芯的枕头往里挪了挪,“你睡里面吧。”

      杨亚格笑了笑,“我们可以用一个枕头。”

      “不用,你枕。”说着,扎西诺布就开始脱衣服了,杨亚格没再耍赖,也乖乖地脱下外衣准备睡觉了。

      “杨亚格,你把鞋脱了,夜里水汽重,我放到外面烤着,不然明天就穿不了了。”

      杨亚格刚想说不用,扎西诺布就已经抱着鞋跑出去了。

      等扎西诺布回来的时候,杨亚格已经把自己脱干净躺进被窝了。扎西诺布也不扭捏,脱下衣裤和鞋袜,只穿着内裤躺到杨亚格身边。

      “杨亚格……委屈你了。”扎西诺布突然说道。

      杨亚格比扎西诺布大两岁,但是听他这么直呼自己的大名,杨亚格也并没有觉得不好。

      “没事的诺布,挺好的,我很开心。”杨亚格小声的说。

      “你就假装是体验生活,是大学里的社会实践课。”

      杨亚格不觉得这是体验生活,他觉得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仿佛也不错。

      “睡吧,诺布,我真的高兴。”

      扎西诺布没再吭声,没过几分钟,杨亚格就听见扎西诺布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今天坐车难受了一下午,夜里骑马也耗精力,杨亚格偶尔能听到诺布会有几声闷闷的呼噜。

      杨亚格这晚是清醒的睡在扎西诺布的身边,一开始他还睡不踏实,夜里的风很大,他总觉得帐篷不严实,时不时还有不明动物的叫声。

      杨亚格翻来翻去,扎西诺布睡着无意识地往杨亚格这边凑了凑身子,头挨着杨亚格的肩,少年温热的呼吸湿湿的喷在杨亚格颈边。杨亚格听着扎西诺布的呼吸声,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夜里降温得厉害,杨亚格后半夜醒了一次,他蜷缩着身子,膝盖顶在扎西诺布的肚子上。被子让两个人睡得歪歪扭扭,斜挂在肩上,杨亚格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直至掖到脖子下面,他从被子里摩挲了一下诺布的肩,已经冻得微凉了,他将手掌搓热放在了扎西诺布的肩头。

      身边的人也动了动,哑声问道,“嗯?怎么了?”

      杨亚格拍了拍扎西诺布的肩,小声哄道,“没事,快睡吧。”

      “唔。”扎西诺布翻了个身,背对着杨亚格继续睡。

      这一觉睡到了破晓时分,外面的天已经朦朦亮了,帐篷里已经光线昏暗。

      杨亚格微微睁开眼,他有些头疼,不想动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暖和。扎西诺布伸手摸上了杨亚格蜷缩的双腿,然后向下摸他的脚。

      扎西诺布的手很热,热得杨亚格脚心发麻。

      “别,太凉了,诺布听话,别碰。”说着,杨亚格将脚伸直。

      扎西诺布没太睡醒,他没有睁眼,也没有讲话,只是仗着自己手长,一下子就捞起杨亚格的脚夹在了自己小腿中间,然后身子也向他靠了靠。

      再厚重的被子也抵不过少年的体温,杨亚格也不再挣扎,整个人窝在了诺布的怀里。

      扎西诺布很少睡得这般踏实,曾经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半夜起来看看羊,在火里添把柴,可是这一夜,他睡得很饱。

      杨亚格清醒了一些,头脑逐渐回温,羞耻感也渐渐涌了上来,“诺布,几点了?”

      “不到七点半。”

      “你什么时候去给人家还马?”

      “等你起来,我就去。”

      “那我这就起来了。”

      帐篷里暗暗得,杨亚格没有看清诺布羞红的脸,两人穿衣服的时候扎西诺布背对着他,然后慌慌张张地就往外面走,杨亚格问他怎么了,扎西诺布说去给他拿鞋。

      两人早上简单吃了点东西,扎西诺布就把羊都放了出来。

      “现在这个季节,牧草质量好,让羊儿多吃一会儿,就都长得很肥。”杨亚格坐在阿桑背上,扎西诺布则牵着缰绳走在旁边,慢慢说道,“一会儿把它们赶在山顶,咱们就回去了。”

      “就不管它们了么?不会丢?没有野兽什么的吗?”杨亚格好像个十万个为什么,一刻不停地问道,扎西诺布也不嫌烦,他慢慢跟杨亚格讲着。

      扎西诺布说,夏季放牧,地上的草都是新长出来的嫩草,还有新鲜的灌木丛,这些都是羊儿喜欢的。到了夏天,还要适当的补食盐,五天喂一次,一次喂一小勺就行。

      杨亚格还是头一次听说,原来羊也要吃盐。

      山上海拔高,太阳一出来就感觉出来热了,杨亚格将长袖撸到胳膊肘,背上出了细细的汗。

      “走吧,我们回去了。”扎西诺布说着,长腿一迈上了马。

      扎西诺布跟阿桑的配合度很高,他刚一上来,阿桑就撒开腿往前跑,吓得杨亚格连忙抓紧了它背上的鬃毛。

      “吁!阿桑,慢一点!”扎西诺布大喊。

      2016年的晚夏,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早晨,杨亚格骑在马背上,耳边是呼啸的山风和少年炽热的鼻息,那一年他二十二岁,有着年轻人与生俱来的冲动与浪漫。

      杨亚格回头,靠在扎西诺布的肩颈窝上,他终于吻住了他。

      杨亚格想过很多次,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人,可是藏民小伙的干净与真挚像是加在他理智与感性天枰上的最后一个砝码,叫人情不自禁。

      火热的唇碰在扎西诺布的嘴角,杨亚格忍不住得张开嘴,湿软的舌尖轻轻勾勒着扎西诺布的嘴唇。扎西诺布愣了,他愣了杨亚格也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扎西诺布心跳剧烈颤抖着,他一着急,脑子里混作一团,他伸手就想按住杨亚格的胳膊,不让他撤。

      缰绳骤紧,阿桑前腿上抬,它本就身姿健硕,身重体高,惯性太大。马儿倒了,扎西诺布和杨亚格也跌落在地上。

      空旷的山地里,没有人听见马儿的嘶鸣,更没人看见在肥茂的草地上,埋躺着两个少年,他们无声无息的热吻着,鼻尖相抵,唇齿依偎。

      怎么也亲不够,怎么也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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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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