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生辰 ...
-
冬去春来,梧桐花开。
叶镜桐和叶如樱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十五岁生辰了。按照惯例,女孩子十五岁就到了行及笄礼的时候了。所以叶风明打算办一场隆重的生辰宴,不仅邀请了钱太守和他的爱女,就连忙的脚不沾地的李择章及其夫人王氏也答应会来。
叶家祠堂坐落在云岚城的东南,是一个三路四进式的大宅院,坐北朝南,背山面水。一对威武的石狮子分立在大门两旁,两扇红椿木大门的上方是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有“叶式宗祠”四个大字,端的是苍劲有力,笔走龙蛇。据说这四个大字还是当年叶卓云老爷子全盛时期先皇御赐的,可以说是无上荣耀。
及笄礼会在叶家祠堂举行,在生辰宴前十几天,叶家的丫鬟小丁们就在这里开始忙活,洒水,擦拭,打扫,修补,准备宴会一众用品,可是说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李婉清也没有闲着,忙着给女儿准备及笄礼的服饰,采衣、深衣、大袖礼服,发笄、发钗、钗冠等等,一切皆是最上等的料子,极尽奢华。
叶家两个孩子从一开始的满不在乎到最后,也有点紧张兴奋起来,主动的掺和到大人们的忙碌中。叶镜桐要么是跟小厮们出去采办,要么是去祠堂检查准备的情况,倒忽略了沈溪月的存在。
沈溪月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毕竟这生辰宴和他没有关系,从记事起,他就没有过过一次生日,即便来到了叶家,他也从没有想过要过生日,但孩子毕竟是孩子,说不羡慕是假的,可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叶家对他再好,自己也是“局外人”,所以一直把这份羡慕深埋在心里。
五月二十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微风阵阵。天还没亮,叶家祠堂就热闹起来,生辰宴开始了。
正堂中从门口铺着一条大红色的蚕丝氍毹,直通到主座前的楠木长桌下,应天巡抚李择章和夫人坐在主座的位置,今天是王夫人做叶如樱及笄礼的主宾。
李择章身材略胖,慈眉善目,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传说中的李择章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父亲是兵部尚书,身为名门嫡子,却从不恃宠而骄,读书习武勤奋刻苦,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主桌往下两旁分别列有三个长桌,东面长桌是给叶风明和李婉清留的位子,正对面是钱正清钱太守,钱太守后面是叶镜桐和沈溪月。
叶镜桐和沈溪月正对着的桌子后坐着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孩,是李择章的儿子,也是叶家姐弟的表兄——李伯谨。李伯谨生的眉清目秀,白白净净,他不似叶镜桐那般高大威猛,也不似沈溪月那般清清冷冷,他的眼睛里似乎闪动着跳跃的光,笑起来两颊有好看的梨涡,是个很容易让人开心的男孩子。
叶家夫妇身着盛服站在门口,迎接着前来观礼的宾客,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跟叶家有生意往来的乡绅富贾,名声在外的才子雅士,可以说云岚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
众宾客落座,音乐声响起,叶家夫妇站在正堂中间,向来宾致辞,叶风明满脸春风,向四周抱拳说道:“今天,是小女叶如樱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亲朋佳客的大驾光临!接下来,小女叶如樱成人笄礼正式开始!”叶风明顿了顿,眼睛看向室外,大声说道:“请叶如樱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叶如樱穿着缁布袄,短褂裤,滚着朱红色锦边的采衣走了出来,她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是钱太守的独女钱若宜,她今天是叶如樱及笄礼的赞者。
叶如樱走到正堂中间,向宾客们款款施礼。然后面朝西跪坐在笄席上。钱若宜拿起一把精致的桃木梳子,轻轻的为叶如樱梳了几下头发。
王夫人走下台,盥了手,待钱若宜梳完头后,从旁边有司举着的白色瓷盘里拿起一支白玉发笄,口中高声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把发笄轻轻的插在了叶如樱的发髻上。
可能是戴发笄时夹到了头发,叶如樱轻轻地皱了一下眉,转身向叶家夫妇施了礼,和端着素衣襦裙的钱若宜向外走去。
叶镜桐看着有趣,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一下沈溪月,小声说道:“唉,你说我俩要是女子,是不是今天也得跟着受罪?”
沈溪月微微一笑,斜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我又不跟你一天生日。”
“那你什么时候生日啊,说真的,没听你说起过。”叶镜桐好奇的问。
“大男人过什么生日,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沈溪月突然沉下脸,怼了叶镜桐一句。
叶镜桐耸耸肩,被沈溪月的无名火搞得莫名其妙,只好转过头去看叶如樱。没想到一抬头,正对上钱若宜盈盈的笑脸。
钱若宜生的很好看,面若桃花,杏眼弯弯,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感觉。看到叶镜桐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看过来,害羞的赶紧低下头,脸微微的红了,少女的心像小鹿一样乱撞起来。
旁边的沈溪月看到这一切,莫名的烦躁起来,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再也不跟叶镜桐讲话了。
叶镜桐只好无聊的往嘴里扔着葡萄,看着穿着一身浅色襦裙的叶如樱从房间里回来。王夫人把她头上的发笄换成了发钗,又高声念了一套不同的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叶如樱向王夫人拜了万福,又回房换衣服去了。
看沈溪月不理他,趁这功夫,叶镜桐便悄悄地跑到了对过李伯谨的桌子前,把李伯谨往旁边挤了挤,坐了下来。
“伯谨哥,好久不见了。”
李伯谨和叶镜桐不一样,从小家教甚严,所以一直正襟危坐,看到叶镜桐过来,笑着回道:“是啊,有五六年了吧,镜桐都长大了。”
叶镜桐便不乐意了,噘着嘴:“你不就才大我两岁吗,得意什么?唉对了,一会樱姐姐会被舅父赐表字,表哥,你有表字吗?”
“有啊,我的字是北臣,家父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做一个国家重臣。”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伯谨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叶如樱换了一套蓝底金边绣着梅花图案的曲裾深衣走了出来,整个人沉稳大气,端庄优雅,竟看的稳若泰山的李伯谨一时挪不开眼睛。
叶镜桐坏坏的一笑,低声对李伯谨说:“怎么,想换一个身份,不做我的表哥,做姐夫了?”
李伯谨顿时羞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小声嘟囔:“别瞎说……”
叶镜桐开心的无声大笑起来,眼睛不自觉的向沈溪月看去,只见沈溪月正面沉似水的盯着他,顿时把弯上去的嘴角硬生生的给拉了下来。
沈溪月坐的远,听不到对面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看到叶镜桐坏坏的对李伯谨说了一句话,就让李伯谨羞了个大红脸。这让他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有些堵得慌,又有些拧的疼,少年懵懂的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开始在意起叶镜桐对自己和对他人的分别了,他不喜欢他和别人在一起,他沈溪月容忍不了。
叶如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去换衣服了。见没人注意,叶镜桐跑了回来,挨着沈溪月坐下,从果盘里摘了一颗葡萄,仔细的剥掉皮,趁沈溪月不注意,塞进了他的嘴里。
沈溪月张大了眼睛,含着葡萄就那么看着叶镜桐,慢慢地,眼睛里竟起了一层水雾,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委屈。
叶镜桐有些慌乱,在桌案底下扣住了沈溪月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说道:“重头戏开始了,要赐表字了。”
叶如樱又一次走了出来,这一次的她是真的让所有人离不开眼睛了,一身大红色的大袖礼服,领口袖口都是黑底红花的滚边,头上的金钗冠随着她的脚步一摇一摇的,整个人都散发着雍容的气质。
旁边的李伯谨已经三魂找不到七魄,可怜的孩子保持着一个表情傻傻的坐着,唯一能动的就是那双眼睛,跟着叶如樱一点一点的移动着。
叶如樱走到大堂中间,向王夫人和父母款款施礼,然后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风微微的吹过来,撩起了她耳边的几缕秀发,就像是一汪安静的湖水起了一丝涟漪,宁静而又灵动。
王夫人走到叶如樱面前,笑着看着她,高声念起了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静漪甫。”
“叶静漪,好美的名字。”沈溪月忽然说道,语调中充满了赞美。可能是听见了沈溪月的声音,叶如樱回头向着沈溪月微微笑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甜蜜。
叶镜桐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也还凑合吧。”转头又嬉皮笑脸的冲沈溪月说道:“不如溪月好听。”
这一次轮到沈溪月羞红脸了,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叶如樱终于完成了她的及笄礼,跪地向王夫人和父母行了大礼,又起身向众宾客拜了万福,这才和钱若宜一起坐到了李柏谨旁边的桌子前。
叶镜桐正一脸坏笑的看着手脚不知道怎么安放的李伯谨,突然听到父亲叫他的名字:“桐儿,月儿,你们上前来。”
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走了过去,向李择章夫妇和叶风明夫妇行了礼。
只见叶风明向李择章深施一礼说道:“李大人,这是我家两个不成器的犬子,沈溪月、叶镜桐,虽还不到加冠的年纪,但还是想请大人也给他们赐一个表字,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从而认真读书习武,好早日报效国家。”
李择章站了起来,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少年,一个如晨间的初阳耀眼生辉,一个如三更的弯月清冷孤傲,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句:好一双玉人。
于是心下便有了决定,当场赐表字:叶子双,沈陌玉。这两个名字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真是名副其实。
叶镜桐和沈溪月也很开心,从今以后他们就是大人了。那么大人们拥有的东西我是否也能拥有了呢?沈溪月心里想着,眼睛却瞟向了叶镜桐。
叶镜桐已经坐回了位子上,可能是口渴了,正在喝着酒,看见沈溪月过来,便拉着他一起喝,沈溪月宠溺的笑了笑,顺从的坐在他身边,陪他喝起酒来。
谁知道叶镜桐酒量却不行,没几杯下肚,人就开始东摇西晃起来,没一会儿,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叶风明无奈的看着他,只好让沈溪月先送他回府。
叶家的马车里很舒适,沈溪月半躺在铺着真丝百花地毯的椅子上,身边是酣睡的叶镜桐。沈溪月把他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腿上,这样叶镜桐就会睡得舒服些。刚要把手抽回来,睡梦中的叶镜桐竟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嘴里含混的说道:“溪儿,不要走。”
沈溪月的心打起了小鼓,一种温柔的感觉悄悄地占满了他的胸口,又慢慢地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化成了口中不经意的一句喃喃:“不走,永远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