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的故事》铃兰娘子

4、海一

　　拉开了窗帘，打开窗，阳光不大，夏天的海边总是这样寂寥与安静，滩上的细沙金黄且柔软，让我想起过往把身心都掩埋在里面时的欢乐与自得。捧一杯牛奶站在窗边，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这世界真美好。回过身，随手在书桌的架子上抽出一张CD,开始让我的小天地沉浸在音乐之中。可我隐隐约约感到今天的音乐仿佛只是一种背景，为了某个人的出现，因为我听到了音乐背后那缓慢的脚步声，应该是一个人在上楼吧，难道对面的程爷爷和程奶奶回来了，不过，又不像啊，这明明是一个人，他应该穿着旅游鞋吧，因为他的步履很轻，我感到他近了，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看看到底是谁，于是我偷偷把门开了一条缝，我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我家门外一脸错愕的表情望着我，我慌了，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厉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门缝太逼仄了，他就那么突兀地立着，给我视觉上的压力。
　　男人的额头并不宽广，眼睛却很深邃，带着一脸的歉意和风尘仆仆。渐渐地，他错愕的表情温柔起来，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小姐，你好，我是来找我姑姑和姑父，就是你家对面的那两位老人的，可是我前几次来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家，我说去邻居家问问吧，可你也不在，刚才我在楼下看见你在窗边喝牛奶，我就决定上来问问你。哦，他们不在家，程奶奶身体不太好，程爷爷带她去英国看病就着散心去了。突然我想到对于这两位老人，我把他们当自己的爷爷奶奶看待，可是我好像从来没听说程爷爷和程奶奶有个侄子。男人也许看出了我脸上疑惑的表情，他说，我叫程海一，我这名字就是我姑姑给我取的。我是在航船的途中出生的，我姑姑当时就说，这孩子在大海上出生，注定了要在大海上过一生的，就叫海一吧，虽然有点荒唐，不过，多好的名字。后来，我的爸妈和整个家里闹翻了，我们全家就和姑姑姑父分开了，因为固执，我们两家一直没再往来了。我长大后，当了一名水手，我越来越感觉到我爸妈对亲人的思念，所以我想让他们和好，可是我常年累月在海上，根本没机会上岸来，当我终于有时间去找姑姑姑父时，他们已经搬走了，后来我打听到他们搬到这儿来了，刚好这次我们跑船在这个岸边要停留几天卸货装货，我才有机会来的，这几天我每天都来，很不凑巧，我来的时候，他们不在，而你也不在，今天你终于在了，我来向你打听一下我姑姑姑父的去向。
　　他一口气说完了整个故事，让我感到迎面而来的倾轧与和平，家对我来说已经很遥远了，我不愿意看到一点点的分离。原来是这样啊，程爷爷和程奶奶，他们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的，你来得不是时候啊。说完这话，突然觉得很别扭，面前的男人称呼姑姑和姑父，我却叫奶奶和爷爷。那怎么办呢？男人显得很激动，我爸一直想见他亲姐姐一面，他们年龄相差悬殊，是姑姑把我爸拉扯大的，我爸一直都想对她说谢谢，同时还有一声对不起的啊！男人眼睛湿润了，我听了这话，只觉措手不及的感伤，亲人的别离是最伤心的，我说，你进来坐一下吧，他说哦，谢谢。我递了张面巾纸给他，他接过去，又一声很轻的谢谢。你要喝点什么吗？他说，不用了，谢谢，忽而又改口说，你能给我一杯盐水吗？什么水？就是加了盐的水，有时我们离岸边很远了，如果船上出了什么事，没水喝，就只能喝海水，渐渐也就习惯了，我干的活很耗体力，也需要补充一些盐水来防止汗液中盐分的流失，所以，请给我一杯盐水好吗？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