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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弑神 ...


  •   白终九这夜没有出门。
      向来以她的习性,整日需要保持的睡眠实际不过短短三个小时,也是因此,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会选择在城市里各处晃荡,做一个神秘的都市传说之类的人物。
      来X市之后她没有顺着江消的安排下榻在她的铺子里面,还是依着自己平日走四方的习惯,随便晃荡着在各处找着天桥底下避风处落脚。
      此刻的她正蹲在某处废弃工地的烂尾楼角,摊开自己那堆铁片般的叶子牌,打着她自己发明的单人马吊。
      侧后方有脚步声传来,步履声音拖沓,还带着点沉闷的呼吸。
      白终九盘着腿坐在原地,指尖头也不回地抹了把地面,沾起点点灰迹。
      “是游邪符啊,多少年没见到了,”来人开口,是名老者,衣衫褴褛地停在了白终九面前,“小姑娘看着面生,一个人在这儿玩,要不要我来帮把手?”
      “不好意思啊,”白终九抬头看他,“约了人了。”
      “约人可以爽约嘛,”那老头不依不饶,“小姑娘这么年轻,不要这么死板呀。”
      “不好吧,”白终九继续低头推牌,“我约的人脾气不太好,要是放她鸽子,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这有什么的,”对方并没有理会她这种显而易见的拒绝,直接在对面坐了下来,带了一身的臭味,显然一副无赖的老叫花样,“这天这么冷,是个人都懒得出门,估计要下雪了。”
      “我说你啊,”白终九道,“腆着个脸在我面前继续演戏有意思吗?我最烦不能有话直说的人了。”
      话音未落,她指尖已经收拢,原本夹在食指的那枚叶子牌已经飞射了出去,带着一股劲风直刺向对面叫花的脖颈,对方只是稍稍偏了偏头,正巧从旁边闪过,却还是被斩下一截脏成一缕的头发,划破了几丝血迹。
      “不愧是搬山道人。”
      “我这招可跟搬山术没什么关系,”白终九三指摁住了地面,“你跟了我这么多天,到底想打听什么?你认识江消?”
      对方没再说话了,只是重新站起来。
      白终九发现他身形比之前高大了些许,似是不用再伪装老人的佝偻了的缘故,但面容上因为涂抹了不少脏污,还是辨不清楚相貌。
      “你认识江消。”
      已经变为了肯定句。
      白终九依旧坐在原地,只是背后的桃木剑已经被她抽了出来,以食指开刃,悬于眼前。
      其余几张叶子牌被她排成一排抹在面前,背后的符文已经开始泛出金黄。
      “刚见面就要这样虎视眈眈,”那人道,“总不至于没问清楚底细就直接动手吧。”
      “有什么可问的,”白终九道,“她最近唯一担心的事情就只有一个,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是我送上门来吗?”他说,“是你送上门来才对。”
      那声音低沉,嗡鸣不断,仿佛不是来自于对方之口,而是从四周蔓延上来,几近振聋发聩。
      白终九终于察觉不妙,单手撑地,一个侧翻,正巧闪过了从前方掷过来的一柄钢筋,那钢筋直接插入她刚刚所在的地方,没入水泥地面十几厘米,怪力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你到底什么人——”白终九道,“这是什么邪术——”
      那叫花打扮的男人似是不打算跟她多说,右手手肘微抬,白终九看见周遭邪风四起,掌心的游邪符顺势投出,这次直指男人眉心。
      对方轻轻抬手,竟然直接用左手两指接住了她的游邪符。
      只是指尖捏住片箔的皮肤被灼得通红,隐隐开始有血渗出。
      “对咒符有反应,你还是有精怪的血统,”白终九道,“既然如此,也别怪我替天行道了——”
      说罢再次翻身,这次直接向前,冲刺到那人脚下的时候手中桃木剑一挥,几乎就要径直砍断对方的脚踝。
      也就是那么一瞬,剑刃离对方那寸肌肤只差几厘米的距离,白终九却发现自己的剑柄再也挥不下去了。
      于是抬头,只能看见漫天的幡索,以及坠在上面五彩耀眼的角形风幡。
      密麻遍天,几乎如同蛛网一般,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层层环绕,四散开去。
      白终九的四肢百骸被全部缠住,再也无法向前动弹分毫。
      最后的那刻,她看见了男人脖颈处被她划破的衣领里露出泛着金光的铭文。
      那是藏王佛教的六字大明真言。
      眼前一黑,她再也没有了后面的记忆。

      “她死了吗?”
      有人从黑暗里走出来。
      “不能杀了她,”原先的那名叫花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那副老者模样,“死人能说的东西比活人多。更况且她知道的太多了。”
      “真不是不想杀?”那黑暗中的人笑道,“怎么说也算是顶了个‘佛’字,也不能胡乱杀生就是了。”
      “她就要来了,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叫花道,“我对你的打算没有兴趣,可如果是她的话,这件事就不会这么简单地善了。”
      对方笑道:“最了解敌人的,往往是敌人本身。这句话对于你这个天生与她混为一体的人来说,或许是再适合不过了吧。”
      “你想死吗?”
      原本四散于天空的风马旗已经尽数回拢于他的手边,此刻反倒在他手里凝化成了一柄长枪幡旗的样貌,而枪尖现在正指着对方的喉咙。
      “真是一点都说不得,”对方道,“不过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江消的底牌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人彻底清楚,虽然你先天占据优势,但是人是会变的,你能够历经这么长的岁月变为现在这种人物,她自然也不会还跟小时候一样。你现在急着下手并不能占什么好处,最好还是一步一步来,把她身边的羽翼全部铲除,这才是最上乘的保险手段。”
      “教我做事吗?”男人转了一圈枪头,“你还不配。”
      “是,”那人噙了个笑,“小活佛。”

      午夜十二点。
      江消准时到了白终九寄身的郊区工地。
      蔡央决早被她提醒今夜有事,为避免多余的麻烦,早早打发走了还在忧心的蒙冶,跟她一同前往约定好的地点。
      只是一路上江消忧心忡忡,像是在担心些什么。
      “出门的时候不是算过一卦吗?”蔡央决道,“卦象如何?问你你也不说啊,小神婆。”
      “因为混沌一片,看不出清明,”江消道,“总感觉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或许真是涉及到真神,所以连卦象都不能透露天机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管小九姐了吧?”
      “怕什么,她皮糙肉厚的,比你还多活了好几年,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我觉得小九姐听了这话并不会很开心……”
      “这事显然已经轮不到她开不开心了,”江消捏起了一把地上的尘土,“有不得了的人开始插手了。”
      “那我们现在?”
      “先去小区吧,”江消道,“饭得一口一口吃,事情也得一件一件做。”
      蔡央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虽然白终九的不告而别有些令人觉得疑惑,不过以她的能力应该也不至于会被人突然间悄无声息而直接给弄断了气。
      更何况眼下确实首要解决的还是那个屋子里面的财神娃娃的问题。
      她是不会觉得江消在这方面能够存在多大的热心肠的,只不过是为了那背后的石敢当。
      江消身上有很多秘密,不过蔡央决对此并不太感兴趣。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人人都会背负一些不愿意轻易为外人所道的秘辛,尤其是在她们这种行当里,人命的重量都已经算是轻如鸿毛了,更多时候触及的领域翻出来晒到阳光下面,都能颠覆许多人的世界。
      也是因此,如果江消不主动开口,蔡央决也从来都不会过多的去进行询问。
      到底而言,她觉得自己还是无条件信任江消的。不为别的,就凭她见到江消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对方跟她是同一类的人。
      两人很快来到了小区的楼下。
      蔡央决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在辨别空气中的味道。
      “情况不是很乐观,”江消道,“希望鬼崇锁能够起点作用。”
      “原来你也不是很肯定那东西能克制住那鬼财神啊,”蔡央决从袖子里滑出了自己的降魔杵,“小神婆,你这是在拿别人的命赌啊。”
      “赌命的事情我没少干,”江消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蔡央决打了个哈欠:“那我们现在进去吗?需不需要布个结界什么的。”
      江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在考虑对策:“原本我的计划是你跟白终九两个肉盾冲到前面开路,基本上什么牛鬼蛇神都挡不住了,结果现在她突然放我鸽子,你一个人的话我担心有点悬。”
      “确实,这可是弑神啊,”蔡央决道,“我可没有这个经验,小神婆,要不是我亲眼见识过你徒手抓龙的本事,我肯定就直接把你拉回去了。”
      江消干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不过两人并没有耽搁太久的时间,在原地站着也不是一个办法,江消心里清楚这次过来存在一定的风险,但是并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财神而已,就算入了魔,那也不是战神之类可以相比的。
      实在不行就三十六计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脚底抹油的本事她也不是没学会过半点,毕竟这也算是家传的几个绝学本事之一了。
      于是就这样,二人先行就这么上了大楼。
      电梯停在了二十三楼。
      两户一梯,开门的左边就是那港商金叔家的房门。
      江消几乎不用动手就知道里面已经出事了,朱红色的防盗门铁制门面上罩了一层显然不是正常世界里会存在的寒霜,隐隐还透着一股青绿色的阴气。
      蔡央决跟江消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吸了一口气。
      然后抬腿,直接以各自的怪力踹开了那道本该坚不可摧的防盗门。
      巨大的声响被湮灭在楼道里的寂静之中,这里就像是与世隔绝一般,所有的动静都被尽数吞没在以这间屋子为中心向外蔓延的奇异空间里。
      蔡央决意识到这大概跟之前江消为了捕捉斗金龙时设立下的结界差不多,能够暂时地将这份空间从原本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不过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再继续思考这么多,房门被径直踹开之后里面四处弥漫开来的恶臭几乎要熏瞎她们的眼睛,与此同时耳畔响起的刺耳的铜铃撞树声音也宛如魔咒一般,让人头脑发胀。
      江消从侧边摁住了她的眉心,不知道在上面涂抹了一些什么东西,却也在直接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将那些魔音瞬间驱散了。
      蔡央决的降魔杵骤然拉长,不由分说地先打碎了迎面向她们飞驰而来的几张无形的巨口。
      竟然都是铜铸的铃铛模样,中间裂开的口子此刻都长满了泛着青绿色毒液的獠牙,如果不小心被咬上一口,估计会当场毙命。
      江消见蔡央决已经解决了这刚进门就送上来的开门红,轻轻踹了一脚那被打成碎片的铜铃残骸。
      “说出去谁敢信啊,这才多久的功夫,就从财神变成邪神了?”
      “也不知道小鳞还活着吗,”蔡央决担心道,“看这光景,这里面如果能有活人,这才是真的见鬼了。”
      “她怀的那个小孩不一般,”江消道,“应该能保她一命。”
      两人正说话间,头顶传来铃音大作,江消几乎头都不抬,手腕往上一送,从袖口处窜出的红线宛如巨大血伞一般直挺挺挡住了从上方席卷而来的一阵扑鼻恶臭,那袭击她们的重物就像是被反遭了一记重击一般,发出闷哼。
      蔡央决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提着降魔杵直接从地面滑过,借力跃起,猩红色的镇魔幡随即张开,又挡住了一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攻击。
      她开始觉得有些吃力,毕竟敌暗我明,且对方明显是真神级别的人物,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抓鬼天师,实在是有些差距悬殊了。
      正想着,江消在原地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一枚金光色的珠子被她砸碎在地面,满屋顿时溢出刺眼的白光。
      这光线实在是来得突如其然,可却并不晃眼,蔡央决隐约看到江消手里有东西隐隐游动,似乎是金色的铭文。
      借着那隐有实质的光线的照耀,她们终于看清了这屋子里面的形式,天花板上趴俯着一只仿佛蜘蛛一样的怪物,四周遍布紫红色的铜线,一如地狱般的光景,身处中央的怪物邪神此刻已经全部被黑色雾气包围,只能隐约看见那血色的大口和狰狞的样貌。
      蔡央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手里的降魔杵。
      “小神婆,这到底该怎么打啊!”她忍不住开口,“我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啊!”
      “不要太有心理压力,”江消蹲在地上,手掌已经摁住了地面,“该怎么做就怎么——”
      话还没说完,蔡央决站在高处看得清楚,她的侧后方突然伸出了一条看不清形态的黑线,就这么宛如毒蛇一般直接伸直了身体,朝蹲在原地的江消脖颈刺去。
      蔡央决出手不及,刚要提醒她小心,就看见原本围绕在她左右的那些浮空铭文突然间结成一堵金灿灿的墙壁,就这么直接护住了她暴露出来的脖颈。
      江消浑然不顾,手指在地面轻轻滑动着。
      “不过是财神而已,不要在我面前猖狂啊。”
      那黑线似乎察觉到了几分的危险,碰壁的同时想要撤退,却被江消直接一把抓住。
      蔡央决这才看清那黑线的实质,是一条拴满了铜铃的紫红色绸带。
      头顶的怪物开始显现出一些不安和痛苦,发出了挣扎般的呻吟。
      江消却没有管这么多,反倒继续扯了一把,似乎要直接借着这绸带将它的本地从黑暗里直接带出来。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看似手无寸铁的江消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不断抽动挣扎,最后竟然直接在绸带上长出了倒刺,直接借着那股怪力刺入了江消的手心。
      “小神婆——”
      蔡央决是知道这东西身上大概是带有剧毒的,虽然江消身处神调门,身上自然有许多解毒的法宝,但无论如何都应该犯不上这么面对面地跟对方硬刚。
      于是她直接跳了上去,想用降魔杵给予那房顶的本体一记痛击。
      “别动——”
      江消却开口叫住了她。
      “你是凡人,不能跟它硬碰硬,”江消似是根本没被手上的尖利所影响,即使血流不止了也还是没有松动半分,“对付这种东西,还是要靠专家,你说是吧,财神爷。”
      那顶端的怪物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嘶吼鸣叫了起来,声音几乎震耳欲聋,蔡央决险些被震碎了心肺,险险稳住了自己的气血这才终于咽下了口中那涌起的腥甜。
      “你到底是谁——”
      顶端传来仿佛人言般的声音。
      江消轻轻抬起了手指,比在了唇边。
      “中流关东,江家独道。”
      那东西终于被彻底拉到了江消的面前。
      江消用自己血淋淋的手掌盖住了它的脸,竟然是个栩栩如生的陶瓷胖娃娃。
      蔡央决看得几乎傻了眼。
      江消的手指在地面上留下的结印似乎对它造成了很大的痛苦,那陶瓷娃娃在地面不断震动抽搐,试图逃离,却被江消死死摁住,她的血几乎漫过了地面,渗透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不知道为什么,蔡央决在这瞬间莫名总感觉江消身上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气。
      “你以为你能赢吗?”
      “你以为你会赢吗?”
      “人是杀不了神的,人杀不了神——”
      江消轻轻了嘘了一下。
      “你太吵了。”
      然后手掌用力。
      随着一声巨响以及恶臭四溢,蔡央决被四周的震动所影响,从上方坠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江消身边,看见那东西已经被江消所碾碎,只剩一地的残渣。
      江消的口中渗出一丝鲜血,这让蔡央决觉得有些不妙。
      “你没事吧小神婆,”她赶紧上去查看她的情况,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是解决了吗?”
      江消没有说话,只抬手握住了蔡央决的胳膊,然后一偏头,直接昏倒在了她身上。
      蔡央决几乎大惊失色,要知道江消一直以来可从来没有这么仿佛两败俱伤过,这次面对的对象是真神,她实在帮不上什么大忙,眼下的情形还一头雾水,不知道此刻到底是不是该放松警惕。
      只能暂且先把她架起来,心想要不然就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放心吧,她没事,”屋子里突然摸索着走出来一个人,竟然就是手腕上被拴着一条红绳的小鳞,“至少‘它’是这么说的。”
      “它是谁?”蔡央决并没有因此而卸下防备。
      虽然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但她也十分清楚,就像她们之前刚刚说的,在已经入魔了的邪神所在的居所里还能保持人形继续活着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她抬着一双眼睛看着小鳞,没有半点想让她靠近的意思。
      “我肚子里的那个‘人’,”小鳞有些怯生生的,“是它保护了我,当然,还有这个小姑娘的东西。”
      “金叔呢?”蔡央决问。
      “被它吃掉了,”小鳞有些想吐的感觉,“就是你们刚刚杀掉的那个东西。”
      “你肚子里的鬼胎还跟你说什么了?”蔡央决问,“它怎么知道小神婆有没有事。”
      “‘是主人告诉我的’,”小鳞说,“它是这么说的。”
      “主人?”蔡央决疑惑。
      “它说主人说她一定会跟对方拼个两败俱伤的,所以保护好她,”小鳞道,“‘刚刚我是想帮忙的’,它这么说。”
      江消突然醒了过来,呕出了一口浊血。
      “主人是谁?”
      小鳞迟疑着开口,最后还是瑟缩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小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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