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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2 ...

  •   一干精灵心思细致,指尖灵巧,将这腾腾仙气的走月镶于绾冠之上,美不胜收不足以描绘此般形容姿态。八名九重天宫派下的仙娥分作两排,齐齐引着流光溢彩的舞月款款步上南天门的路。

      王母既是寿辰,勿论是整岁,零岁的,天帝便携一干上仙们自是隆重庆贺。此番许是整岁,想那西天王母过整岁寿辰,上上下下但凡沾上仙气的便前来道贺,并连那人间修道将将得飞升的人也一并被邀来喝这一杯整岁的琼浆玉露。
      无泪自是在这贺岁的神仙当中,故而也是被盛装打扮了一番。牵上阡墨那只懒熊,跟上雪帝雪后带上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前进。

      待得过离人桥时,身旁的精灵均会仔细搀了神仙主子们。这离人桥便是雪国与南天门必经的一道,若是一个不稳落下便是坠入凡间了,想找得回天的路甚是不易。
      阡墨化作人形将无泪搀着,无泪走得是四平八稳,便是想不稳也难。

      舞月紧随雪帝后,一干上仙团团。舞月额上顶着走月珠甚是欢喜,蛊衣紧随其身,而无泪则是尾随其后。紫雾腾腾,一派祥和之意。
      将将要跨上南天门的功夫,一路扭着水蛇腰的新妖后一个趔,侧身不偏不倚撞上了舞月。亏得她扭了一路,自己趔了也能迅猛拉住身侧的舞月,才虚虚稳了脚步。

      然则一颗腾着仙气的莹白珠子随着蛊衣妖后那迅猛的动作脱离了舞月的绾冠,直直坠下红尘。紧随其后的无泪眼见着三哥予的珠子落凡间便会无迹可寻,纵身尾随着走月珠的方向跳了下去。

      腾腾紫雾,紫雾腾腾。一身白裙轻纱,鹅黄腰带裙裾,雪白发冠,乌黑长发的神仙便直直自那南天门口口坠下凡间。

      偏巧凡间,龙王正赶在西天王母的寿辰前勤劳地布雨。可叹那神仙翩然凡间的好景致,凡人撑伞的撑伞,遮雨的遮雨,并未瞧见。

      无泪是循着珠子的方向下来的,落入一户人家,躲闪不及便直直撞穿了瓦顶。砰然下落,水花四溅。

      神仙自是有仙气护体,那凡间砖瓦便无妨,而生生落入浴桶,溅起的水花落下后的景致可算是有伤大雅了。粗布麻衣,却是一头乌黑长发披散,衬得面白如玉,眉目俊朗极致。显然是被眼前冲破瓦顶,占了浴桶的人惊了,半晌回不过神来,只是惊讶的表情也甚是好看,堪堪比过九重天宫,雪国冰宫里无泪所见的男神仙们。
      便是三哥那玉冠白袍的蹁跹模样也是将将比得眼前这要沐浴的散发男子。

      无泪愣愣自水中立起身来,因着仙气,出得浴桶也是滴水不沾,发丝飘渺,白裙朦胧,雪冠潋滟。

      无泪恍然得见微不可见的紫雾绕过眼前男子的周身。莫不是,莫不是这走月珠堪堪化入男子体内罢。见得那团隐约的紫雾,无泪急红了眼眶。
      勿论是四海八荒九重天宫的走月珠,抑或是东海虾蚌那将将磨圆的珠子,便是三哥予的,也是无泪的宝珠。却如今,化入这男子体内该如何是好。

      眼前男子见无泪红了眼眶,冷淡的表情略有舒缓,对眼前这破顶而入抑或天外飞仙却是出奇的淡定。不慌不忙松松绑起头发,伸手扶了这浴桶中的女子,动作优雅,慢条斯理。

      凡人是不得见仙气的,无泪这神仙却是真真看入眼里,这紫雾缭绕的男子,那不见踪迹的走月珠。

      杭州西子湖畔,已不复盛装,罗裙素面的无泪临湖而立,亭亭袅袅。

      无泪看着信手拈起的翠枝,三哥曾说,人间的西湖,杨柳依依,与九重天宫的娥云池好比并蒂花。无泪唇际荡起笑意,若晚霞的浮云飘散,绵软舒怡。比之冰宫中的华丽气息,无泪反而更偏爱眼前的清雅。

      男子走至无泪身旁,清冷语气,好听的声音里夹杂了浓重的不满,“敢问小姐打算在寒舍住到几时?”

      无泪回首,有些不满,她似乎没有抓住男子话语的重点,“我不叫小姐的!”

      男子顿了顿,虽很是不耐烦,却还是道,“那么敢问小姐芳名。”

      无泪甚是喜欢人间,喜欢西子湖,却觉察眼前男子甚是不合这温雅景致。无泪是神仙,神仙的名字还是留着做神仙的时候用罢。

      “西湖。”

      男子并未搭话,却也立在一旁未动。

      “苏堤春晓、曲苑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无泪兴奋地掰着手指数,回身朝男子嫣然一笑,眉梢眼角灵动。“多美的词,可都是西子湖景致?”声音浅淡婉柔,丝丝扣弦入耳。

      男子虽粗布麻衣,简单冠饰,仍是优雅姿态,负手而立于无泪身侧。“便是。”声线略低,入耳清晰明简,却过于清冷。

      男子名曰常祖,独居于此,家中一亩三分田地,作诗画于市生计。那日,常祖于市集替人作画题诗,早早回到家中在田中翻作沃土。觉身上汗腻难闻便提了水,摆了木桶以备沐浴之用。取来衣物迈进房内,脱下外衫散落发丝不过片刻之余,便是无泪落水如是般景象。

      遑论这女子是何来历,便是那破瓦落水也是让凡人惊奇之事。常祖却自始淡漠,仿佛是早早便捏指算过会有这么一幕。不过这女子不顾它意,住了下来,还是让他有些不消受。

      无泪不提离开,常祖也不再提起,只将她当做空气便罢。

      可这念想是常祖的,这行动却是无泪的。无泪常常在他早起摆摊卖画时跟在一旁,摆砚研磨。间或立于身侧,如玉笋一般酥指点出何处甚好,何处妙哉,甚是懂得字画之人。尔或踱步西子湖畔,依依杨柳,袅袅身姿,常常仰首望住浮云蓝天。常祖虽无奈,竟也未生出厌烦之意,近乎有些乐在其中。

      常祖作画的桌案设在窗前,放眼便是西子湖。春柳夏荷秋月冬雪,尽收眼底。此刻,修长指节有力拿握的狼毫笔尾停驻,茫茫西子湖畔,粉裙白裾,仰首闭目的剪影竟不自觉间走入绫纹纸之上。
      阳光破云而出,扑面金灿。温度有些高,面颊浮上片片红云。蝶翼一般的双睫扑闪着,无泪仍直视着鲜亮的日头。常祖跨步出了屋院,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均匀的手指覆上无泪的双目,双睫滑过指尖轻动。
      一股陌生却清新的男子气息扑面,无泪甚至闻见了他袖襟皂角的清芳,指尖古墨书香。温热吐息,声音冷淡,不耐烦道,“直视日头易染眼疾。”手指依旧轻覆在无泪双目之上。
      无泪猝然回身,望进他深褐色若琥珀般光华的眼瞳。常祖不及收回手,仍自伸展,无泪的转身仿若被环入他的怀抱。常祖悬空的手收回,有些怅然若失,却气度悠然,言辞冷硬,“干嘛!”
      无泪勾起唇畔,皓齿如同一颗颗圆润的珍珠,脆声笑了起来。常祖偏头,无泪以食指点上他的脸颊,咯咯笑道,“你适才是在关心我吗?”
      常祖转过脸去,躲开她微凉的指尖触碰,道,“我只是怕是染了眼疾,赖在我家罢了。”

      一次无泪见常祖蹲身在院子里的田圃里,手指拨弄着浑圆的东西,举步走进。“这是何物?”
      常祖平素绝非爱笑之人,这些时日却常常不经意淡过笑意。他捻下一个,放在五指见拨弄。不消片刻便是一粒粒如橘瓣形状之物躺在纹路干净清晰的手心,但闻刺鼻之味无泪皱鼻赶忙躲开。
      常祖无语看着无泪,“女孩子家家,连蒜头都不识。”无泪素来不爱刺激辛辣的食物,况且是和着泥土里种着的更是从未得见。
      见无泪不答,还作一脸鄙夷状兀自捏着蒜粒轻笑,难得地起了兴致说了句俏皮话儿,“这蒜头还有一个谜面儿呢,兄弟七八个,抱着柱子转。可传神?”
      无泪掩唇笑了起来,这冷冰冰的人也有这样儿的时候,真是惊奇。看着不时有仙气缭绕的常祖种出的蒜头,想那四海八荒九重天宫最是珍贵的走月珠化入其身,怕是这手心的蒜粒还真得成精,修个万儿千年的变成七八个蒜兄弟。

      这一住便在凡间住了足足两月有余,常祖的生活很是清简,一个人时便在院子里的田圃上收些素食,简单烹炒。初初尝味他做的菜食,无泪很惊奇于这般难以下咽的菜食是怎样把一个人养得如此好,纵然身材略嫌消瘦,脸还是长得极好的。
      如此体面的人很难想象他站在灶台前是何等狼狈杂乱,手脚并用地做好吃食,一身干净衣物已是不堪入目。无泪走至常祖身后,接过常祖紧紧握住的菜铲,熟稔的翻拌,调入酱醋油盐,游刃有余。常祖冷冷立在一旁,无泪以手肘撞了撞愣神的常祖,努嘴示意去烧火。
      这司命人间的上仙甚是均等,这不会烧菜做饭的常祖烧火还是有待赞赏的。一边儿加柴一边儿的煽火,想着这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子家家烧菜做饭时还是有那么点温柔贤惠的。
      洛恒素来偏食,挑三拣四,对吃食可谓甚是讲究。想她过活这七千年,偏爱音律书词,闲暇也就钻研钻研烹调小炒,文火煲汤。却今洛恒已是极爱无泪烹调的吃食,每每能吃下两碗香米饭,灌下一玉盅的汤水。

      无泪好笑看着常祖端着白瓷盘碟,穿梭在厨房外堂,全然不似玉树临风立于杨柳树下,西子湖畔的公子模样。心中暗暗作想,这个人看似粗布麻衣,却处处体现生活无忧,兴趣高雅,举止雍容的富贵姿态。
      用过饭食,常祖很热衷于踱步在西子湖畔,坚持着那是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无泪是个神仙,虽不算作是上仙,却也是天帝亲拟的仙宫,在一应年轻神仙中得道仙宫地位算得颇高,自己也不知会活到多少年岁。而常祖这走月珠化入身体,以后即便是不能得道飞升,也断不至于仅活到九十九。
      思及此,无泪睨了常祖,坚持只站着吹吹午后湖边轻风便是,绕湖环步还是他自便的好。

      常祖生计虽是作诗画,却很少见得他换了银两回来。多是见了懂画之人便慷慨相赠,实属自娱自乐,还能乐在其中。家中菜食不足,田圃中的菜还未及抽芽,他便挖了些野马兰勉强凑合。无泪无法,只得轻动左手无名指尖,吟动冰花,催熟满院子的蔬菜。每至此,无泪都是会想到三哥若是知道她这雪国公主,仙界仙宫竟以法术催动蔬菜成熟,实属无稽荒唐,定作一番嘲笑。而阡墨定会用他茸茸的爪子轻挠无泪手心,内心笑话她这神仙窝囊吧。
      过得久了,洛恒阡墨还未寻来,无泪也试着吟咒取出常祖体内的走月珠,却每每不得法,未能寻得走月珠所处,也忧虑凡体受不住这走月珠,一旦取出怕是会元气亏损。
      是夜,无泪坐在西子湖边的大石上甚是无趣。忆起在心回殿中,步吟曾和其他宫侍向雪精灵学了编制发带的路法,教会无泪以各种银丝羽纤编得好看的发带腰饰。无泪无名指吟动冰花,将拔下的嫩草化作银丝羽纤,依着繁复的路法,十指灵巧,很快便是一条长长的发带。银丝飘扬,羽纤其间,甚是欢喜,纳入了袖中。

      待得无泪回到屋内,常祖仍是长身玉立在案前作画态,实则握着毫笔思筹。无泪悄然走近,见案前绫纹纸上西子湖潋滟,杨柳依依,粉裙白裾女子微微仰首。湖畔女子似是恰才抬起过手臂,广袖微有褶皱,隐现一截雪藕般皓腕,十指纤纤,指尖若淡粉珍珠都细致入微地跃然纸上。
      太过入神,无泪看了良久常祖才有了反应。常祖略提衣袖,将放好毫笔,转眼看着无泪似乎有些羞赧之色,“可好看?”
      无泪颔首,“好看。”
      常祖适才微皱思索的眉头舒展,提笔便在画侧题诗。他的字笔锋嶙峋,字骨秀逸,力透纸背,很是入眼。“浣花笺纸桃花色。这雪白绫纹纸,何来桃花色呢?”
      常祖满意看着画纸,羞赧之色尽去,颜色认真地看着无泪,“你便是这画中桃花色。可欢喜?”
      明明一句温情话语,教他说出却有些僵硬,无泪频频点头,嫣然一笑,“欢喜,欢喜的紧。”

      无泪也是喜辞乐字之人,要来一帧空白绫纹纸,写下那句“浣花笺纸桃花色”。无泪素写梅花小楷,一手美女簪花格写的娟秀。常祖看着虽不言语,却是面露欣赏,心赞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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