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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白鸽20 ...

  •   从病房出来后李岁安并没有去哪儿,事实上他也根本不知道能去哪儿,于是他顺着住院部走了一圈,最后来到楼下的花园里,坐在长椅上发着呆,他看着花圃里随风摇曳的花,想着自己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回家。

      四十积分,他才总共攒了四十积分。从开始的势在必得到现在,他不断怀疑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他自认不是什么魅力出众的人,在出事之前甚至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高中老师,唯一算得上优点的也只有脾气好,也仅仅只是脾气好。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低头,放在膝上的双手摊开,他看着这具身体的掌心,无力感蔓延全身。

      所以,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见到爷爷呢?那个古怪执拗的小老头,他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突然坐下来一个人,长发划过李岁安的手心,有些搔痒。他下意识握紧了手心,就听身旁的人轻声询问:“您还好吗?”

      李岁安沉默不语。

      费徳也不催他,他坐在李岁安的身边,双手折叠放置于腿上,仪态好的不像话。然而事实上,他不满于礼貌的距离,渴求着能离先生再近一点儿,最好毫无教养地蜷缩成婴儿的样子,好被先生抱在怀里细心呵护。

      有风吹来,带来李岁安身上温暖平和的淡香,他舒适的眯起眼睛,一点儿也不想帮他那蠢弟弟说一句好话。

      他知道,只要他开这个口,现下特有的宁静一定会被打破,对着自己这张和弟弟一样的脸,先生也肯定不会对自己再有什么好脸色。

      费徳不是一个好孩子,但他向来都是一个好兄长。

      于是他开口,“您是在为拉尔的事情烦心吗?”

      没等李岁安回答,他又说:“我来的路上听医生说了,拉尔他……忘了许多事情,刚才也对您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可是先生,我了解我的弟弟,如果不是真的爱您,他不会做出这么多蠢事——当然,我不是在为他说好话,我只是想知道您的想法。”

      良久,李岁安说:“我是你们的监护人,尽管我并不是那么喜欢他,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是我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李岁安转头直视费徳的眼睛,“你能接受你的孩子对你表达爱意吗?这种恶心的见不得人的爱意,我能接受吗?”

      这次换费徳不说话了,他置于腿上交叠的双手用力到指关节发白,他想:如果先生知道他喜爱的另一个孩子也有一样龌龊的心思会怎么样呢?先生会跑的,一定会跑的,他会想方设法的消除掉名义上的抚养权,然后回归家庭的怀抱,对他们兄弟俩深恶痛绝,暗恨自己为什么养出了觊觎主人的白眼狼?

      先生一定会这么做的。
      可如果不说,那他们就永远也见不得光。

      用力地手指逐渐放松,费徳长舒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望着天空,上头的飞鸟掠过。只是由于这个动作,他顺滑的长发落到了地上,铂金色长发沾上地上的灰尘,李岁安看见了下意识想要伸手帮他拢好,却听身边的人骤然“哈”了一声。

      和以前总是温润有礼的声音不一样,这声是轻蔑的,李岁安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抬头好奇费徳突如其来的变化,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李岁安有一瞬的恍惚,他之前怎么不知道,祖母宝石绿的眼睛竟这么像蛇?

      接着,他又听见费徳说:“可是怎么办?先生,我和那个大逆不道的蠢东西一样,我也爱您。”

      李岁安猛的愣住,他睁大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头顶却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

      -

      费徳想的没错,如果李岁安知道他的心思,是一定会跑的。

      于是他先下手了。

      他在医院众目睽睽之下弄晕了李岁安,然后将他抱起,心情愉悦地走到了拉尔的病房。

      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蠢东西还在默默掉眼泪,听见动静转头时那双大眼睛还闪着泪光,见李岁安躺在费徳怀里人事不省的样子忘了哭泣,从床上滚下来围在费徳身边叽叽喳喳,“先生怎么了?睡着了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先生生病了?”

      “闭嘴。”

      拉尔不说话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住李岁安的衣角,昏迷中的李岁安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反抗。于是拉尔笑了,他笑的眉眼弯起,那会蓄满在眼眶的泪水随着他笑时弯起的眉眼挤了出来,却懒得去擦。他定定地看了眼连昏迷中都紧锁眉头的李岁安,看着他脖颈处的红痕轻声说:“你弄晕了他。”

      费徳不可置否。

      睁圆了眼睛歪着头疑惑的样子算得上可爱,拉尔问:“为什么?”

      他不太理解哥哥为什么会弄伤先生。

      费徳不回答,只问他李岁安刚才问的问题,“如果以后你的孩子向你告白,说爱你,想和你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拉尔皱眉,很是不悦,“我不会有孩子,我只爱先生——就算我有孩子,他又凭什么要分夺我对先生的爱?我的孩子爱上我,那太恶心了。”

      听到这话,费徳并不意外,于是他又说:“是我不够严谨了,我是说,如果身份调换,先生是你的孩子,他爱你,你会怎么办?”

      会怎么办?拉尔睁大双眼,他简直都被这个假设给幸福晕了,光是想想就令人兴奋到双手颤抖,他眼眸发亮,近乎天真地说:“我也爱他,是我的孩子又怎样?我爱他,我那么爱他,什么都无所谓。”说到这儿,他知道了哥哥的意思,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可是我们是先生的孩子,先生不爱我们,也不会接受我们。”

      费徳哼哼笑,“那也无所谓,起码现在先生在我们怀里不是吗?”

      拉尔歪头,睁着眼睛的动作看起来像只无辜的小狗。他理解了哥哥的意思,于是围着抱着李岁安的费徳转了几圈,突然也哼笑出声,兄弟俩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样。

      他恍然大悟,“对啊,起码先生现在在我们怀里。”

      -

      从昏迷中醒来时,李岁安动了动脖子吃痛“嘶”一声,在痛骂费德居然出手这么狠的同时环顾了一圈周围熟悉的环境,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腕上的镣铐沉默了很久。

      诡异的,他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又迅速的平静了下来。

      那两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绑了他,并把他藏在了之前的母星里,甚至将他新买的光脑也不知道丢在了哪个角落或者是销毁。总之李岁安明白,他联系不上外界了。

      他被囚禁了。

      李岁安晃了晃脚,脚腕上的镣铐也随着他的动作互相撞击,不过脚铐内部被人贴心的弄上了一圈白色绒毛,在保证不会被挣脱的同时也不会伤到人。

      我该夸奖他们真细心吗?李岁安想。

      哈!真是操蛋。

      说实话铁器相撞的声音实在说不上好听,沉闷的让人心里烦躁。李岁安低头看了一会,随后在心里喊到:“系统,这个世界已经崩了,可以申请登出吗?”

      系统的声音出现的很快,“很抱歉,宿主,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个世界不像之前的,宿主之前的身体是本来有自己命定的死亡结局,所以宿主剧情崩盘之后仍可以选择死亡登出,这并不影响剧情发展。但您这具身体家庭美满幸福,按理来说还会安享晚年……实在抱歉,除了完成主线任务,我的确没办法让您现在登出。”系统继续说:“至少在所有系统数据里,从未有过任务者出现这种情况。”

      “那我还真是最糟糕的任务者啊……”

      李岁安说着,他垂下头,继续问:“如果我真的完不成主线任务了呢?”

      系统沉默,它跟在李岁安身边这么久,虽然从不出声干扰他做任务,但一举一动它都能见到,就算它作为一团数据并不懂人类复杂的感情,但它也能分析出来,在任务对象以及另一个养子都爱上自己的情况下将剧情掰回来,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所以真的没办法了吗?

      李岁安眼里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他忽然用力晃了一下脚,镣铐也随之发出更沉闷的响声。

      “宿主,”良久的沉默之后,系统率先出声,“我可以回去帮您向主系统那边请示,但这样有段时间您会联系不到我,我也不能向您保证主系统会答应我们的请求,但我会尽量试试。”

      “您会等我吗?”

      沉默许久,李岁安低下头,笑骂一声,“你们主系统真是操蛋。”

      系统无机制的电子音也随着带了点儿笑意,“谁说不是呢。宿主,您一定记得等我。”

      -

      系统的离开悄无声息,说实话,在这个只有自己一个活物的星球里,没有光脑没有娱乐项目没有说话的人的地方,李岁安其实称的算享受。当然,这是在双生子都在的对比下。

      李岁安从被绑架到这个星球的那一刻起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当然,这不算偶尔会辱骂一下双生子。但这两个畜生对辱骂并不在意,相反的,偶尔的侮辱性词汇会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兴奋?发现了这点后,李岁安后面连骂也懒得骂了。

      后来实在是无聊,看完了书房里的书,李岁安没什么事做,于是对拉尔说:“把你的光脑给我,我要和雅雅说话。”

      拉尔说:“雅雅过得很好。”

      李岁安冷笑一声,“我说我要和我的女儿通话,你听不懂人话吗?!”

      被先生凶了,拉尔有些委屈地撇撇嘴,但还是拿出了光脑递给了李岁安。

      畅通无阻地打开拉尔的光脑,李岁安迫不及待找到雅雅并拨通视频,没一会儿被人接通了,面前出现了一张粉粉嫩嫩的脸,小姑娘渣渣眼睛看向视频里的爸爸,高兴地拍起了手,“呀!是爸爸!你怎么现在才跟我打视频呀?我之前给你打过好多次,但你都没有接。”

      说完,小姑娘气鼓鼓地嘟起嘴,满脸都是“你最好找个合适的理由哄我不然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样子。

      李岁安笑了,“爸爸在很遥远的星际谈生意呢,这里太落后了,总是连不上信号,你看,这不刚有信号爸爸就给你打视频了吗?小公主别生爸爸气好不好?”

      雅雅“哼”了一声,闭上眼睛转身,只给李岁安留下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李岁安耐心地哄,眼底满是温柔,“好宝宝,小公主,雅雅女王,爸爸错了,原谅爸爸好不好?等爸爸回来一定给你买最漂亮的娃娃,原谅爸爸吧。”

      小姑娘不经哄,还是重新转回身,明明已经原谅了,却还是一脸傲娇,“我才不要娃娃,爸爸送给我的已经很多了,房间都装不下了,每次打扫的时候妈妈都要骂你好久。”

      李岁安愣了愣,没忍住笑出了声,“那麻烦雅雅小公主帮我哄哄妈妈好不好呀?”

      雅雅点头,“好。”

      这边父慈子孝,拉尔站在角落,嫉妒的发疯。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走过去扯出笑,对着视频里的小女孩说:“那哥哥也送给雅雅一个漂亮得娃娃好不好?”

      碎碎念的雅雅看见拉尔,天真的小姑娘并不知道这个自己喜欢的哥哥正将爸爸给囚禁着,她答应的很快,“好呀,谢谢哥哥啦。”

      李岁安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他最近的脾气很差,几乎是下意识就想骂出声赶拉尔走开,但在女儿面前不好发作,只好冷下眼神,对拉尔做了个口型。

      拉尔伤心极了,他看见先生在说,滚。

      “爸爸,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雅雅问。

      李岁安立马又笑了起来,“小公主看错了吧,爸爸没说话呀。”

      “好吧。”

      拉尔垂于身侧的手捏紧,好嫉妒啊,为什么先生从来不会对我这样?

      他这边嫉妒到发疯,却还是忍着,等先生依依不舍的挂断视频,然后走过去,伸手钳住了李岁安的脸,低头,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和先生亲吻。

      他兴奋到浑身发抖,剧烈的颤栗让李岁安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癫痫,于是觉得更加恶心,拼命想要推开人却没有半点用。他死死咬住拉尔不安分的舌头,几乎要将舌头咬断,拉尔吃痛却觉得享受,痴迷的交缠着,鲜血混合着涎水从嘴角滑落,滑到拉尔钳制着李岁安的手背上,最后落进袖口里。

      拉尔和费徳不再限制李岁安和女儿通视频,前提是要收取一定的“费用”,而“费用”则是李岁安自己。每次结束视频后,双生子一定会按着他进行一场恶心的交易,李岁安觉得恶心,但无法反抗。

      最终,他的自尊战胜了对女儿的思念,但更多的是,他接受不了女儿天真的话语。

      几日前通话时,雅雅天真却残忍问道:“爸爸,你脖子上是什么呀?怎么嘴也破了呀,偏远的星际有虫子咬你吗?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岁安那天毫无破绽地接话,“对呀,这里的虫子太讨厌了,爸爸一定会早点争取回来陪雅雅的。”

      他笑着,直到挂断视频。

      也是这天,他沉默了整整一天,然后再也没有给雅雅通过视频。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想,为什么这么肮脏的样子要给我捧在手心里的公主看到?

      恶心!我真是太恶心了!

      李岁安抱住头,失声尖叫。

      从那之后,他拒绝了双生子要不要用光脑的询问,再度翻开了书房里那些早已被他看完了不止一遍的书,也愈发死寂。

      双生子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阅读的最多的那本书仍然是那本《教皇》,在李岁安翻看的时候费徳会站在李岁安伸手给他捏着肩,拉尔则是跪坐在地上,将脸贴在李岁安的大腿,痴迷地抬头看他。

      单看画面,居然有点诡异的和谐。

      李岁安阅读书籍时有一个习惯,他的食指总是跟随着视线移动,看在哪一行字,手指就在哪儿。站在身后的费徳也跟随着他的手指移动目光,最终,他看见李岁安的手指停留在结尾历史学家的评判上,久久没有移开。

      那位历史学家如此评判:历史承认时代的错误,这点无可厚非,塔吉里教皇作为当时暗地里的掌权者,抛开他残暴的事实,他控制权利的手段着实让人敬佩。而塔吉里教皇和新帝是否像野史那样传闻有私情,这段历史无从考究。但不可辩驳的是,新帝忍辱负重多年最终杀了侵犯皇权的教皇是历史节点的重大意义,但“忍辱负重”到底有多少真实含量,这点仍然未解,毕竟整日仰望着被自己亲手的钉死的教皇尸体,到底是胜利的徽章还是不可言说的感情?总之,我们需要知道的是,新帝推翻教皇的统治重大意义盖过了他平庸的事实,塔吉里教皇输给对手并不是才智,而是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

      李岁安的食指停留在这儿,指甲用力到将书页戳出了一个深坑。

      他和教皇一样,失败的原因,不就是心慈手软吗?

      从第一世,到现在,虽然尽力扮好了原主的样子,但由于自己的心慈手软,才有了后来的失败。

      手控制不住发抖,费徳何其聪明,他知道先生在后悔因为当初的心软良善救了自己和弟弟,而他们,和书中的新帝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自私自利欲望无限的下贱东西罢了。

      他想拉住李岁安的手,却被用力争开,李岁安站起身,拉尔毫无防备地摔在地方,没等问怎么了,就看见李岁安冲到桌子边拿起了果盘里的水果刀。

      拉尔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李岁安拿着刀对着哥哥冲了过去,将他扑在地上,拿着刀的手臂高高举起——

      就在即将刺破眼球时,那锋利的尖刀才堪堪停下。

      费徳也不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的视线透过刀剑看向满脸狰狞的李岁安,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势在必得的笑,“您舍不得我。”

      李岁安抖着手,颤抖的弧度甚至差点将刀尖送进费徳的眼睛里。最后忽然慌乱的从费徳身上爬起来站起身丢掉水果刀,茫然环顾了一圈,随后痛哭出声。

      巨大的痛苦和悲伤将他压垮,从现实世界里死亡,到后来的四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李岁安头一次感到这么绝望。

      好吧,看吧,没错。你赢了,我的孩子。你赢了。
      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就算你这么对我,我还是心慈手软,也还是舍不得杀了你。

      李岁安突然情绪崩溃吓到了双生子,费徳不顾所有人的惋惜向最高研究院提出离职。而拉尔则是离开了军队,他不再是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上将,而是彻底守在李岁安脚边得家犬,他们害怕李岁安突然跑了或者死掉,他们知道李岁安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但仍然不愿意放手。

      令人惊讶的是李岁安不再试图逃跑了,也不再说一句话,任何外界的刺激在这儿激不起一丝浪花,就连雅雅声嘶力竭喊着“爸爸”也不能再获得他的一个眼神。费徳和拉尔却开始害怕,他们一边担心李岁安的心理状况,一边又舍不得放手恳求更多的回应,于是试图用身体的快感来唤醒他死寂的灵魂。

      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样只会将人越伤越深,可年幼的经历不仅让他们察觉到了爱的可贵,更教会了他们不得手段的抓住一切,他们只得强留。

      不怪费雷斯当初剿灭他们母星的狠辣,事实上他说的没错,像他们这样的人,内里就是残暴且自私的野兽。

      而他们越是害怕,就越是暴露本性。

      于是形成了可怕的闭环,有时候李岁安被身体上的快感刺激到无法思考的时候,居然诡异的想着——要不算了吧,就这样吧,反正我也逃不掉,反正没有更好的办法。

      然而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李岁安就猛的起身,扇了身上的拉尔一巴掌。

      拉尔德脸被扇到一边,白净的脸上也瞬间浮起了红肿。他愣住,却不生气,反而看向李岁安得眼睛湿漉漉的透着欢喜。这个被人嫌弃的强.奸.犯居然还欢天喜地得说:“先生?太好了,您终于肯理我了!”

      李岁安沉默很久,最后丧失所有力气瘫倒在柔软的被褥里。

      已经记不得是多少个日夜,在等着系统的时候,李岁安只记得窗外摇曳的玫瑰被微风轻柔的抚摸,那生机勃勃的样子几乎让他片刻忘却身上难以启齿的欢愉以及几乎要将他扭碎的恍惚。

      于是李岁安开始试着习惯,他每日什么也不做,就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这片玫瑰花园,看着他生长在安静的阴影里,它靠着清晨的雨水滋长,它被炎热的灰尘所闷死,它被正午的阳光所灼伤。

      后来有次夜间落了雨,拉尔匆匆出门照顾那片娇弱的玫瑰花,他看着拉尔瞬间被雨打湿的模样,心底居然升起了异样的快感,接着又诡异的平静起来,他甚至恶劣至极的想,这场雨还是落的太小了,最好是期待一场史前暴雨,冲刷这里淹没这里,最好洗去他身上的脏污,冲刷掉生了锈的门锁。

      可接着他又想着,算了吧,雨再小点吧,窗外的玫瑰经不住暴雨的冲刷,他们这么荒谬得出去不应该怪罪到无辜事物的身上。他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他不自由,但玫瑰自由。

      后来雨停了,李岁安也还是躺在床上,他没力气起身,也根本不想起身。

      拉尔和费徳起初以为他是累了,直到后来他们看见李岁安越来越瘦削的身体以及越来越浑浊的眼睛,终究还是害怕了。他们想要李岁安出门走动,他们期待地为他穿好衣服,但李岁安却不想出去了。

      他连手都不想抬起来,他只看向窗外幅员辽阔的草地——好想飞啊。

      他这么想着,居然笑了出来。

      这也是他被关了这么久第一次笑的这么开怀,他没了别的想法,只对床边守着的费徳和拉尔说:“我真是不幸。”

      他恶劣的报复,“我真是后悔收养了你们这两个令人恶心的东西。”

      费徳沉默,拉尔无声恸哭。

      或许他们没错,他们只是想挽留自己的爱人。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去挽留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外来者,不该捆绑一个随性洒脱的灵魂。

      放任这样,就算他们纠缠一生也不会握住结果,天主手心里的白鸽垂怜身处泥沼的他们,却被腐朽肮脏的欲望埋没。

      那只美丽圣洁的鸟儿,那只应该飞往蓝天白云的鸟儿,最终被沾染泥泞的双手扼住,是他们将其扼杀,又给尸体上圣洁的白羽抹满和他们一样的污泥。

      神父怎么能接受被自己的孩子玷污呢?

      真是卑贱、恶心。

      他们哽喉,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自己的错误,可李岁安只是说:“我想回安全区。”

      拉尔和费徳无法拒绝这样的李岁安。

      他们卸下李岁安脚上的镣铐,接着去收拾行李,和李岁安一起踏上了回去安全区的飞船。

      期间李岁安的心情一直都不错,他微笑看着窗外璀璨的星河,甚至还好心情的哼起了他当老师时学生唱的流行歌。

      回到安全区的庄园的时候,老管家带着男仆早早迎在门口,管家不理解为什么主人只是出去了一段时间就瘦成了这样,李岁安看着管家担心的眼神,看着周遭熟悉的建筑,突然又说:“我不想回来了,我想去逛街。”

      说出口他又反悔,“算了,我累了,我想睡觉,你们别跟着我。”

      可拉尔还是想跟着他,李岁安走上楼梯,回头看了他一眼,“给我摘一朵玫瑰花放在我枕边吧,我还花园里最好看的那一朵,记得把刺去掉。”

      拉尔没想到李岁安会和他说话,愣怔片刻后立马转身去了花园。

      费徳则站在原地等着李岁安的指令。

      可李岁安不想和他说话,只让他在这儿站着,不要打扰到自己睡觉。

      费徳没来由的心慌,他不知道这心慌从哪儿来,也抒发不出去,于是只好说:“我爱您,先生,我爱您。”

      可李岁安头也没回。

      他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确睡下了,只是睡得不安稳,梦里有一条双头大蛇紧紧缠绕住他的身体,冰冷的蛇信嘶嘶作响,几乎令他窒息。李岁安猛的惊醒,睁眼却看见了床头那只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他看着它,突然发了疯似的拿起玫瑰花扯掉它的花瓣,然后将花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他的脚碾碎玫瑰花瓣,脚心也被花汁染红,他看着地上的狼藉,接着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转身,走到窗前。

      他伸手拉开窗户,他探出遍布红痕的身体,他从高楼一跃而下。

      这种感觉,说实话很奇妙,和前几个世界的死亡不同,这种解脱的快感甚至让他想在空中尖叫。他知道自己这样是消极任务,他没等来系统,应该会被抹杀。但那又怎样?

      我要解脱了啊。他想。

      我早就死了,我努力四个世界,我也只是想回去。

      可回去的代价是牺牲自己的灵魂吗?
      我不要这样。

      太奇特了,风灌满了他的衣袖,他睁着眼睛,觉得自己像一只的鸟儿,飞往蓝天的鸟。

      高楼在他眼中不变换,庄园倾颓不断后退,他张开怀抱,他就是振翅而飞的鸟儿,是人抓不住的白鸽。

      李岁安清晰听到了自己的骨骼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清脆极了。天空是一片红色,或者说眼前是一片红色,是枕边玫瑰花瓣一样的红。

      他听见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恸哭,有人在疯狂的嘶吼,好像还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呼唤他的名字,可惊恐与哭泣是最好的送行曲。

      ——别哭。
      李岁安在心里说。

      别难过,为我哭泣的孩子。
      我也不想了解你的,深沉的、悲伤的目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白鸽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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