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湘消灵》芒不果

13、三足金乌

　　蔡央决又被触及到了知识的盲区，茫然回头道：“李轩谁啊？”
　　荣温摁了摁眉心：“也是我爸一下属，马屁精转世，我特烦他。行吧，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你跟这李轩关系怎么样？”江消问。
　　“关系，一般般吧，”夏秋倒是看出来他们几个里面说话管事的是江消了，于是连忙道，“那插线板怎么了？小妹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江消估计这从他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也叫人散了，重新各自坐回了饭桌上。
　　可眼下除了江消跟蔡央决两个缺心眼的，谁还吃得下饭啊，都满肚子满脑袋的问号等着二人答疑解惑。
　　江消这会儿没心情理他们，顾自吃得高兴，等吃完了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解决问题。
　　“根据我多年的行事经验，这个李轩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本次事件的头号嫌疑人。”
　　“你的推理逻辑呢，”蒙冶道，“还有证据呢？这么没头没尾的，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我是神调门的人啊，小哥，我做事要什么逻辑？”江消道，“我掐指一算，用虾壳卜了一卦，八九不离十了，当然，也还是需要一点实际性的证明，所以，还是按照我们最开始的那个设想，你继续跟荣小姐假扮情侣，钓他出来，信我，他绝对会上钩——”
　　“怎么还没忘记这件事啊，”蒙冶崩溃道，“既然你都已经认定是他了，直接找他不就行了吗？”
　　“诶呀，就算我们是外八行，做事也还是要讲究点章法的嘛，”蔡央决道，“不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抓错人了怎么办，咱们可丢不起这个人，这事可是有东家的，不比咱们之前，抓错了就抓错了，脚底抹油跑了就是，我们现在可是要注重自己口碑的。”
　　“毕竟铺子在那儿。”江消补充道。
　　“姐姐还看着呢。”蔡央决点头。
　　“说的也是这个道理。”荣温认可。
　　蒙冶无语：“就是你们自己想玩吧，荣小姐，你刚刚不是还说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吗？”
　　“不喜欢归不喜欢，白送上门的谁不要啊。更何况我还没谈过十八岁以下的呢，图个新鲜——”
　　蒙冶顿时毛骨悚然。
　　夏秋还是没搞清楚状况。
　　“什么，你们要扮情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荣温总算反应过来这里还坐着一个大活人呢，于是赶紧抓紧问道：“你跟李轩天天在一块，你觉得他喜不喜欢我？”
　　“小温，你是发神经了吗？怎么碰见个人都要问喜不喜欢你？”
　　“问你你就说话，是不是想被大棍子砸？”
　　夏秋简直怕了她们了，只得答道：“这我哪儿知道，但他不是有女朋友吗，还谈好几年了。”
　　江消意味深长：“这年头，谈好几年了还不结婚，不是在拖就是忙着找下家。”
　　“你也太愤世嫉俗了，”蒙冶无语，“你今年才几岁？”
　　“我倒觉得小神婆此话有理，”荣温道，“看他平时那副殷勤样儿，怪不得我这么烦他呢，前前后后对我爸跟我这么上心，十有八九就是打着做上门女婿的心思，哇，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这也太先入为主了吧，”蒙冶忍不住为对方叫屈，“上班不都这样吗？”
　　“我可不是这样，”夏秋忍不住道，“工作就好好工作嘛，搞那些七七八八的。”
　　“诶呀小哥哥，看起来你确实跟这个关系不怎么样嘛，”蔡央决道，“所以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矛盾，这很关键，十有八九他就是下咒害你的那个人呢，你可不要吃里扒外。”
　　“吃里扒外是这么用的吗，”夏秋无奈，“不过要说起来，我个人感觉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确实，我们两个合不来，他之前也一直担心我会把他从那个位置上面挤下去，但这事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还不是看局长的意思。我没什么太大的抱负，混口饭吃而已。”
　　“这就是职场斗争了，”江消摸了摸下巴，“很明显，就是这个人。”
　　“太武断了，”蒙冶道，“你们内心都太阴暗了。”
　　“你要是接连好几个月身边一直死人，你也会跟着阴暗，”荣温道，“我不管了，肯定就是他，等会儿我就要跟我爸说我找到新男朋友了，明天就要结婚，我看看李轩会不会动什么手脚，咱们这儿有没有私家侦探什么的，我要找人跟踪他。”
　　蔡央决立即起身毛遂自荐：“这活儿我会，我拿手——”
　　“你去了谁保护我啊——”蒙冶大叫。
　　“你是傻瓜吗，蔡要是跟着李轩，那肯定就不会让他得手了啊，你还担心什么，”江消道，“实在不行，你跟着我，我也可以保护你。”
　　蒙冶黑着脸回头看她，一脸阴郁：“你别骗我了，你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除了那堆法器，什么都没用，他要是直接找□□揍我一顿怎么办？你拿那毛线跟人对扔吗？”
　　江消顿时大怒，有种被小瞧的感觉，蔡央决赶忙劝下，这件事就且暂时放下了。
　　下午的时候，荣温就先一步跟家里放话出去，说自己找了个年轻的小男朋友，这倒是把他爸给吓坏了，心道这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完呢，又去外面谈恋爱，回头人又死了怎么办。
　　不过江消打着包票，说明了前因后果，这才把人的一颗心给放回肚子里，来来回回还给江消塞了个红包，回去一拆，乐得合不拢嘴。
　　蒙冶看着她们那副财迷样子，心道，这还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外八行吗，活脱脱的神棍啊。
　　也不知道荣温那边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总归谈恋爱的消息是放出去了。搞得蒙冶也有些战战兢兢的，鬼怪这些事情他不懂，只觉得这些邪门的事情就是没有缘由的，江消她们两个说得倒是好听，什么把李轩看住了自己这边就没什么太大的风险，可电影里面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下咒这种事扎个小人就行了，谁看得住啊！
　　也于是更不敢回家了，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江消身边，生怕自己落单就瞬间一命呜呼。
　　江消虽然嘴上说得轻巧，但也还是比较在乎蒙冶的安危的，毕竟这年头这么勤勤恳恳的还不要一分钱的小弟上哪儿找啊，真死在自己手头，说出去也不大好听，神调门的脸面都没有了。
　　也于是便任他继续赖在江浩的屋子里，直到第二天天亮无事发生，被荣温叫出去要带着小男友耀武扬威一圈。
　　理由倒是很充分的。
　　“不带出去谁当真啊，”荣温道，“我话都这么说了，不要你跟我当街打啵已经是考虑你的感受了，陪姐姐逛街很委屈你吗？又不用你付钱——”
　　蒙冶小心翼翼老实道：“我怕被车撞死。”
　　“我跟你在一块呢，”荣温大叫道，“他要撞不可能把我们俩一起撞死吧！他还想着当上门女婿呢，至少先把结婚证骗到，你就跟紧点，别落单——”
　　蒙冶还是有点担心，回头看江消：“不会逛一半闹地震了吧——”
　　“他要是真有这么大本事，也就不用一门心思只想着去当个旅游局局长的女婿了，”江消安慰，“安心去吧，小哥，我在后面守护你们呢——”
　　蒙冶才不信江消的守护呢，这人一天到晚懒得要死，每天运动量不超过两千步，走超过一千米了就开始嚷嚷要蔡央决背，她会跟在他们后面保护自己？鬼才信。
　　但饶是如此，也还是没办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荣温去逛街。
　　逛着逛着，也是真的如他所愿吧，竟然真的走到了三楼，就出事了。
　　先是警铃大作，四面开始闪警报灯，荣温慌了神，毕竟这种场面之前真的没遇到过，抓着蒙冶的胳膊差点把他掐出血：“不会吧，真的地震？你怎么这么乌鸦嘴——”
　　“江消，我恨你——”
　　“着火了，请顾客们走安全通道疏散——”
　　荣温听着广播拉着蒙冶就要往安全通道走，蒙冶却经过最近这么长一段时间跟江消她们混在一起，磨练出了一种动物般的警觉，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拉着荣温就不往前。
　　“干嘛啊，真的等死啊？”
　　“不是，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就像是逼着你硬往安全通道走一样，那里避人耳目的，出什么事怎么办？”
　　“现在都响警报了，所有人都往那走，能出什么事？再不走，你才是真的出事——”
　　“不对，”蒙冶道，“这个不对劲。”
　　两人正说着呢，就有保安过来疏散了，见他们还站在原地不动，直接迎面走过来就要上手开始赶人。
　　蒙冶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丝奇异的熟悉味道，下意识推了荣温一把，然后往后面侧了一下，躲过了那个保安的手。
　　“你这小子——”
　　“蒙冶——”
　　也就是这片刻的停滞，蒙冶看到对方手上化成了一种利爪样子的形态，直接朝他脸上抓了过来。
　　也幸亏他因为神经的高度紧张，反应极快，瞬间下蹲躲过了这一下攻击，原本所在身后的那方护栏被抓得粉碎，对方嘴里也发出了奇异的古怪叫喊。
　　“快逃——”蒙冶冲荣温喊，“也别逃太远，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找江消——这种时候跑哪里去了——”
　　荣温无奈，只得大喊：“你别死啊——”
　　“别咒我了——”
　　说着话呢，蒙冶没反应过来，就被那面前的保安装扮的怪物扇了一巴掌，但是力道却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庞大，更像是被什么禽类用翅膀扇了一下似的。
　　他趴在地上，膝盖被摔破了一个大口子，手掌按在碎玻璃上，顿时鲜血淋漓。
　　那东西本还想再过来，却莫名不知道看到他身上的什么，稍稍后退了一步，蒙冶莫名其妙，想到自己手腕上还有江消给的那道红绳，难道是这个起的作用？
　　于是也不管了，破罐破摔，直接举起手腕，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冲着那怪物晃了晃。
　　那妖怪好像真的是畏惧这个，倒退一步，脸上已经化回了原本的形态，是只形状古怪的大鸟，此刻张开了钢锯一般的喙，竭力大叫着，震得蒙冶耳膜发疼。
　　“你不是想杀我吗，你试试啊，你来啊——”
　　蒙冶抓准了他的要害，开始有点得意忘形了，甚至找回了点自信，刚准备耀武扬威一下，就见那玩意儿跟咳痰似的，从喉咙深处涌出一大团火焰，要不是蒙冶跑得快，估计连人都给烧没了。
　　“到底是什么怪东西——”
　　蒙冶吓得半死，这下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全部瓦解了，回过身去那东西已经追过来了，他已经没有退路，整个人缩在墙角，都准备慷慨就义了，就听见侧后方传来一阵铜铃声。
　　此刻的他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声音更让人觉得动听了。
　　“班长——”
　　“蔡——”蒙冶大叫道，“你终于来了——”
　　“我把人跟丢了，不过碰见了小神婆，她说里面有邪祟，怎么是只大妖怪啊——”
　　“这些就先别说了，”蒙冶见她已经把降魔杵甩出去了，整个棍子砸在那妖怪脑袋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飞溅出来的绿色血污差点喷了他一身，连忙闪过，“快点救人吧，你碰见荣小姐了吗？”
　　“她跟小神婆在一起，班长，你挺强啊，一个人跟这妖怪打这么久？肉体凡胎的，我看你很有入我索命门的天赋啊——”
　　蒙冶心想我这是在跟它打吗？明显是在被单方面追杀啊。
　　不过蔡央决大概也只是随口一说，手上还是没有闲着，降魔杵被她很快收了回来，脚尖点地，直接整个人就借力飞上了半空，结结实实地又一记重击，直砸在那妖怪的后背，打得它喷将出一口污血，这下子直接洒在蒙冶面前了，把他恶心得半死。
　　蒙冶见他们缠斗不已，心里也还是有些担心：“你搞得定吗？要不要我去问问江消？”
　　“这东西很古怪——”蔡央决道，“不像是凡物，也不是俗妖，可是又不能开口说话——”
　　“你小心，它会——”
　　蔡央决正跟它僵持着呢，就看见那玩意儿正面对着蔡央决就张口，喷出了一道火焰。
　　幸亏蔡央决闪得快，不然也要被当场烤焦。
　　这下子她终于有了点棘手的样子，站在原地，开始从衣兜里掏东西。
　　“不妙，”蔡央决道，“是九味真火，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头？”
　　“什么东西？”蒙冶没弄明白，“要不要我去找江消？”
　　话还没说完呢，那玩意儿就又冲了过来，这下子直接已经挣破了原先的人形，彻底变成了一个似兽似鸟的巨大怪物，咆哮着击碎了不少梁柱，激起的砖块差点砸到蒙冶的头。
　　蔡央决手里的降魔杵也随着她嘴里呢喃的咒语开始伸长长大，变成长枪禅杖的形状，顶端的铜铃还在不断发出巨响，蔡央决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只盯着那五尺来高的巨物。
　　“保护好自己，班长，接下来我要动真格的了——”
　　蒙冶刚想再说几句什么，就看见蔡央决踩着边上的栏杆已经跃上半空，手中降魔杵被她挥了半圈，像是钢刀一样斩破半空，发出猎猎声响，甚至还能让人窥见一丝金光。
　　她单手挥枪，杖尖所有铜铃声骤停，空气都仿佛停滞，接着就看见那顶端的禅杖瞬间合拢，变成一记利刃，直刺那怪物的左眼。
　　蔡央决的速度很快，蒙冶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那只大妖怪的痛苦呻吟就已经响彻整个商场空间。
　　也是随之同时到来的，就是那巨喙口中喷出的浓烟滚滚，以及仿佛岩浆一样的猩红色火焰。
　　蔡央决及时撤下，却还是没能阻止得了那巨大怪兽的发狂。
　　也正是这时候，商场上方那处镂空的采光玻璃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给冲撞了一般，发出剧烈声响，无数的玻璃落地，蒙冶险些被埋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废墟里。
　　蔡央决把他拎起来塞进了一边还算安全的通道口，接着就看见那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那巨兽还在咆哮，火焰四处燃烧。
　　新来的到访者不知是敌是友，只纵身而入，身形庞大到蒙冶等人不敢逼视。
　　他是之前看过很多电影的，也读过不少小说，遇到江消等人之后，多少也开始去翻阅那些惊奇怪谈。
　　只是如此，真切用肉眼看到的，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看到这种本来应该属于神话里的上古生物。
　　龙。
　　那只巨龙通体呈现青绿色，满身鳞甲闪耀金光，上面夹带着的是一种近似蛇身的色彩，满溢着寒气，自带邪灵般的神话色彩，此时出现，蒙冶倒真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自己的幸运。
　　至少现在看来，对方那副样子，可真的不像是救世主该有的模样。
　　不过接来下的转变倒是真的救了他一命。那巨龙并没有多看在场的这些人几眼，只是张嘴口吐巨浪，喷薄而出的白浪直接把原先那怪物点燃的地方都尽数浇熄，也就是只做了这么一件事，再转身的时候，龙尾朝下轻轻倾了倾。
　　“谢谢你了，大哥，回头请你吃烤鱼啊——”
　　下面门口竟然站的是江消。
　　“油嘴滑舌，”那巨龙竟然开口说话了，“要不是看在那小姑娘的面子上，我倒是懒得跑这一趟。”
　　“要不怎么说您面热心善嘛，也确实是没料想到齐权这丫头还能在冥河边上捞到个摆渡人的行当干着，多亏你帮忙，不然这凤凰我处理起来也确实头疼。”
　　“你怎么得罪的这种人物？小小一个神调门，需要人动用到上古神兽来对付，这年头，能人也不多了。”
　　“就是不多才容易查出来嘛，”江消道，“您放心，这事儿没完，我会处理好的。”
　　那龙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重新摆尾升上高空之前，竟然还看了蒙冶一眼。
　　搞得他有些心慌。
　　可最后还是没说些什么，消匿于云层之中了。
　　“小神婆——”蔡央决拉着蒙冶从上面跑了下来，整个人跟踩了电门似的，指着那边那个已经被浇蔫了的怪鸟道，“这玩意儿就是凤凰？”
　　江消颔首：“说是凤凰也不应该，应该是凤凰的小时候，一般我们管它叫三足乌，不过也很少见了，能招来这玩意儿，这家伙我还是小瞧他了，也幸亏是有你啊小哥，不然正常人三秒就没了。”
　　蒙冶还是有些后怕：“所以我才说，要你小心点，你人跑哪儿去了——”
　　“我一直在门口看着呢，”江消道，“没料到竟然真的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过也幸亏他把这里都搞得个人仰马翻，没摄像头了，赶紧跑吧，不然回头那些人醒过来，我们全部玩蛋——”
　　“怪不得你跟我要曼陀罗花粉，”蔡央决抱怨道，“我可就这一袋，多的没了，那玩意儿老贵了——”
　　“没事没事，破财免灾嘛，小哥，先把那人带上，蔡，去把那怪鸟收了，回头还能卖一大笔钱——”
　　蒙冶被她提醒才注意到门口还躺着个人事不省的陌生男人，看样子就是李轩了，不知道被江消用什么手段放倒了，口吐白沫的样子也挺可怜的。
　　不过看在刚刚就是他放出那妖怪袭击自己的份上，蒙冶对他原本的那一丁点同情心也早就消散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