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往生录#7.戚家&谌家&薛家（2）【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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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北和尹火把照音镜留给了戚明月。
这一面照音镜里记录的，尽是戚明月那傲慢而又愚蠢的亲儿子薛杜的日常，偶尔夹杂着一些关于薛家的人和事，譬如：戚明月与之互看不顺眼多年的薛荔，还有薛荔的那一双令她欣慰和骄傲的儿女。
只是从始至终，画面中都没有出现过分毫戚明月不愿意承认却总忍不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影子，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施舍予她。
对此后知后觉的戚明月感到了由衷的难堪，既是为情不由衷且自欺欺人的自己，也是为冷眼旁观却洞若观火的谌北。
她倏然了悟，自己根本不是谌北的对手。这些年看似寥寥的交集，竟已然足以使得谌北将她看透，故而有了如今这一场无声残忍的巧妙设计。
——这才是他此番前来意欲抵达的真正的报复。
从前她总觉得谌北与他的父亲谌古一脉相承，如今再看，方才恍然发觉，在谌北这一身酷似谌古的皮囊之下，他有着一颗更为接近戚星辰的心。
戚星辰也好，谌北也罢，皆是她此生注定赢不过的庄家。
谌北和尹火在不久后便离开了非疾精神病院，坐回了谌家防备森严的车上。
至此，尹火适才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谌北，挑眉问道：“这便结束了？”
“不然呢？”谌北一边拿出手机回复着他们拜访期间发来的工作消息，一边神情淡淡地回答她道。
“难道不应该还有后续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尹火大人美目流转，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自己的指甲，幽幽道，“我可不认为，只是进了特别专案组两三回，便能够让我们谌大老板转性了。”
既然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报复戚明月和戚家，就目前为止的这些又哪里够看？简直是侮辱谌大少爷在外阴诡莫测的脾性名声。
“再进一步，便可能要过线了。”
尹火含笑的眼神闻言微微一顿，显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却还是故作不知地反问他道：“哦？谌总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个了？”她的语气，浑然听起来像是在调侃。
要知道，谌家经手的大多是人类界权贵和非人类界的生意，人间的那些规范寻常人类的界限和规矩，他们以往都不怎么在意。
谌北作为谌家的家主，论心狠手辣向来是个中翘楚。眼下这话竟是从谌北的口中说出来，听上去难免会有几分不真实。
“在有家室以后。”谌北眼带深意地斜睨了尹火一眼，示意恶趣味又上来了的尹火大人适可而止。毕竟，他们彼此实则都心知肚明，谌北如今行事的顾忌究竟在哪里。
付茄萝身故，给谌北留下了付成和谌茄兰兄妹二人，他不仅得切实履行对亡妻的承诺，好好教养两个孩子长大，还得修身养性，积攒功德，好为他和茄萝将来的缘份尽可能地铺路。
“说到底，我不过是帮忙实施了顾茵的报复而已。”既心黑又手黑的谌大老板悠悠勾唇，邪魅一笑道，“即便今日我不故意把照音镜带来给戚明月，这一重报复，也迟早会以其他的方式降临到她的头上的。”
之前乾院的那一封鬼火信件，不就是出自顾茵的手笔么？可把戚明月给激得不行，并且在乾院关系的小圈子里传了好一段时间与此相关的流言蜚语呢。
尹火一怔：“……顾茵的报复？”
“在十万余年前的巫界，顾盼和顾影姐妹俩都没少因为她们那不称心的母亲受尽委屈。顾盼的母亲是离城顾家的当家主母，为了家族的壮大而伙同族中长老通过巫族禁术窃取巫界气运集于顾盼一身，一手促成了顾家成为她永远无法斩断的负累。顾影的母亲与顾盼的母亲截然相反，是个怯懦而又无能的蠢妇，前期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儿不受讥嘲、利用和欺辱，后期为了自以为是的‘女儿的前程’自杀，亲手将顾影推向了离城顾家的万丈深渊。”
“顾盼和顾影虽然都走上了她们的母亲所希望的道路，但其实都因此对她们的母亲心怀怨恨。当年顾盼掌权后，便对她精明高贵的母亲实施了罕为人知的诛心报复。”
“戚明月实在是运气不好，让这两位想起了过去关于母亲的不愉快的记忆，就也难怪会被整了。听说那一夜顾茵用鬼火向戚明月寄送了一封加密的信，抬头即是‘致一位出身高贵、精明能干但是伤己伤人的母亲’，为的和今日的我们一样，不过是杀人诛心罢了。”
“我们只是在换种形式重复顾茵曾经做过的事情而已。”
“这事顾茵自以为做得隐蔽，殊不知阴界联盟都看在眼里，顾茵死后就更称不上是什么秘密了——连我这个只是与阴界联盟略有合作的人类都能知道的事情，你作为鬼火之神座下最受宠的小徒弟，竟会不知道？”谌北侧眸望向尹火，眼神漆黑。
毋庸置疑，他是不信尹火会对此毫不知情的。
“我当然知道。”尹火不屑欺瞒，坦然承认道，只是眼底沉淀着些许晦暗不明的深思。
乾院那夜的鬼火之信，她确实听师傅与她说起过，但也仅此而已。她尹火到底不是阴界联盟中的一员，如若不是基于公务经营或是私人联系的必要，她完全没必要将这些事情昭然于心，更勿庸说像谌北似的清楚地记得其中的细节之处了。
她正对着谌北，双眸深沉地肃然问他道：“我好奇的是，谌北，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夜乾院戚明月收到顾茵的鬼火之信一事，即便至今已然不算是秘密，那也是对于阴界联盟的内部圈子而言的，谌北仅仅是和阴界联盟略有合作的人类，分明属于的是阴界联盟的外部圈子，又是从何知情的？
——据她所知，阴界联盟内部的列位非人类前辈中，根本没有爱说闲话的存在。
谌北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轻笑了声：“你猜？”
尹火微微蹙起眉头，陷入了思索。
谌北会知道这些，虽说算不上是不可思议，但也并非理所应当。
一来这事关顾茵，究其根本在于十万余年前巫界的陈年旧事，不是谌北这个后世人间的人类合该清楚的范畴。
二来谌北只是阴界联盟的外部成员，权限不够，即便是当年巫界之事的后续，也理应是无法插手的。
三来……在顾茵的报复之内实施自己的报复，算计得过于通透，简直可以说是对其中的因果关系洞若观火，实在不像是谌北能够拥有的手笔。
由此可见，谌北会知道这些，必然是和自己一样，背地里有一个足以满足这三项条件的“第三人”助力。她是鬼火之神的幺徒，她的助力自然是她师傅鬼艳。至于谌北的助力……
尹火不由得联想到，戚明月被央京总府暗中从乾院中迁出、移至非疾精神病院的地下室，这一安排背后可是有着昔日那位薄家太子爷的手笔。
——薄云言啊。
兀自思考出了答案的尹火垂下眼帘，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巫界曾经流传的古谚想来确是有道理的。尽管“未卜先知顾盼子”是个一叶障目所造成的笑话，可“算无错漏大巫神”，却果真是名副其实。
那一位大人如今早已消散于天地之间，他竟早在消散之前，便预知了如今的情形，并且有意告诉了谌北这些么……
他们谁都没有对此明言，在默默无语之中完成了这一信息的交换。
尹火犹然垂着眸，似是还在沉吟着什么。
谌北也不管她，自顾自地处理好了手机终端内传来的工作事务，而后收起了手机。
“做母亲，可要比做女强人难多了。”忽而，尹火听谌北这般淡淡地讽笑道。
“确实。”尹火收敛了思绪，浅笑着应和道，“有薛杜这么一个糟心的儿子，可以说是上天对戚明月最大的讽刺和报应了。”
她侧眸望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宛若盛放的玫瑰，眼里却带着寒露，似是单纯有些感慨地随口叹息道：“薛荔要比戚明月运气好。”
薛杜相较于薛木萧，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可说到底，薛荔所犯下的罪孽，可比戚明月的还要过分几分。
老天爷对命数时局的安排素来设计精妙。戚明月的这辈子，走到这里便已经是能够一眼看到头的了，只是不知道薛荔日后的命运又将如何。
“福祸相依。”谌北漠然道。
“薛木萧既是祂给薛荔的恩赏，也是祂给薛荔的惩罚。”
同样是亲儿子，薛木萧带给薛荔的煎熬和痛苦，可要比薛杜带给戚明月的远远多得多。
当然，这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同样是亲生母亲，薛荔对薛木萧，远要比戚明月对薛杜更为看重。
越是在乎，便越是痛得深刻且绵长。
不过细说起来，他也没多少资格可以嘲笑戚明月。
谌北无声地微弯了弯唇角，不知道到底是在嘲讽谁。
大多数人都很难始终保持清醒聪明，一不小心便会被世间种种迷乱了眼睛，恍惚了心智。很多时候，人总是不愿意知足，却又偏偏在失去之后方才痛惜不已。
戚明月对薛篁是如此，他对茄萝何尝又不是如此。
母亲也好，茄萝也罢，还有他家老头子，在宿命清结以前，他都未曾真正地读懂过他们。
只是他比薛荔还要更有福气一些。
谌古说的不错，他们留给了他最珍贵、最可遇不可求的财富，虽然他明白得晚了，但是他终归是拥有着这些的——只是，为了留住这些，他需要付出相应等同的代价而已。
因为爱有几分，痛便有几分，责任也更沉重几分。
在宿命清结以后，他却落入了更胜以往的重重桎梏之中，但那是他自愿的。
他神思清明，他乐意得很。
桎梏是因为责任，责任因为爱而存在。他身在桎梏之中，究根结底，是因为他被爱着。
而他，要努力把这些爱都延续下去。
谌北和尹火一行人回到了五斋宅。
“爸爸！”
“爸爸。”谌北刚踏入五斋宅内院，便看到付成和谌茄兰兄妹两个像是归巢的鸟儿似的欢呼雀跃地向他小跑过来，显然是早早就在这儿守着了。
至于是谁提前向孩子们泄露了自己的踪迹，不言而喻。
谌北笑着弯下腰，将拉着付成的手向自己扑来的谌茄兰抱进了怀里。
他摸了摸孩子们香软的发顶，像是世间每一位疼爱孩子的慈父般柔声道：“茄兰，阿成，爸爸回来了。”
“欢迎回来。”怀里的小丫头笑靥如花道。
付成一边留心着妹妹的动作，生怕她一不小心伤到自己，一边神色有些别扭地偷看谌北，分明是也和谌茄兰似的欢迎谌北回来的模样，却又不好意思和谌茄兰似的宣之于口，撒娇和卖萌则更加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对孩子们的心思深谙于心的谌北自然不会和他们计较各自的表达方式。
他温柔地抱了抱两个孩子，余光瞥了瞥站在一旁微笑看着的武魅和尹火，松开怀抱笑着和孩子们说道：“先和你们小姨还有火姨玩一会儿，爸爸要去看看爷爷奶奶，等爸爸出来了再陪你们玩。”
“好。”谌茄兰和付成异口同声地回答他道，一个声音清脆甜美，一个声音平和内敛，语气之下却是如出一辙的欣喜和快乐。
这两个孩子到底随了茄萝，尽管知道外面的不少人都怕谌北怕得不行，他们却偏偏就是喜欢和谌北在一起。听到谌北有空陪他们一起玩，自然是喜不自禁。
谌北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武魅和尹火，便如他所言地来到了依兰斋看望父母。
现在他和两个孩子连带着付茄萝的灵位一起居住在茄萝斋里。
他原先居住的依兰斋，一边被改装成了专门办公用的书房，另一边则被改装成了独属于五斋宅谌家的小祠堂，里面供奉着谌家的上任家主谌古和戚星辰，以及一些曾经为谌家瞒人耳目的非人类慈善事业悄然牺牲的故人们。
小祠堂供奉着不少的灵位，位于正中单独自成一桌的，即是谌古和戚星辰夫妇。
谌北关上门，缓缓走到父母的灵位前，默默地在案前点了一把燃香，然后跪坐了下来。
青烟渐起，空气中弥散开一股幽然肃静的松木香气，却温暖而又柔和，是戚星辰往日里向来偏爱的香气，如今被有心的谌北回忆起来，联系了顶级的制香大师做进了小祠堂中用于供奉她的燃香里。
在戚星辰喜欢的香烟里，跪坐在灵位前的谌北不紧不慢地开了尊口：“妈，我来看你了。”
“虽然我知道您并无要求，也未必想要知道，但我还是想要告诉您一些事情。”
“现如今戚宇和戚明月已行至末路，戚家也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爷爷无意接手家业，我便索性借机清算完了戚家的账，强制分了家。”
“我打算以您的名义创立一个慈善基金会。您放心，我会雇佣最专业的团队来负责运营，定然好好利用合该属于您的那一份家产，来庇护更多您想要庇护的人类和非人类。”
谌北神色安静地注视着面前一语不发的两樽灵位，缓慢地展露出一抹惬意的微笑。
“如今前尘宿怨皆已经了结，十里阁和春风楼再没有遮掩创设目的的必要了。”
“我想我们谌家好歹正式和阴界联盟建立了合作，也该折腾出些更进一步的新东西——所以我在这几日分别拜访了不少贵人，今天刚从非疾精神病院回来，算是把落实计划都大致制定完毕了。用不了多久，您就能看到实际成果。”
谌北看了看立在戚星辰灵位边上的那一樽写着“谌古”名字的灵位，一如既往语气不是很尊敬地凉凉道：“你能做到的，我只会比你做得更好。”
这一世已经永远闭了嘴的谌古，自然是呛不过谌北的了。
尽管，谌北并非是真的要与他斗嘴，只是遵循了他们昔日相处的习惯而已。
如若谌古和戚星辰在的话，想必一定能够听得出来，其实谌北此时真正想同谌古说的是：谌家有我，你放心。父亲。
阳光从窗外倾泻了进来，给小祠堂中的些许景物笼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影。
一室静寂里，案前青烟袅袅绕绕，宛若他所对话的那一双人正在向他无声地微笑。
时光悠悠，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往生录#7.戚家&谌家&薛家（2）【大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