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的生命之路》云子汐

3、第三章

　　五年级时，遇上了苏栾最讨厌的一个老师，教语文的班主任张老师，确切的讲，四年级时她就在教苏栾，可是五年级时苏栾才开始讨厌她，她大概也是讨厌苏栾的吧。
　　每次她在课上讲了好笑的话时，同学们都笑了，张老师就会说，“苏栾，你笑什么？”每次老师点名批评或者表扬了哪个同学，所有同学都回头看那个同学时，张老师又说，“苏栾，你回头看什么？”
　　苏栾心里觉得委屈，明明大家都做的事情，为什么每次都要指出自己来呢？于是再有类似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总是逼着自己抑制好奇心，不看、不笑，只是盯着张老师看，老师也盯着她。只要她忍不住回头了，张老师一定会批评她。
　　一次，苏栾上课时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张老师忽然说，“苏栾，你笑什么？”苏栾一惊，反驳道，“我没笑。”张老师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她却觉得一阵心虚，还是小声说，“我真的没笑。”张老师笑了一下，指着苏栾对全班同学说，“上课时经常莫名其妙的笑。”所有人哈哈大笑，苏栾心里却委屈极了。
　　可是一到了考试的时候，张老师又对她特别好。因为他们学校有一个大的投资单位，那个老板的孩子都在他们学校，而老板的二女儿萍萍就在苏栾班里。四年级期末考试的时候，萍萍坐在苏栾后面，那时候的考试座位都是老师排的，一个优生一个差生，意思很明白，班会上老师也会暗示他们。那次考试苏栾考了年级第一，而萍萍是年级第二。萍萍的爸爸很高兴，给张老师送了礼。
　　所以每次考试张老师就把萍萍排在苏栾附近，苏栾更加讨厌张老师。

　　五年级的冬天，新年步步近前。课间坐在座位上发呆时，教室门口涌来了一群小波班的男生，吵着嚷着，带头的一个男生是她二年级的同桌，刺耳的喊了一句，“苏栾，小波给你的。”就见一张卡片飞了过来，原来是一张贺卡，如今苏栾已经记不清卡片的样子了，只是当时看到的第一感觉是“好漂亮”，里面写得很俗，什么“学习进步、心想事成、越长越漂亮”，还刺目的写着，“我❤你”苏栾忽然觉得反感，本来想收下算了，但总觉得他既然这样写，那如果收下不等于默默接受了？
　　于是苏栾愤怒的起身，向隔壁班走去，站在一班门口很英勇的喊，“叫小波出来。”一群男生堵在门口，有人大喊，“小波，来找你了。”小波似是怕了，不肯上前。苏栾很是气愤，怒他敢做不敢当，就嚷道，“你不出来，我要交给老师了。”
　　这句话很是有威力，那时老师凶得很，对这种事情也压得紧，后果当然可想而知。苏栾还装模作样的向老师办公室方向挪了几步，其实她是不敢去的，只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学生中知道的还不够多吗？再捅到老师那里去，让那些大人们茶余饭后笑他们这些幼稚的娃娃，弄不好还会告诉家长，苏栾可不敢想这后果。
　　可那些男生哪个有苏栾的头脑转得快，就又喊，“快出来，她真的要交给老师了。”小波万般羞地跑了出来，苏栾也很利索得将那张漂亮贺卡撕成两片扔给了小波。小波似乎没有生气，大概是与交给老师的后果比起来，这要好得多吧。倒是苏栾后来自责过，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不料回头返回班里时，才发现自己班和其他班门口都聚着一大堆看热闹的人，说是“倾巢出动”一点儿也不过分，这下真是现大了。可她豁出去一般用力甩了甩头，平静的回到座位上。

　　而那一年家属院专车上的孩子们开始搞小帮派，搞得苏栾很疲惫，她本来是车上唯一一个五年级的，最大的孩子了，可是貌似那些弟弟妹妹们并没有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因为所有的孩子都不理燕燕，而燕燕的爸爸又是和苏栾的妈妈同办公室的同事，苏栾就替燕燕说了几句好话，同样被隔离了出去，燕燕也只能感激的看着她。
　　那时被小帮派分离的结果就是在车上没有座位，要站着回去。苏栾当然是无所谓的，可是让她寒心的是，没多久，燕燕不知怎么和那些孩子和好了，然后她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没几天，在车上又发生了让苏栾不愉快的事情，比她小一岁的小君有一只很好用的钢笔，那时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借她的钢笔用，而有一次不知道是谁用完了没有给她，这支钢笔就莫名其妙的找不到了。
　　第三天早晨苏栾坐车的时候，无意间在座位下面看到了这支钢笔，就捡起来给了小君。而那时候正是她们小帮派闹得严重的时候，就是小君带头孤立的苏栾，本来苏栾以为这样可以缓解气氛。
　　而大约一周后的一天下午，苏栾做完值日匆匆赶来车上，一伙儿小孩儿都像是献殷勤一样，给她让座，帮她把书包摘下来，她心里正纳闷呢，和小君同样是小首领的小凤笑着说，“苏栾姐，你下来一下，我有悄悄话和你说。”
　　苏栾也没多想，就和她下了车，绕到车后面，小凤说，“小君的钢笔又找不到了。”苏栾就问，“在哪儿丢的？是不是又掉在车上了？”小凤说，“我们找过了，没找到，她怀疑是有人拿去了。”
　　苏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她什么都不清楚，然后两人回了车上，小君就对车上的人说她的钢笔丢了的事情，然后所有人都把自己书包的每一个角落翻出来让小君看。
　　苏栾觉得可笑，如果谁拿了肯定不会放在轻易翻到的地方，即使小心忽略掉某个角落不翻也不会被人发现。可别人都翻了，她只好也翻自己的书包给小君看。
　　翻到最后一个侧袋的时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她，让她觉得不对劲，而她的手也僵住了，因为她从来不在侧袋里放东西的，而此刻她亲手从这个侧袋里摸出了小君的钢笔。
　　苏栾一时懵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君冷笑一声说，“我早就怀疑是你了。”燕燕也在一边说，“上次那个座位好多人都坐了，怎么这么巧，就你看到了。”
　　苏栾很快明白过来，她们这是预谋好的栽赃自己，殷勤的给自己摘下书包，让小凤引她下车，然后把钢笔放进她的书包，再来这么一套搜书包的把戏。
　　苏栾把钢笔递给小君，一个人到靠车窗的位置坐下，不再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们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她也没必要解释什么，只是觉得伤心。
　　她记得自己刚上三年级时，小君第一次坐车，她家里穷，所以其它孩子常常欺负她，也不和她玩。自己心里有些同情她，但又不敢违背那些哥哥姐姐，于是私下里常悄悄和小君玩，可是小君后来出卖了她，告诉姐姐们自己和她玩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理她了。
　　还有小凤，家里条件也不好，她爸爸是苏栾爸爸的司机，每年都给苏栾家送礼，而苏妈妈不愿欠别人情，就常常给她家送些吃的用的，那些苏栾因为长得太快而没穿过的新衣服也都送给了小凤。总得来说，两家关系还算不错的。
　　加上上次和燕燕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涌上苏栾的心头，十一岁的孩子，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匆匆走过的风景，眼泪就掉了下来，为什么自己总是被排除在外，为什么没有人理解她？
　　快到家的时候，碰上了苏栾的妈妈，她正要出去买东西，就顺便拦住车，从车窗把钥匙递给苏栾时大声问，“苏栾，你怎么了？哭什么？”苏栾才意识到妈妈在旁边，她慌忙擦了眼泪，接过钥匙，“没事，风吹得。”而小君、小凤、燕燕她们也都闻声围过来，“苏栾姐，怎么了？”
　　苏栾还是摇头不说话，车又开了，不知道谁说，“苏栾姐，你肯定是被人冤枉了。”小君也附和道，“别伤心，我们一定查出来是谁干的。”
　　苏栾心里觉得可笑又苦涩，车很快就到了，回到家趴在床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完洗了脸开始写作业，妈妈再回来时也没问出来什么。
　　苏栾就是这样子，她伤心的事情很少对别人讲，等到事情过去了，再想起来不那么委屈的时候，才会当故事一样轻描淡写的说给朋友听。但是不会告诉父母，她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不喜欢父母为自己担心。

　　那时候的暑假，家属院里的一帮小孩子聚在一起玩儿游戏，踢毽子、捉迷藏、跳皮筋……有时候也会学着大人的样子扮演当时孩子们都喜欢看的电视剧，《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新白娘子传奇》等等，最漂亮的姐姐永远都是扮演主角，王语嫣、黄蓉、赵敏、白素贞，而苏栾有羡慕，却从不计较，那些女主角她也喜欢，可她最喜欢的角色恰恰都是配角，也没人跟她争过，她就安心的扮演阿朱、穆念慈、小昭、许仙。
　　苏栾那时年纪小，却看懂了很多东西，她记得电视里面阿朱死后，乔峰在见到和阿朱长得极为相似的钟灵时那个眼神，她记得小昭和张无忌被困在墓里时唱的那首歌，那句句歌词她都记得清楚。
　　很多年后，苏栾知道她喜欢的是乔峰对阿朱的情、杨康对穆念慈的情，前者很多人都喜欢，而后者，苏栾也是随着年龄的渐长，觉得乔峰是多完美又不真实存在的一个人，而杨康即使他样样都不好，他良心无比的坏，可是处在他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环境下，他短暂的一生里身边却只有念慈一个女人。
　　换句话说，苏栾觉得，现实生活中有背景、有相貌、有能力、有痴心的完美男人大概是不存在的，即使有也不会让她捡到这么个大便宜，而苏栾心中的那个人，他不必样样都好，哪怕他被万人唾骂，只要他爱她、宠她，一辈子只有她，她心里就很满意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要的不多，可是长大以后，才懂得，只有这一点，就已经很多了，太多了，以至于很多人都给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