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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往生录#4.过节:阳历2108年中元(3)【寒露】 ...

  •   秋梨夫人确实如她所言的脚程很快,安小吻一行人前脚离开不久,她后脚便带着给江未和裴光景的新年礼回来了,还郑重其事地准备了一个看上去就很贵重的红木盒子作为外包装。
      裴光景到底是出身裴家的大少爷,一眼便看出秋梨夫人手里捧着的红木盒子价值不菲,江未的鬼朋友自然做不出“买椟还珠”的蠢事,盒内的新年礼自然是比外头的这个红木盒子更加贵重的。
      ——江未和裴光景凭借着一声“秋梨姐”,便从秋梨夫人那里获得了十分丰厚的新年礼。

      秋梨夫人生意不错,江未和裴光景不便多加打搅,在帮忙照顾了下生意、买了不少可以送给其他朋友的礼物之后,他们便自觉而又及时地同生意愈渐忙碌的秋梨夫人告辞了。
      当然,即便是抵扣去他们两个在秋香铺纵情买买买的开销,他们此番的秋香铺一游,也完全称得上是“满载而归”。秋梨夫人对江未这位小友的疼爱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江未在将装着新年礼的红木盒子收纳进乾坤袋的时候,顺带着用灵力感知了一下内里的东西。然而,纵使江未已经基于自己对秋梨夫人的了解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秋梨夫人的出手阔绰给狠狠地惊到了。
      她默默收起乾坤袋,左手与裴光景相牵着沿街行走,久久无言。

      “怎么了?”察觉到自家女朋友的异样,裴光景不免有些担忧,趁着拉过江未躲闪避开拥堵“人”流的工夫,凑到她耳边低声询问道。
      “没什么。”江未似是终于回过了神来,抬眼向裴光景笑了笑,“秋梨姐给我们的新年礼属实太丰厚了,搞得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裴光景牵着她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面上却丝毫不见异样,甚至还语气柔软地安慰她道:“我们以后可以再想办法回报秋梨姐的。”
      他哪里看不出来,江未虽然口口声声地说着“没什么”,但方才的笑容里透露着一种他所陌生的温柔与哀伤。这样的江未让他担心,更让他觉得不安。
      前不久才在鬼市游逛里逐渐分解消弭的距离感倏然又卷土重来,看不见地立在他们之间,让努力想要融入江未的世界的裴光景如鲠在喉。

      “虽然我知道我之前帮了秋梨姐不小的忙,以前也没少借这个情分敲她的竹杠,但是我还是没想到,秋梨姐竟然会这样的大方。”江未似是陷入了与秋梨夫人过往的某段回忆之中,对裴光景的异样并未察觉,却下意识地回握紧了他的手,不无懊悔地轻声叹道,“到底是我资历太浅,当初未曾看得清楚,远远低估了她的痛苦。”
      江未下意识回握住手的举动极大地抚慰了日渐依恋老婆大人的裴大佬此时此刻那一颗忍不住患得患失的心。
      “……你帮了她什么忙?”裴光景有些云里雾里地问道。
      江未斟酌了片刻说法,言简意赅地答他道:“我帮她创业了啊——秋香铺就是我帮着她打理起来的。”

      万万没想到有此展开的裴大佬:“……”
      难怪他老婆刚才帮忙拾掇摊位的姿势那么的熟练。
      只是这与江未方才所说的“不小的忙”和远被低估的痛苦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光景不禁好奇,却又心存顾忌,不好意思追问江未。

      江未抬眸朝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更靠近了他些,暗中给他们的周身施展了一个静音咒,向裴光景主动开口解释道:“秋梨姐原名并非‘秋梨’,这是她死后给自己取的名字,代表她与生前种种一刀两断。”
      “秋梨姐生前因为美貌受过不少的苦。”
      “她出身于注重权势和享乐的官宦人家,家族庞大,亲情淡漠,且一代不如一代,在她出生时,家族已经渐显颓势。她自小便容姿出挑,家族希冀以她为筹码得到复兴,所以砸了重本培养她。”

      “也正是因此,同族皆排挤她、设计她,女子则都嫉恨她、欺负她,男子对她更是恶意满满,千方百计,纨绔子弟视她为梦寐以求的交欢对象,权贵人士则把她作为彰显自己身份地位的象征物。”
      “好在她天生聪慧,早早看清了周遭一切的本质,竭尽全力地保全自己,方才在家族里占据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但也仅此而已。当时官宦人家的女子大多难逃家族筹码的命运,秋梨姐自然也不例外。她能够做的,不过是在身不由己的所有选项里,设法为自己选择一个相对好些的而已。”
      “她选择了进宫,永远地离开那个让她作呕的家族。”
      “同样是身不由己,同样是因为美貌而难逃男人觊觎的命运,为了能够更好地保全自己,她选择了人间的女子当时能够企及的最高位置。宫里固然是危险重重,但与之相对应的权势力量,在秋梨姐的眼中,足以补偿进宫所带来的风险。”

      “事实证明,秋梨姐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的美貌、聪慧和一路走来的经验,足以让她在宫中过得游刃有余。进宫不到三年,她便为皇帝生下了两儿一女,彻底坐稳了贵妃的位置。当时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后,谁见了她都得退让三分,恭称她为‘贵妃娘娘’。”
      “直到皇后亲生的两个儿子先后因意外去世,爱儿子但更爱权势的皇后由此不声不响地陷入了疯魔。”江未顿了顿,眼色渐沉,平静的叙述声里悄然翻滚着复杂的情感,不平有之,悲哀有之,更多的,是对生不逢时的秋梨夫人的由衷心疼。
      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天安稳日子的秋梨夫人,再次被命运的黑手拉回了苦恶的深渊。

      “皇后先前之所以能够端庄大方地由得秋梨姐圣宠不衰和顺利生子,不仅是因为秋梨姐为人处事皆聪明妥帖,更是因为她膝下早已有两儿三女,且都教养得当,故而秋梨姐的得宠和生子对其他妃嫔来说是眼中钉、肉中刺,于她而言却构成不了威胁。”江未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眼底愈渐幽深,“而在她唯二的儿子意外身故后,失去了未来权势倚仗的皇后,自然而然地就容不得对她构成了莫大威胁的秋梨姐了。”
      “比起耗费心血再生一个年岁在秋梨姐的两位皇子之后的儿子,心狠手辣的皇后选择了兵行险着——在秋梨姐的孩子们还尚未记事的时候,及时去母留子。她暗中联通了当时巫界逃至在人间的一名暗巫,对秋梨姐施展了一种禁忌的邪术。”
      江未说着说着,再次停顿住了,似是在努力梳理着自己意欲卷土重来的沸腾情绪。

      “就是这种邪术,使秋梨姐成为了画皮鬼么?”裴光景越听,眉头越发的蹙紧,见江未说着说着忽然再次停下,不由得轻声询问她道。
      “……不。”似是又回忆到了什么,江未凄然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否认了裴光景的这一猜想,“这种邪术,让秋梨姐成为了不人不鬼的存在。”
      “皇后一边暗中示意她的娘家精心挑选更加年轻、善于伺候且容易控制的貌美女子送进宫来,借着男人贪恋美色的新鲜劲,循序渐进地分散去秋梨姐在皇帝那里的宠爱;一边伙同那暗巫低调且有计划地对秋梨姐施展邪术,皇后想要除去秋梨姐,那暗巫想要一个能够供他驱使的厉鬼,他们紧密配合,各取所需。”
      “他们成功了。”

      “秋梨姐的容貌渐渐衰败,肌肉也开始萎缩。皇帝早在察觉她容姿不若以往之美艳时起就逐步收回了他对秋梨姐的宠爱,一开始还会假作关心地同她说‘爱妃好生休养’,后来便直接改去新选进来的美貌妃嫔那里,再未去看过秋梨姐。”
      “皇帝的贪恋美色和薄情寡义,更加助长了皇后执行计划的野心和底气。”
      “她害得秋梨姐年老色衰犹嫌不足,在确信皇帝已经彻底从秋梨姐身上收回心之后,她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收养秋梨姐的三个孩子,在那暗巫的帮助下,设计给秋梨姐安上了一个‘不祥妖孽’的罪名。”
      “皇后和那暗巫言之凿凿地宣称,秋梨姐是某种妖孽邪祟,藏身于宫闱中,吸取皇帝的龙气和其他宫人们的生气以为修炼。真正的秋梨姐早就已经被她趁着其第二胎龙凤胎生产后身体虚弱给悄无声息地吃掉了,只是因为她狡诈地披着真正的秋梨姐的人皮,所以得以瞒天过海。幸好皇后因为隐约有感而心思不定,请了那暗巫进宫为她祈福,做法时无意影响到了秋梨姐,方才使得她伪装用的人皮受损,最终露出了马脚。”

      “虽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暗巫影响的因素,但结果是不变的,对秋梨姐的宠爱劲过去了的皇帝信了皇后和那暗巫的鬼话连篇。”
      “更加过分的是,他残忍地采取了皇后和那暗巫所建议的祛邪方法,任由那暗巫生生地剥下了秋梨姐的人皮,然后以祛邪的名义做法拘住了她的灵魂,最后拿火烧死了她。”
      “那暗巫想要的是能够为他所驱使的厉鬼,自然是能让秋梨姐死得越痛苦越好。他确实也有些本事,剥皮的手法准确精妙,成功地贯彻了他的炼鬼计划,让秋梨姐熬到了他期望的时间方才得以身故。”

      “秋梨姐死后果真成了厉鬼。那暗巫打算通过她的人皮控制她,便骗皇帝说,秋梨姐的人皮已经被邪祟污染,须由他带走祛邪后方才稳妥。皇帝答应了。”
      “然而,恶人自有恶人磨。皇后以己度人,担心秋梨姐死时对她有怨,那暗巫将秋梨姐炼化后,说不定会为了淬炼她的凶性,翻脸无情地拿自己开刀,故而提前暗示了家里,差人抢在那暗巫带走秋梨姐的人皮之前烧毁了她的人皮。”
      “那暗巫不知道是皇后蓄意,只当是他下手晚了,人皮被宫人处理刑场时顺带处理掉了,又急于炼化秋梨姐,所以便匆匆地带着秋梨姐的灵魂回了府邸,另寻控制炼化她的方法。”
      “生人剥皮很疼,烈火焚身更疼,更遑论说之后那暗巫意欲控制她的灵魂所尝试采取的各种炼化之术。秋梨姐曾经和我说,如果不是实在挂念和担心她的孩子们,她当时怕是真的坚持不下去。”
      “好在她坚持下来了,不仅没有让试图控制她灵魂的暗巫得逞,甚至还趁机反噬了他,获得了那暗巫全部的修为和力量。而后,她披上了那暗巫的人皮,开始筹谋她的复仇计划和日后继续暗中照看孩子们的计划。”
      “凭借着母亲来不及亲自施展的爱护孩子们的执念,秋梨姐保持住了自己清醒的神智,没有因为厉鬼的属性而被影响着堕入深渊。”

      “秋梨姐是真的很聪明。”江未由衷地感慨和赞叹道,“她当初虽然没办法对抗那暗巫的邪术,但却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她所有的身边人都安排好了当下可选的最好出路。”
      “她将自己的三个孩子托付给了早就被太医断定无法生育的一位妃子,那位妃子是邻国嫁过来的公主,邻国势弱,公主又不能生育,嫁进宫中后便没少被人明里暗里地打压和欺负,秋梨姐暗中帮过她不少,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秋梨姐暗中恳求公主帮她养育孩子,她未来也好以孩子傍身,如若皇后也同皇帝讨要这三个孩子,她可以以‘皇后已有三个女儿,臣妾却孤身一人,又无法生育,一个人在宫中属实是无趣得很,且皇后的女儿们都已经长大,对过继的弟弟妹妹们多少会心生不喜,皇后不如让让臣妾’为由,将孩子们的抚养权从皇后手中夺取过来。”
      “说来也是讽刺,因为皇后想要孩子们的抚养权,所以那暗巫对付秋梨姐时便将孩子们给撇得干干净净,正好给秋梨姐省了不少的事,还给了她不少算计争取的空间。”
      “孩子们在皇帝面前尚且受宠;皇后又很注重她这么多年在外蓄意经营的贤名;皇帝虽心里看不起势弱的邻国,但面上很讲究所谓‘天家’对外应该有的气度和礼数;公主也是个娴静美人,进宫后不争不抢、从未作妖,素来贪恋娇艳美色的皇帝虽然不那么喜爱她,但是对她的印象也颇佳……在此各种因素的影响作用下,秋梨姐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只要公主肯主动开口,皇帝看在邻国的面子上,定然会答应她的这一请求。”

      “公主答应了。”
      “到底是做公主的女人,又偏偏被邻国选中嫁了过来,她如今在皇宫里势弱,不代表她不够聪明。皇后的做法已然昭示她的疯魔,公主直觉地预感到了危险,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不争不抢,那相当于坐以待毙。”
      “事实证明,秋梨姐她赌对了。在她死后,公主如约实现了她的承诺,还将她的孩子们教养得很好。公主和孩子们相互成就,渐渐成为了一如秋梨姐当年那般能够在宫中制衡皇后权力的新势力方。”
      “那暗巫在看似完美地解决秋梨姐这一‘邪祟’后,便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重用,皇后不想暴露自己曾算计过他的事实,又要表现得与皇帝同心同德,面上自然也是对他多加推崇,他‘闭关休养’出关后,便被皇帝封为了国师。秋梨姐正好凭借他国师的身份,在暗中执行自己的复仇和照看计划。”

      “皇后尝到了阴谋算计和暗巫邪术的甜头,又侥幸没有和‘合作愉快’的国师撕破脸皮,在秋梨姐死后变得更加的恶毒狠辣。在秋梨姐之后,不少年轻貌美的妃嫔美人都明里暗里地折在了她的手里。”
      “皇帝薄情寡义,贪恋娇艳美色,又极容易喜新厌旧。皇后之所以能成为皇后,出身和心计自然高出大多妃嫔美人们一筹,她们连为自己谋取更长时间的圣宠都不甚聪明,更何况是和皇后比私底下的手腕呢。”
      “皇后特意算计着皇帝对美人的心思态度动手,一路作恶作得得心应手,唯有公主因为有邻国皇室的传家宝护身和秋梨姐的暗中保护,未曾因此而受伤落败。”

      “秋梨姐的孩子们如她一般聪慧,又有皇室出身的公主亲自教导,入学后更是表现优异,让皇帝龙颜大悦。秋梨姐设法推动,促使皇帝连连赞叹公主教子有方,当场便升了她的位份,封她做了地位仅在皇后一人之下的贵妃。”
      “秋梨姐自夺取国师的力量和身份之后,便让皇后定期精神不济、噩梦缠身。公主荣升贵妃之前,她亦通过惊梦的设计,让皇后变得异常的神经敏感。而皇帝当场提升公主位份的这一举动无疑触痛了皇后的神经,让她不自觉地回想起昔日秋梨姐在时的日子。于是,皇后再次坐不住了。”
      “如秋梨姐所预料的那般,皇后费尽心机地对公主出手了,甚至还想再用当年对付她的那一招。伪装作国师的秋梨姐答应了,而后将计就计,故意在暗中做了手脚,让那会使得人看上去不人不鬼、日渐衰败腐朽的邪术最终落到了皇后自己的身上。”
      “皇帝对昔日他们对秋梨姐‘不祥妖孽’的评判之语深信不疑,他发现皇后表现出疑似秋梨姐当年的异样后,便认为是有新的不祥妖孽出现,觊觎宫内的生机,之前吞噬贵妃犹嫌不够,如今竟是把目标定为了皇后。不祥妖孽猖獗至此,下一步,只怕便是他自己了。”
      “贪生怕死的皇帝心中自是恐惧不已,连忙找到了秋梨姐,请求她再次施法‘祛邪’。”

      “秋梨姐答应了他。”
      “皇后如同秋梨姐当年一样,被‘国师’残忍地杀死了。她突然被判死刑之时心神崩溃,歇斯底里地向皇帝揭露了当年的真相,但是满心只有自身安危的皇帝不愿相信,还是执意要对她如此残忍。”
      “皇后死后,格外怨恨害死她的皇帝和国师,蓄意化为厉鬼加以报复,但又在得知往生轮回的存在后不想折损太多自己来世的福报,所以先跟着前来接引她的往生使者前往了冥界地府,向司事的阎罗殿讨要了一张合法报复的资格证,然后折返人间,凭证合法入梦,以此为法折磨皇帝作为报复。只可恨国师道行高深,她始终无法施展报复,故而只能一再搁置。”

      “皇帝被皇后所导致的噩梦连连给折腾得半死不活,更加坚定了他认为有不祥的妖孽和邪祟藏身暗处企图迫害他的想法,即又十万火急地恭请了国师。”
      “秋梨姐告诉皇帝,他的噩梦并不是因此,而是因为皇后对他心怀怨恨,自地府获得了复仇许可后返回人间复仇。由于皇帝日夜辛苦,精神疲惫,所以皇后频频能够进入他的梦境催生噩梦来折磨于他。皇后有地府授予的复仇许可,故无法除去,唯有避之镇之。天道注重因果轮回,皇后的复仇许可仅针对皇帝,对其余人等的行为始终在其原本的命数限制之中。”
      “皇帝一听有避之镇之的方法,连忙求教,得到的答案是——生死不破因果,生前以何镇之,死后亦能以何镇之。生前若是亏欠某人,死后亦会受到天道制约,不得不退让与避讳某人几分。”

      “半真半假,最是逼真。”裴光景轻叹道,“你说的不错,秋梨夫人确实聪慧无比。”
      江未发自肺腑地认可他道:“谁说不是呢……寻常人等便是化为厉鬼,也只局限于复仇而已,唯独她,竟然在筹谋复仇的过程中,因缘感应到了天机命数的安排法则。”
      “她将宫中的人事皆看得透彻,所以算计起他们来亦是驾轻就熟。”

      “她了解皇帝,故而提示得点到即止,其余的都交给皇帝自己去领悟,这样才不会惹得皇帝生疑。果然,不出几日,皇帝顿悟了,开始愈加宠幸公主和秋梨姐所生下的三个孩子。”
      “在秋梨姐的暗中配合下,皇帝躲避皇后复仇的方法‘奏效’了。此后,皇帝对此愈加坚信,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又无力改变的皇后也因此更加疯魔,一人一鬼相互折磨,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秋梨姐他们是唯一的受益方。”
      “皇帝自恃由此摆脱了皇后的困扰,便开始对皇后的家族和身后名展开报复,在秋梨姐和公主推波助澜的影响下,皇帝竟将皇后的罪行昭告天下,公然废去了皇后的名号和尊荣,追封秋梨姐为皇后,秋梨姐生下的大儿子为太子,晋公主为皇贵妃,行皇后之权,掌管六宫。”

      “太子渐近成年,皇帝则渐渐受到早年过度消耗身体和薄情寡义辜负了不少人的报应而日益衰老,因复仇不成而滞留人间多年的皇后也日益鬼力虚弱,却仍不愿意善罢甘休,最终还是为了复仇走上了邪路——为了提升自己的力量,她开始汲取人类的生机和吞噬鬼魂。”
      “皇后的目标很明确,她要拖皇帝、国师、公主和太子一起下地狱。”
      “皇后如愿害死了皇帝,不料秋梨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用巫术使皇后在众人面前显形,与皇后当场对峙,抖落了皇后生前身后所犯下的所有罪行,甚至不惜冒着赔上自己的风险,施术诚请地府惩处皇后。”

      “地府留情,来使只拘走了走火入魔的皇后,给秋梨姐宽限了留在人间处理后事的时间。此后,根基已然稳固的太子顺理成章地登基,本为闲散王爷的皇帝之弟淮王爷出府辅佐支持,公主直升太后。”
      “秋梨姐自知时日无多,选于一日朝会自爆身份,在大殿之上公然挑破了皇后昔日迫害妃嫔、假借巫术弄权之事,朝野震惊。她又以已故国师的交际为突破口,揭发了已故皇后的同党,为新上位的小皇帝奠定了坐稳江山的第一笔功勋。”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过后,秋梨姐告知相认没多久的小皇帝和公主太后,自己如今也是厉鬼,手上犯有杀孽,按理亦如同被地府拘走的皇后,不应再留于人世,应当自去地府清算罪孽、往生轮回。她如今心愿得偿,别无所求,可以、也必须离开了。而后,她以国师之身,‘负罪自杀’了。”

      “小皇帝和公主太后感念秋梨姐死后化为厉鬼亦不忘在暗中保护他们的情义,便在宫中设灵坛供奉她,因为知道她不喜生前种种身世遭遇,故而为她另取了‘秋梨夫人’这一名讳。秋梨,原为‘秋离’,意为秋梨姐是在秋天离开他们的,但他们又希冀秋梨姐能够归来,便并未选用寓意别离的‘离’字,而是选用了秋梨姐生前爱吃的梨作为谐音替代。”
      “因此,善于作画的淮王爷为秋梨姐亲自作了一幅画像,小皇帝则亲自给画像题了名。这一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又正值国家渐趋政通人和之际,臣下和民众们知情后不但没有反对,反而大力支持,后来竟发展成为了一种京城流行的鬼神供奉。”
      “秋梨姐由此减免了罪孽,地府允许她将功补过,录用她做了流动员工。久而久之,她竟因信仰之力得了机缘,偶然修成了鬼仙。”

      “秋梨姐自被害死后一直到她沉冤昭雪前,宫人们命比纸薄,公主亟需明哲保身,趋炎附势的家族更是恨不得将她列为话题禁忌,不是没有人信她,也不是没有人仍对她留有旧情,而是无奈个个都身不由己,唯能够在心里暗中拜祭她。”
      “在此期间,唯有一人,胆大包天地给她烧过供奉。”

      裴光景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淮王爷?”
      “是。”江未微笑着点了点头,笑容温柔而又哀伤,“宫内灵坛上供奉的画像,并不是他为秋梨姐所画的第一幅。在秋梨姐死后不久,他便呕心沥血地为她画过一幅画像,作为供奉烧给她了。”
      “他说,无奈人皮已毁,阴冥寒凉,他唯恐秋梨姐在黄泉路上觉得冷,别无他法,唯有为她作画皮一幅,聊胜于无。”

      “他喜欢她。”裴光景淡淡地肯定道。
      江未轻笑:“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注定没有答案了。”
      “他喜欢她。”裴光景再次淡然笃定地肯定道,“不是每一幅画像,都能够作为画皮鬼的画皮的。更勿庸说,那位淮王爷还是个不通术法的人类。如果秋梨姐的画皮确实是他所画,那么只有两种可能——除非他是灵画天才,亦或者,那一幅画上浸着他损耗神魂的心头血。”
      同样是曾经对心爱的女人爱莫能助的男人,他当然理解淮王爷的痛苦。只是,他到底是比过去的那位淮王爷幸运的。他所爱的女人,如今就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

      江未停下了脚步,侧眸凝望着裴光景。
      沉默良久,她轻轻道:“或许吧……反正无论是不是,秋梨姐都在等他。”
      等他轮回转世,再次依循着命数的轨迹,出现在她的世界。

      “漫长的等待总会让人感到痛苦和无望,曾经是人的鬼也不例外。之前秋梨姐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忍不住陷入这样的糟糕情绪里。”
      “她害怕这种糟糕的情绪会扰乱她的心智,让她无法继续待在人间等淮王爷转世而来,所以向江家求助。表姨将这个任务分派给了我,我因此与秋梨姐相识。”
      “我当时的思路很简单,就想着我以前戏多的时候连你都来不及想,以此类推,秋梨姐若是忙于事业的话,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心思情不自禁地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世而来的淮王爷身上了。所以,我就帮着她创业了。”
      裴光景:“……”

      “我和秋梨姐说,今时不同往日。她大可以在淮王爷没来之前努力扩展事业,这样不仅对她自己的修行有利,日后淮王爷转世来了,她也能够更好地照看他。”
      “秋梨姐被我说服了,就在江家的帮助下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后来更是和尘司府建立了合作。今天设在通冥街的这个摊位其实是可移动的,算是她家秋香铺接下来经营方式的一个试点。”
      “相信不出几年,只要那淮王爷别投胎在你们裴家这样级别的豪门,秋梨姐包养他绰绰有余。”江未望向裴光景的眼睛越来越亮,语气也隐隐变得跃跃欲试起来,“秋梨姐现在这么努力,我也不能落下,还须再接再厉才是!”

      出身豪门的裴大佬哑然失笑:“再接再厉什么?早日能够包养我吗?”
      “对啊。”江未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她伸手戳了戳裴光景的胸膛,颐指气使地批评他道:“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别一个人瞎纠结。我既然都愿意和你复合了,自然没有不愿意和你分享我的生活的道理——裴光景,你听到了没有?”
      我爱你。
      我的世界,自然不会将你拒之门外。

      她都知道啊。
      裴光景有些失神地看着江未,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他感到自己心头如同雾霾一般时不时笼罩下来的不安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江未:“……傻了?”
      “没有。”裴光景神态温柔地低声应道。
      他缓缓松开与江未十指相扣的手,动作轻柔地伸手将江未抱进怀里,埋首在江未的锁骨凹陷处撒娇似的浅笑道:“就是忽然间感觉,今天我也更喜欢你一点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往生录#4.过节:阳历2108年中元(3)【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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