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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返洛绒错 ...

  •   扎西诺布的家在洛绒错,甘孜稻城亚丁的东南角,是一片山川秀丽,景色宜人的山林。北边的仙乃日和三神山常年积雪,日落西山时,山顶变成一片金黄,像是圣光。

      山上时不时还会看见几头牦牛,浓密的长毛很是油亮,三两成群的悠闲的吃着草。扎西诺布在山上骑马放羊的时候,偶尔见到几只松鼠,小小的一只,倒是也不怕人,见了扎西诺布就上前要松果吃,他没办法,好能拽紧缰绳,让大马当心着脚下。

      一到夜里扎西诺布就喜欢爬到羊圈的顶棚上,薄铁板上铺着枯草,不硌人但也躺起来不怎么舒服。扎西诺布不嫌,他就喜欢在夏天穿着简单的藏袍躺在棚子上,看着天上闪闪繁星。

      那是深蓝色的夜空,还有点泛紫。天晴时薄云随风飘过,云后的月亮又大又圆,很亮,比扎西诺布的眼睛还要亮。要是遇上了雨天,扎西诺布一个人也不愁,点上煤油灯,热口青稞酒,躺在床上也是一天。

      自由自在没人打扰的日子过惯了,突然出现的杨亚格叫扎西诺布慌了手脚,他从没觉得雨夜这般难熬过。他不明白,为什么杨亚格扭扭捏捏的不愿脱裤子睡觉。

      “脱了吧,我的被子很厚。”扎西诺布站在门口,逆着光说。

      “你别管我,扶我起来,我回车里睡了。”杨亚格挣扎着要起身,他头发有些凌乱,刘海贴在额头,遮住了他眼角的红。

      “别闹了,你这样更难受。”这话说完,扎西诺布就觉得说重了。他默默叹了口气,不等杨亚格反应,直接上手把床上人的裤子胡乱地扯了下来。

      杨亚格用手捂着大腿根,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

      扎西诺布不敢看杨亚格白花花光溜溜的大腿,伸手将他推了一把,然后掀起被子把人蒙住。杨亚格终于老实了,枕在枕头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么折腾一下,已经快凌晨了,扎西诺布看杨亚格一直皱着眉,道,“安心睡吧,我就在邻屋,还难受的话就叫我。”

      杨亚格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后半夜扎西诺布醒了来看他,才发现他已经憋的全脸涨红,身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

      后来杨亚格才知道,那天扎西诺布顶着大雨,来回两百多公里骑马去稻城县给他买了氧气瓶和红景天。

      杨亚格吃完最后一口炒拉面,喊来老板结账。

      “8块,我扫你。”

      杨亚格出了面馆,天已经快黑了。稻城县并不大,他用不着再开着库里南了,毕竟杨亚格不想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个有钱的傻逼。

      到了十月,稻城就已经像冬天一样有了寒风,杨亚格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遮住了半张没有表情的脸。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温度,零上十度,暗骂一句又将手机放了回去。

      月亮悄无声息的挂在天上,暗示着人们天色已晚,要快点回家了,可是杨亚格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想好。他坐在路边的一段斜坡上,冰凉的石板路让他的屁股有些发麻,但是他自己却毫不在乎。

      毕竟心里也难受的要命。

      十个月没见了,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再见自己。

      杨亚格坐了好久,直到一个开着三轮车的藏民大叔经过,杨亚格才缓缓起身,活动了活动膝盖,离开了。

      那三轮车后面,装了两只羊,跟扎西诺布的羊很像,又白又肥。尽管天下的羊都长一个样,但是杨亚格就是觉得,那是扎西诺布的羊。

      他把羊卖了?

      为什么?

      杨亚格想起两人相遇的第二天,自己在扎西诺布的床上睡了一觉,一睁眼,竟然是扎西诺布脖子上戴着的银饰。

      “你醒了,头还疼么?”扎西诺布撑起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掀开被子起身穿上了藏袍。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他跑到自己床上了?不对,是两人怎么跑到一张床上的。

      “你昨晚有些发烧了,我怎么叫你你也不醒,你自己拿不稳氧气瓶,我就留下了。”扎西诺布说得很小心,他一直在看着杨亚格的表情。

      果然,杨亚格从被子里掏出了个氧气瓶。

      “雨停了,出来洗把脸就舒服了。”扎西诺布掀开门帘,外面的青草香气阵阵扑鼻,杨亚格一下子就头脑清醒了些。

      身上的短袖还在,内裤也还在,扎西诺布看出了他的心思,弯腰出去给他留独处的空间来穿衣服。杨亚格见扎西诺布出了门,又懒洋洋的躺回了被窝,他有些留恋里面的温暖,还有藏区汉子残存的味道。

      一夜大雨,河水上涨,杨亚格蹲在扎西诺布身边洗脸,尽管是夏天,但是山上的水还是很凉,激得杨亚格轻叫一声。

      城里人就是讲究,扎西诺布用水胡噜一把脸就好了,杨亚格非要蹲在河边洗个没完。

      扎西诺布站起身,看向远处问道,“一会儿吃完饭,你打算干什么?”

      “吃完饭我就走吧,不多留了。”杨亚格蹲在地上,又洗了下脖子,昨晚高反出了一身汗,他觉得浑身粘哒哒的。

      “哦……一路平安。”

      河水自上而下哗哗作响,杨亚格耳边全是水声,他洗完后,起身看向扎西诺布。他的刘海湿了一半,睫毛上也挂着水珠。

      “你刚才说什么?”杨亚格笑眯眯的歪着头问,他的眼神很柔和,弯弯的眼角像是初一的月亮,尽是亮光。

      “我说,杨亚格,你明天还会路过这里么?”愣头愣脑的一句话,让两人都摸不清了心思。

      青草芳香,云卷云舒,天上的几只飞鸟打破了安静。

      “不了,我今天就直接往丽江开了。”

      “那我和你一起……可以么?”

      “当然可以,你的羊怎么办?”

      “有阿桑,它们会听话的。”

      原来诺布的那匹大黑马,叫阿桑。

      杨亚格从石板斜坡离开后,沿着亚丁路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向稻城大桥,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今天天气不好,杨亚格抬头看不见星星了,他有些失落,来到稻城看不见扎西诺布,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想见到他。

      站在稻城大桥上,杨亚格向西边看去,那边有一大片杨树林,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从远处看这么黑啊,可惜那个时候两个人不知道,做得时候常常提心吊胆,早知道就放开了叫了。杨亚格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要不是因为他低血糖害怕高反,不然情绪都到这个地步了,他怎么可能不喝两口呢。

      杨亚格在桥上吹了好久的冷风,稻城河静静地流淌着,冰凉的水像是淌进了他的心里,叫他皱紧着眉头,心里凉得很。

      扎西诺布,你也会在山上看着这稻城河,看着河上倒映的点点灯光,然后想起我么?

      希望你不会,因为我知道,你比我重感情,这样你就比我还要难过,我不希望你难过。

      我希望你能开心。

      夜里十二点,稻城县里已经都关门闭户,街上看不见几个人。杨亚格从稻城的最北边又走回了最南边,像是丢了魂一般在街上游荡。

      还是一贯的青年旅社,杨亚格将身份证递给前台,简单登记后,他上了楼。是在四楼的南面,窗外就是青山,环境很是好看。杨亚格将背包放在床上,将换洗的内裤掏出来后径直走进了浴室。

      他洗得很快,就是简单的冲了个温水澡。

      杨亚格穿着内裤走出来,大大方方的也不怕人看了去,今年杨亚格已经二十七岁了,跟刚大学毕业那会儿的二十二岁相差很大。他拉开屋里南边的窗帘,窗外山峰层峦叠嶂,远处浅色的雪山巍峨耸立,诺布会在哪座山上,是睡在帐篷里,还是跑去了羊圈,还是骑在阿桑背上……

      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诺布应该睡在帐篷里。

      杨亚格躺在旅馆的单人床上,久久没有入眠,他躺在稻城里,窗外就是青山,山的那头,就是诺布和他的羊儿。

      在去往丽江的路上,扎西诺布表现的有些不安。两人先是从洛绒错的大山南面一路开车去到了稻城县,在那里买上了些路上吃的干粮和水,扎西诺布害怕杨亚格还会高反,死活又买上了两个氧气瓶。

      “什么?昨晚我买的三十块钱,怎么到你这就要六十八?”扎西诺布紧攥着他的钱布袋子,皱着眉头着急的喊道。

      “我这儿一直就这个价,你有没有钱?没有钱就回去找你那三十一瓶的去买,别在这里挡我生意。”说完,店里的老板就侧过头去给后面的顾客结账了。

      杨亚格看得出来扎西诺布生活的窘迫,但是他没有想到,昨晚的那两瓶氧气算得上是扎西诺布这辈子买过最贵的东西了。

      “没事的诺布,我来付钱就行。”杨亚格说着,将扎西诺布揽到身后。
      没想到扎西诺布气性也大,说什么也不叫杨亚格从这里买。两人出了店回到车里,扎西诺布就一直低着头闷不作声,眼睛耷拉着,薄薄的嘴唇紧闭,就像受了委屈的一只小绵羊。

      杨亚格扣上安全带,转头看向他,他笑着摸了摸扎西诺布的头发,安慰道,“诺布不气,这家不讲理,咱们就换一家。”

      “嗯。”

      两人到最后还是没有再遇上三十块钱一瓶的氧气,扎西诺布坐在副驾驶上闷闷不乐,杨亚格一边开车,一边想办法逗他笑。

      夏天的227国道两边满是青山,金黄的阳光洋洋洒洒照在树梢上,整片山林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圣光,叫人油然而生一种对自然的敬畏。

      大片大片的白云随风轻柔而过,杨亚格按下车窗,他听见风里有藏铃的声响,有喇嘛的传教,有诺布的心跳。

      杨亚格转过头来,单手扶住方向盘,不轻不重地开口说道,“诺布,你有想过去城里生活吗?”

      “没有。”

      杨亚格愣了半晌,倒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地继续问,“就一直在山上住着?那你怎么找媳妇呀。”

      扎西诺布也学着杨亚格的样子,把车窗按下,耳边霎时响起呼啸的风声,“不找,没钱找,也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呢,我们诺布长得这么好看。”杨亚格皮肤很白,眼睛笑起来弯弯一条,天生的上扬唇角很讨人喜欢。

      相反于杨亚格,扎西诺布的脸是巧克力色的,他眉毛浓密,轮廓硬朗帅气,大大的眼睛陷在眉骨下的阴影里,神秘又动人。他头发有些长了,卷卷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诺布的左耳戴了个耳坠,银饰包裹着个绿宝石,小巧的很好看。

      “我不好看,你好看。”扎西诺布认真地说道。

      磕噔一下,杨亚格连忙双手稳住方向盘,路上的一块碎石硌了车轮,方向险些失控。扎西诺布头一次坐汽车,一直强忍着不适,这次车身一晃,他终于忍不住了。

      “停车!”扎西诺布闷着头,嗓音低低的。

      “啊?”

      “我想吐!”

      杨亚格车还没停稳,扎西诺布就打开车门蹲在路边,头晕,恶心久久不能平复。

      “你是晕车呀。”杨亚格绕过车身,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背。

      “走远点,脏。”扎西诺布依旧低着头,他本就身体不舒服,心里还不愿叫杨亚格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一时间胸口更难受了。

      杨亚格蹲下身子,“你不是还没吐嘛。”

      扎西诺布皱着眉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杨亚格笑着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吐不出来就别蹲着啦,站起来走走。”说着,杨亚格站起身子,“你说说你,骑马骑得倒是天下第一骁勇,怎么还会晕车呢?嗯?就想着给我买氧气瓶,也不知道给自己买点晕车药吃吃。”

      “我,没坐过车……”扎西诺布站起身子,深呼吸几下,跟在了杨亚格身后,两人沿着227国道外围的草地,慢悠悠地走着。

      杨亚格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诺布就跟在自己身后。半晌,他转头看向扎西诺布,“吓死我了,我看你一直脸色不好,以为你是因为买不到氧气瓶在生气呢,我还想着该怎么安慰你,原来你是晕车了呀。”

      “我没有生气。”扎西诺布小声地说道。

      “没生气就好,诺布,开心一点。”杨亚格退了几步跟扎西诺布并肩走着,他拍了拍诺布的背,笑着说道。

      好像在杨亚格的脸上,每时每刻都会出现明朗的笑容,扎西诺布喜欢看他笑,觉得比月亮好看。

      扎西诺布撇过头去,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会生气么?我耽误了你的旅游。”

      “不会啊,我突然不想去大理了,我觉得洱海一定没有你家南边的那条小河好看。”

      按照杨亚格的计划是,先去丽江,再去大理,最终目的地定在了西双版纳。可是他现在哪也不想去了,只想再回到诺布的帐篷里,吃一碗他煮的羊肉面条,软软的那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重返洛绒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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