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你隔壁大院》空舒儿

46、亚丁湾失联

　　高二上半学期，一天班主任把空舒儿叫到了办公室，孙浩也在那里。

　　班主任支支吾吾地跟空舒儿说：“你妈妈来电话了，你爸爸已经失联了三个月了，单位也联系不上他，他们这一次的航线途径亚丁湾，单位已经确定，这条船已经沉了。”

　　班主任和孙浩，表情凝重。

　　这段时间，每天七点，教室准时播的新闻联播上，空舒儿一直听到“中国远洋船只”“中国远洋船员”“索马里海盗”“亚丁湾”“暴.力.伤.人”“杀.戮”……

　　空舒儿两腿一软，脑子一片空白，她用力扶着老师的办公桌，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班主任说：“没事的，会没事的，现在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孙浩抱着已经站不起来的空舒儿说：“没事的，舒儿，一定会没事的。”

　　空舒儿无声地哭着，班主任看着她，也转过头去，抹着眼泪，孙浩也坚持不住了，泪水流淌在脸上。

　　班主任开车把空舒儿送回了家，孙浩在后座上紧紧地抱着她，老师一言不发。

　　空舒儿目光呆滞，不知道在看向哪里，满脑子都是她的爸爸，没有给我她爱的爸爸，因为这血缘关系，空舒儿还是伤心到几近崩溃。

　　到了家，班主任跟孙浩把空舒儿送上楼，奶奶、姑姑、妈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已泣不成声。爸爸的同事都在空舒儿家，沉默着。弟弟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在房间里玩着。

　　班主任走到妈妈身边，双手紧握住妈妈的手，说：“大姐，再等等消息，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此时的妈妈哭得已经无法说话。

　　班主任开车回了学校，让孙浩留了下来。平日里，在学校，空舒儿和孙浩表现地十分收敛，并没有做出什么违反学校规定的事情，他俩的关系老师们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空舒儿：“妈，别伤心了。爸爸会没事的。”
　　妈妈两眼看向空中，没有说话。

　　客厅里一个叔叔，放下手中的电话，突然说：“准备后事吧！”
　　奶奶已经丧失意识；“不，不，我儿子还活着，我儿子命大，他还活着。不能准备后事。”

　　姑姑抱着妈妈的头，两人痛哭，撕心裂肺。

　　原本站着地空舒儿坐在地，一串串泪珠从眼中流出，气息已不能流畅，她双手艰难地抓着地，爬到叔叔面前：“叔叔，我们再等等，我们再等等，求求你了，我们再等等。现在不是还没有消息吗？新闻上不是说国家正在营救吗？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再等等，再等等……”

　　叔叔张嘴，想劝她些什么，顿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另一个叔叔说：“好舒儿，我们再等等。但，舒儿咱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空舒儿瘫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头埋进了膝盖里。孙浩抱着她快被精神催垮掉的身体。

　　叔叔的电话又响了，传出了声音：“国家救援队，回来了，人，没有找到。请家属节哀。”

　　妈妈崩溃了，嘶吼一声：“不。老空啊，你让我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怎么活啊。”

　　忽然，妈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脚步极重地走向空舒儿，抓起了空舒儿的头发，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空舒儿愣住了，全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她妈妈推搡着她，咬牙切齿地用拳头使劲捶着她的身体。孙浩一把护住空舒儿，用自己整个身体尽全力将空舒儿包裹，任舒儿妈妈打在他身上。

　　妈妈一字一句从牙缝中喷发出来：“你个扫把星，你个丧门星，现在这一切都是被你害的，你来到我们家干什么，从小除了哭就知道哭，现在你哭啊，你接着哭啊，你爸爸要是回不来，我就拉着你去陪葬。”

　　姑姑跑过来，拉着妈妈不让她再往空舒儿身上打，孙浩还是紧紧抱着空舒儿。

　　妈妈：“浩浩，你别管她，她一身的晦气，千万别脏了你。”妈妈还在骂。到现在长大了，空舒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如此恨她。

　　孙浩的爸爸妈妈得知了舒儿爸爸失联三个月消息，还没等下班就匆匆来到空舒儿家。

　　一进门孙浩妈妈直奔向空舒儿的妈妈，抱住她：“妹妹，别太伤心了，自己的身子要紧。现在一切都是猜测，别听单位瞎说，再等等，再等等……”

　　所有人都在说“再等等”，可“再等等”真的能等来希望吗？其实只是大家不想这么快地接受这个现实罢了。

　　空舒儿妈妈：“浩浩妈，拜托你一件事情。”
　　孙浩妈妈：“妹妹你说。”
　　空舒儿妈妈：“把弟弟接走，帮忙照看几天，他还小，不想让他知道。”
　　孙浩妈妈：“好。”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弟弟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而大人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孙浩妈妈：“浩浩，你留在这儿陪舒儿。我们先走了。”孙浩爸爸妈妈带着弟弟走了。

　　家里来了一拨人又走了一拨人，来了另一拨人又走了另一波人，没有人带来任何爸爸还活着的消息。

　　一天没有消息，两天没有消息，三天没有消息……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消息了，所有人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

　　一天，妈妈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苍白，憔悴到极点，虚弱中带着些坚强：“准备后事吧。”

　　屋子里所有的人低着头沉默着，白色悲伤充斥着整个屋子。空舒儿紧紧抓住孙浩的衣服，埋在他的怀里，痛哭着。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爸爸同事的妻子急匆匆地敲着空舒儿家的门：“舒儿爸爸没事，舒儿爸爸没事，得救了，得救了。”

　　站在门旁边的一个叔叔站起身，迅速打开门。

　　爸爸同事的妻子，气息还没有喘匀：“海盗上船的时候，舒儿爸爸带着所有船员躲到了安全舱里，等护航舰队到的时候，救了他们。全活着，全活着，有两人受伤，其他人都没事儿，都没事儿。他们都没事。”

　　大家惊噩地看着她。

　　爸爸同事的妻子接着说：“单位已经安排他们休假了，等他们回去报到完，就回家了。”

　　大家又哭了，这次是喜极而泣。

　　空舒儿也停止了哭声，但她并没有多么地喜悦，只是没有了那么伤心。她紧了紧环抱着孙浩的双臂，将头埋在孙浩的锁骨里，空舒儿累了，空舒儿太累了，她只想在这份安全里，睡一觉。

　　全家在这个消息下，慢慢恢复了平静。还没有等爸爸休假回来，空舒儿和孙浩就回到了学校。

　　高二上学期就这样结束了，期末考试空舒儿的成绩还算理想。

　　空舒儿年级320名，孙浩年级91名。差距缩小到了219名。

　　空舒儿的内心还是很高兴地，这次进步，充分证明了她学习方法是正确的，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从上了高中以后，因学校管得比较严格，每个学期一次的家长会，空舒儿再也不敢不跟家里说了。但是，每次妈妈都会主动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因为她每天要照顾弟弟，实在腾不出时间。空舒儿每次听到她不来的消息，不但没有伤心，反而还有些欣喜。

　　这一次家长会，空舒儿跟往常一样，在校园的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空舒儿：“妈，明天开家长会。你要是不能来，就像以往一样，给班主任打个电话吧。我这次考得不错，班主任应该不会不答应的。”
　　妈妈：“嗯。”
　　空舒儿向来不跟家里多说一句话：“那我挂了。”

　　她还沉浸在跟孙浩缩短差距的喜悦中，嘴里哼着小曲，一路蹦蹦跳跳着，回到了宿舍，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寒假。

　　出乎意料的事情来临了。

　　家长会那天，家长们在孩子的带领下，陆续走进了教室，坐在了自己孩子的座位上，孩子站在一旁。

　　无事可做的空舒儿，不想在教室待着，索性走到了窗户旁，安静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她看到，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家长，开心地笑了。

　　忽然，空舒儿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声音，“这个是367班吗？请问空舒儿是不是在这个班级？”

　　空舒儿猛地回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爸爸妈妈进了教室，朝着她座位的方向走着。空舒儿瞪大了双眼，跑进368班，孙浩身边。吃惊地说：“我爸妈来了。”

　　孙浩也一脸诧异：“谁？什么？”
　　空舒儿定了定神：“我爸妈来了，我看到他们走进了我们班教室。”

　　空舒儿转身往外跑，孙浩紧跟上，在367班教室后门，他俩看到了，空舒儿的爸爸正坐在她的座位上，妈妈搬着凳子坐在了爸爸的旁边。

　　孙浩跟空舒儿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无法形容的表情，但肯定不是喜悦，因为他们的爱空舒儿早就不想要了，他们的一切空舒儿早就不想要了。

　　空舒儿并没有进去，而是在教室窗户外，静静地观察着。

　　爸爸拿着空舒儿的成绩单，看到这么好的年级名次，欣喜地笑着，笑容是那样慈祥，看不出一点残暴。

　　李璐转头的时候看到了窗外的空舒儿，用嘴型说：“是不是你爸妈？”
　　空舒儿看懂了，点了点头。

　　空舒儿的成绩向来不是班里最好的，但也不差，成绩一直稳步前进。所以老师并没有刻意地针对，也没有当典范夸奖。整场家长会，爸爸妈妈更像是个旁观者。

　　忽然，孙浩在空舒儿身后拍了一下。
　　空舒儿：“你们开完了？”
　　孙浩：“还没，不过快了，我溜出来的。”
　　他俩一起趴在窗外，继续观察着。

　　家长会开完了，空舒儿的爸爸妈妈顺着人流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空舒儿看到后迎着走了过去，孙浩紧跟在后面。

　　让空舒儿更无法想象的一幕发生了，爸爸一个箭步走上前，抱着了空舒儿，空舒儿顿时一脸懵，瞪大了眼睛。

　　爸爸：“孩子，爸爸回来了。”
　　空舒儿一句话没说，面无表情。
　　爸爸：“孩子，你是爸爸的骄傲，爸爸从来不知道你成绩这么好。”
　　空舒儿还是沉默着，依旧面无表情。
　　爸爸：“孩子，以后痛了累了就找爸爸，爸爸是你坚强的后盾。”
　　空舒儿更懵了，心想：他这是要干什么？说这些干什么？

　　妈妈站在爸爸身后抹着眼泪，哽咽着说：“舒儿，好孩子，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
　　空舒儿无奈地皱了皱眉头，用力转过头，看了看孙浩。
　　孙浩也是一脸的懵。

　　爸爸妈妈还在那里说着，每一句都充满着爱。可空舒儿心里，始终无波无澜，也没有半点感动。她早已经学会不爱他们了，她早已经学会不要他们的爱了，她早已经学会了在没有亲情的生活里，自己开心地活着。她早已经不再要求任何奢侈了，只要给她口饭吃，只要给她件衣服穿，只要能让她上学，她已经很满足了。

　　此时，这突然起来的父爱和母爱，就像一根擦亮的火柴，融着千年的巨冰。可笑吧，怎能融化？

　　空舒儿被控制在爸爸的怀里，僵硬着身体，想着这段表演赶紧结束，她要去找孙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