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湘消灵》芒不果

30、笔仙

　　蒙冶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回事啊！
　　原本以为跟着江消她们来这个古井，最邪门的是古井底下压着的东西本身，怎么结果连个引路人都这么会搞气氛，瞬间就把恐怖鬼故事的气氛拉到最满，尤其当下这环境真的莫名其妙还阴风阵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乌云，明明是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正当头的时刻，四处阴森得像是即将要下起暴雨。
　　他感觉自己原本为了秋焦的事情见义勇为来到这里真的是个错误，自己就该听江消的好好在家呆着，努力学习争取赶上这两个天煞孤星。
　　天可怜见他这段时间已经被江消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折腾得够惨了，怎么现在还要当面给他的灵魂来上一记暴击啊。
　　蔡央决感觉蒙冶缩在他身后都快哭了，也是大惊失色，但同时没有忘记他们此刻的主要矛盾，还是在纠结笑笑的话。
　　“什么叫做你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她疑惑道，“既然是你的妹妹，不是应该在你之后出生吗？”
　　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也开始觉得气温有些下降了。
　　“我妈说，怀我的时候医生原本检测出来是双胞胎，”她不大自在地朝边上看了看，“但是生下来的时候却只有我一个。医生说，这其实在妊娠的时候比较常见，婴儿在母体肚子里的时候会互相竞争，最终，有些时候会有战胜的时候。”
　　“什么意思？”蒙冶有点不想面对那个答案。
　　“意思就是说，她还在她妈的肚子里的时候竞争胜利了，最终吞噬掉了她的妹妹，”江消道，“没必要这么一惊一乍的，确实很常见，你也不要有什么愧疚心理，这是生物的自然法则，更何况你妹都给你送眼睛了，肯定也不会存在什么怨念的。”
　　笑笑叹了口气：“可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礼物还是噩梦。能看到这些东西之后，我几乎是觉都睡不好，好在后来小九姐送了我一个护身符，这双眼睛才被暂时封住，我也才能重新做回一个正常人。”
　　“何禅知道这事吗？”江消问。
　　“他不知道，”笑笑道，“是小九姐有次在外面碰见我们一起，走夜路的时候不敢看左边才发现的。”
　　江消哦了一声，然后有些好奇：“她送了你什么护身符？”
　　笑笑翻过自己的钥匙扣，上面挂了一个样子还算可爱的玩偶。
　　“这个，”她说，“还嘱咐我如果脏了不要洗，找她换一个就行了。”
　　“什么东西啊？”蒙冶好奇地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不就是那种文具店里常见的玩偶吗？这个款式我还见过，才五块钱——”
　　江消把它接过来，翻过面看了一眼。
　　玩偶的背面有处不大明显的缝合印记，针脚还算不错，不至于太扎眼。
　　“原来是这样，”她说，“里面藏了她们家的什么独门绝技吧，可能是符什么的。那你说这里没有鬼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之后，我偷偷去看过，”笑笑道，“这个工地里没有那种东西，我确认过了的。”
　　“有一种可能，不一定对，”蒙冶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你的道行不够，看不见那么厉害的鬼之类的——”
　　“阴阳眼哪里有什么道行够不够之分啊，”蔡央决道，“这种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了，连我都只能看得见有攻击性的煞气，鬼魂本身的形体是看不见的。更何况照笑笑姐说的，她那双眼睛还是灵胎送的，更是宝贝，大部分人的阴阳眼是因为突然遭受了什么事故之类的后天才有的，她这算是打出身起就跟自己浑为一体，只是苏醒的时间晚了点，这种是上上乘。”
　　“原本我们也没觉得是鬼怪的所为，”江消道，“白终九不是说了吗，古井下面有一块大石头。”
　　“还拿大锁镇着，不会是妖怪吧？”蒙冶都快崩溃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看见那种锁锁着的东西还敢随便找个冒牌货过来做个法事就继续往下挖？是不是缺心眼？”
　　笑笑没有说话。
　　江消看了她一眼。
　　“那他们针对你是因为什么？”她问。
　　“其实那天，在现场的人二十几个人，没有全部都被送去医院，”笑笑道，“所有人回去都发高烧昏迷不醒了，除了我。”
　　“你那天也在？”蒙冶大惊。
　　“是，”笑笑点了点头，“我也很奇怪。也是因为这个，老板觉得是我擅自进现场的问题，甚至还说——”
　　“说了什么？”江消看她。
　　笑笑咬了咬牙：“说是我招来的那些东西。”
　　“所以你这么怕鬼还是壮着胆子继续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蔡央决若有所思道，“气死我了，那些人真的是神经病，关你什么事，他们自己八字轻中邪了还怪别人？又不是你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挖井的，莫名其妙。”
　　“不过确实为什么，你没有事呢？”江消道，“白终九有来看过吗？”
　　笑笑摇了摇头：“她说她这几天来姨妈了，不能动弹，说有时间过来再看看。”
　　蒙冶简直无话可说，白终九那在普光寺里拿铁片子打牌的样子看上去可半点都不像在痛经，这人只是单纯懒得跑这一趟吧，要不是江消正好手头有事让她帮忙，不然可能真的就被她这么直接拖得了一天算一天了。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明明在何禅和笑笑的故事里面她看上去还挺乐于助人的，又是帮忙抓鬼又是帮忙封眼，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选择躺平。
　　不过这么想想，这种性格倒是跟江消有点像，也是想帮的时候就帮，不想插手的时候就整个人装痴呆。难道外八行的人都这么自我的吗？这个世界还有没有救了？
　　笑笑并不清楚蒙冶此刻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看着江消：“所以你们如果能解决这件事，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因为小九姐帮过我，而且也是何禅的好朋友，所以我相信她找你们过来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江消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众人很快就走到了古井的所在。
　　蒙冶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依照他们所说，挖开古井那天现场的人除了笑笑回去后都大病了一场，至今都还在医院的病房里躺着人事不省呢。他可不想跟着他们一块作伴，顿时就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该跟着江消一块走这么近。
　　可谁知道江消就像是根本没把笑笑说的话当一回事一样，带着他们直愣愣地就往前走，完全一点都不怵。
　　“你怕什么啊，”她说，“又不是什么瓦斯病毒，靠近方圆十米就会中弹之类的。何禅不也还好好地在这里面走来走去继续上班吗。”
　　“其实，”笑笑有些踌躇，“他这几天都不用过来上班，这口井自从出事之后就直接被围起来了，所以后来就一直都没人靠近过——”
　　“所以真的有可能中毒啊——”蒙冶立即拔腿就想跑，却被蔡央决抓了回来。
　　“没关系嘛，反正就算中毒了小神婆也能给你治好啊班长，正好试试到底是怎么中邪的，我跟小神婆的八字都太硬了，十有八九那东西还伤不了我们呢——”
　　“你们，你们怎么这样——”蒙冶被她像抓小鸡一样拎住了后衣领却挣扎不得，“蔡，你怎么也可以这么不把我的性命当一回事啊，你不能跟江消一起学坏了——”
　　“别吵了，再吵我就让蔡用降魔杵把你敲晕，”江消一个人将头探向了井底，“太黑了，看不清，有什么手电筒之类的东西吗？”
　　笑笑立即道：“有，我去给你拿。”
　　于是江消重新坐回了井边，蒙冶看着她这么心大地直接坐在那古井坎上心跳都快被吓停了，却不敢靠近，只能小心翼翼道：“江消，你还是过来点吧，我真怕那井里突然伸出个什么手来把你给直接抓下去了——”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江消莫名其妙，“蔡，把你包里的糯米给我，抓一把就行。”
　　蔡央决老实地从包里翻出了一袋用塑料袋装着的糯米，随便抓了一把，递到了江消的手上。
　　蒙冶这才发现江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眼下正血流如注的，把他吓坏了。
　　江消接过糯米，将它们握在自己还在流血的掌心，让鲜血浸透乳白色的米粒，另外一只手冲蒙冶比了个嘘。
　　“别吵，”她说，“作法呢。”
　　蒙冶瞠目结舌，朝蔡央决小声比划道：“她不是还让人去拿手电筒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班长，这当然就只是个借口啦。毕竟这种东西大家没亲眼见过还好，真的见识一次，整个人生观都要被颠覆啦，所以还是能遣开就遣开，也算是保护他们幼小的心灵嘛。”
　　接着就看到江消嘴里呢喃着不知道念出了什么咒语，那一把沾了些的米粒就像是烟雾一样直接从她的手心里升腾起来，然后就像是利剑一般朝她身后的井口俯冲下去。
　　也是与此同时，江消整个站了起来，冲到蔡央决面前。
　　“纸——”她道，“真是疼死我了，下次再也不接这种活了，每次驱魔都要放血，我有两百斤都不够放的。”
　　“这刚刚是在驱魔吗？”蒙冶好奇。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只是在问路，”江消侧耳听着下面的动静，一边胡乱地用纸巾裹好了自己的手心，“神调门人的血是可以通灵的，你们稍微坐远一点，我要敲鼓了。”
　　“小神婆，”蔡央决有些担心，“你直接请它上身会不会有点太危险了啊？如果是个凶兽怎么办？”
　　“谁请那玩意儿上身了，”江消道，“我请的是笔仙，撒一把米算是打招呼，不然如果笔仙莫名其妙一问，到时候被邪气冲了，还得找我的麻烦。”
　　“这怎么还跟笔仙扯上关系了？”蒙冶被这突如其来的跳跃性思路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井里有笔仙？”
　　“笔仙就相当于鬼神里面的114，”江消解释道，“或者说百度，反正就是有什么想问的东西找它就是了。”
　　“这么神，”蒙冶惊讶，“但是好多鬼故事里面都是笔仙——”
　　“别啰嗦了，”江消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她那跟拨浪鼓一样的法器，尖端带着仿佛骨刺一般的锋利，中间是圆筒形，下面坠有骨铃，晃起来的声音却极为沉闷，“我要开始了。”
　　蒙冶不敢再多说废话，只能跟着蔡央决一起各自倒退一步，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开始在井边念念有词。
　　不过依照蒙冶以前的理解，请笔仙难道不是两个人用虎口共同夹着一支笔在纸上请的吗？
　　但是依江消的身份，估计要请的是笔仙当中的本尊大佬，因此不能用这种比较普通的手段吧。
　　也于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原地绕了两圈，鼓声终于止住，江消再重新睁眼，已经是另外一副神情。
　　虽然还是那张同样的脸，但蒙冶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不是江消。
　　他开始有些头皮发麻。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把老夫千里迢迢叫来，是想玩什么把戏？”
　　依旧是江消的声音，但是语气里满载着一种古朽的气息。蒙冶虽然很想问问对方到底是哪个朝代来的贵人，却实在不敢缺心眼地开口，只有蔡央决尤其淡定地回答：“打扰笔仙阁下了，是晚辈们有事想请教，这古井里面镇的到底是何方神圣？锁链解开之后有许多凡人都陷入了昏睡，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才来帮忙的。”
　　那顶着江消面孔的笔仙晃晃悠悠地朝古井方向一瞥，也几乎是一瞬，看见那井坎上的纹路，周身一颤，重新站了回来。
　　“小丫头给井下的东西打过招呼了？”
　　蔡央决老实回答：“小神婆洒了把沾血的糯米下去。”
　　笔仙嗯了一声，然后莫名其妙开始绕着井口转圈，看样子倒像是在思索闲逛一样。
　　许久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下面埋着的是此地的煞。”
　　蒙冶终于忍不住了：“什么叫做煞？”
　　笔仙继续摇头晃脑：“所谓的煞嘛，就是一个地方的怨念和各类的煞气凝结成的精怪，这地方百年之前曾是一处官邸，底下压着这个东西能够使人飞黄腾达，正所谓立于危处，得探云霄。但是镇法倒是有讲究，看你们这个样子，是启开的时候直接冲撞了煞气，周遭人中了阴毒，这才昏睡不醒。”
　　“那为什么我们进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煞气？”蔡央决问。
　　“此煞气非彼煞气，”笔仙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小丫头你是抓鬼的吧？鬼神的煞气缘结于人心，而山海的煞气缘结于大地，能够最终成煞的，则是这种天地间的煞气，妖魔修炼多数也是依的这股煞气，你们抓鬼人不懂，也是情理之中。”
　　“那要怎么抓它呢，”蔡央决郁闷了，“我又不懂捉妖，可这件事是小九姐姐嘱咐过来的，总不可能又给她推回去吧？”
　　“我估计白终九心里应该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蒙冶道，“不然也不会跟江消一直强调只要把那些人治好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不能解决就算了。”
　　笔仙又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发觉自己摸了个空，立即咳了咳。
　　“总而言之，那些事就不是老夫该考虑的问题了，既然你们是身处这个行当的人，自然也会有自己的规矩。告诉那小丫头一声，上回说的那把棋我已经解出来了，找个机会切磋切磋，我定不会输她半子。”
　　蒙冶简直无言以对，看样子这笔仙跟江消竟然还是老相识？这人的人脉到底要广阔到哪里去啊？
　　那笔仙说完就甩了甩袖子，整个人盘腿俯身坐下，以一种打坐的状态合上了眼睛，最终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已经重新恢复了江消的样子。
　　“个老东西，”江消站了起来，“没占我便宜吧？”
　　“他叫你有空陪他下棋来着，”蔡央决道，“说之前的棋局解开了，小神婆，你下棋还能难倒笔仙啊？”
　　“你当他真全知全能啊，”江消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臭棋篓子一个，连江禹海都下不过，还天天着跟我切磋，要不是看他活了有好几千岁的份上，我根本懒得搭理他。”
　　蒙冶目瞪口呆：“你跟笔仙这么熟啊？”
　　“还行吧，”江消道，“毕竟算是我第一次请的神了，也比较有用，脾气也不错，就是偶尔会有点倔，老把自己当我祖宗。”
　　蔡央决立即把笔仙跟他们说的那井底东西的来历跟江消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表示出自己的难处。
　　“毕竟我真的不太擅长捉妖嘛。”
　　江消想了想：“这倒是好办，如果只是个山中精怪的话，到底逃不了一个妖字，只要是有来由的东西，就有应对办法。捉妖这事嘛，我也不是不会，但是人家也没招谁惹谁，被莫名其妙在井底下困这么多年，就算有点丧门星属性，可人家也挺无辜，又不是自己自愿的，我倒有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蒙冶看着她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总感觉里面有一闪而过的坏主意。
　　他想，大概有人又要倒霉了，只希望那个人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