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夜半来访师徒见 ...
-
桃源山设有迷雾,一般人轻易进不来,还有山石、高树做阻挡,山中人出去都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是山外人,就连熟悉地形的桃花精都是费了很久功夫才进来,还错过了一道雷光。等等,一道雷光,莫不是?不对,溪月转头想想,自己找遍了桃源山都没找到阿鬼,兴许是那桃影看走了眼,要么就是刚好那天晚上打雷了。
都怪自己,那天晚上竟然睡得这么死。他一向睡得不好,靠着迷蝶花香才能有个好觉。
溪月晃晃脑,一拳打在自己手心,再一掌拍上自己脑门,不想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烧饼,掰了两半,自己咬了一口,另一半递给早已放出来望风的桃影,虽然她只是一株桃花,但是吃点人间食物也是没问题的。桃影并不客气,两口就吃完了。溪月又递给她一葫芦牡丹花茶,两人一口烧饼就一口花茶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溪月使了个飞行诀,不多会儿,自己便和桃影到了山门脚下。
桃影凑近山门,念道:“逍遥山?”
此地似是个荒山,杂草丛生,不见人烟,倒是挺应逍遥此名。
溪月在一旁却神色复杂。他多年不回门派,门派看起来……比之前更破败了。五年前一别,不知道山门如今是何光景。走到这儿,却又不敢提起脚迈过去。
呆了一会儿,他挠挠头,只得道:“我们晚点再进去吧。”
当晚夜黑风高,溪月利落地穿梭在密林间。
迷雾、山石、高树只是障眼法,虽然设的法子比从前高明了些,但曾是本派弟子,他很容易就破解了。
只见群山环绕之中,有十来间雅致的木舍点缀其中,窗边透出微微烛光,有人影交错,细闻有人语。溪月直奔里头一间比较大的木舍。
只见那木舍上有一牌匾:归心居。字迹逍遥,翩翩起舞,狂野而有力。
归心居是本派掌门秋无风居所,掌门推崇逍遥理念,纵情山水,没有门派偏见,其他修仙世家大多只修一道,严重排外,而掌门不拘一格,鼓励门下弟子修炼最适合自己的道法,并且取长补短。但因世家压迫,掌门隐居山林,不为外人所知,门下弟子稀少。
溪月站在门外呆立了好久,才鼓起勇气翻上了屋顶,揭开了一片瓦,却立即盖好,立即翻了下来,凑近了门,骂道:“罪过罪过,弟子不孝,弟子无能。”可他就是没办法直接上前叩门。
秋无风正在书案前写信,两鬓已经花白,身旁没有一个人服侍,师娘柳浣在床前轻咳。师父向来不喜欢指使弟子,能自己做的事情不会让弟子代劳。
突然,秋无风吐了一口血,微黄的信纸马上被染红了,看上去触目惊心。正要起身擦干净,却被人搀扶了一把,他以为是柳浣过来,忙回手握住,道:“夫人,你怎么起来,快去歇着。”
溪月低下头,道:“师父,弟子不孝。”
秋无风抬眼望去,这个青年相貌堂堂,目光如水,颇有几分谪仙味道,是个根正苗红的孩子,必定极有天分,手中力道恰到好处,修行之路必定有贵人相助。他的眉眼像极了他从前的一个极为宠爱的弟子,他疑惑又诧异道:“月儿,是你?你没死?”
溪月跪下了,痛声道:“溪月对不住师门,请师父责罚。”溪月一直认为师门之祸是自己的过错,此时面对师父师娘更是羞愧难当。
秋无风扶起溪月,柳浣在里间已经听到动静了,心下明白了三分,便唤:“月儿过来,师娘有话对你说。”
溪月立即跪着走了过去。秋无风也颤颤巍巍跟到了妻子床边。
柳浣年过五十,人在病中却仍然挡不住眉眼间的秀丽,她曾是一修仙名门的大家闺秀,因一次因缘际会,被秋无风所救,二人朝夕相处中,便处出一段情缘。本来在家族中,她已许婚配,但家中溺爱,不舍她受苦,还是尊重了她的意愿,撤销婚约,并暗处保护逍遥山派。不然,按照逍遥山派不为外家容忍的程度,早已覆灭,因而得以苟延残喘。
她伸出一只苍白细弱的手,轻轻抚摸着溪月的脸颊,柔声道:“月儿,好好好。这怎么是你的错呢?师父师娘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好好地活着,还能回来叫我们一面,我们很高兴。好孩子,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吧。”
溪月便将五年的经过大致说了一番。
柳浣拍拍溪月的肩膀,道:“难为你了。只是你那恩人怕不是无端失踪,可能是遭遇险境了,为着这五年的照顾,你也该还人家一个恩情。”
溪月点头,道:“是,弟子知道。”
秋无风长叹一声,道:“我和你师娘已是风烛残年,不久将要长离人世。没想到临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已是老天垂怜,只是,我们还想托付你一件事。”
溪月惊道:“师父,徒儿略懂医术,让徒儿来为师父师娘诊治!”
秋无风道:“不必了,你看。”他伸出右手,血管处遍布红斑,细细看去,像是一朵朵血芙蓉。正是名震天下的慢性剧毒嗜血芙蓉。此毒只施以眷侣,情深者不寿,潜伏期一般为五年,五年后,每多看伴侣一眼,情重一分,毒便重一分,要是愿意分居两地还能缓解毒发,但若是难以忍受分离之苦,那便只能任由毒如万蚁噬骨,咳血而死。
眼前秋无风这胳膊,显然已经是毒入肺腑,只差登天一步。任你华佗在世,也难以治愈。
柳浣也伸出了她无力的右手,上面的毒比秋无风的更深,嗜血芙蓉已经渐渐成型。她安慰道:“月儿无须担心,我和你师父携手半生,已经知足。本来五年前一别,门派重创,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爹爹送来这嗜血芙蓉,是救了我们的命,被种者虽情深不寿,但也护住了我们的心脉,保证了能活过五年。以毒解重伤,我们又多活了五年,还能见到你回来,师娘可以瞑目了,只是,师娘还想求你一件事。”原来,柳浣是水凤一族的圣女。据说,水凤乃是生活在水中的凤凰,族人修行水道,善用水法。
溪月立即道:“师娘请说,月儿义不容辞。”
“你的师妹清雪,也就是我们膝下唯一的女儿,五年前被赤焰一族三公子莫染看中,为保门派被迫嫁到了赤焰一族,她过得很不好,你大师兄囚空也因此病重,师娘希望你救救他们。”
“好,溪月一定办到!”
“若你成功将清雪救出,保全门派,这门派之主的位置,就是你的了。”说罢,秋无风把掌门玉佩塞到溪月手里,溪月却没有收。他对着虚弱的师父师娘拜了两拜,坚决道:“溪月欠门派的,该还,师父师娘等我。”
溪月掏出一个随身药瓶,从中倒出两粒丹药呈给秋无风和柳浣,道:“这是‘玉肌鱼骨丹’,可延缓毒发。”说罢,他起了一个咒,以心脉之血为引,覆盖了整个逍遥山派,金黄的咒语密布,如结界一般。此刻,逍遥山派如同一阵风吹过,在山林之中隐身得无影无踪。起完了咒,溪月向师父师娘施了个礼,转身便走。
秋无风看着溪月飞奔的背影,不仅感慨:“这小子竟然又修了巫医道,后生可畏!当年已是令其他弟子不能望其项背,如今更是叫人叹为观止。”
柳浣却忧心忡忡:“这无边法咒可不是随便启动的,虽能保门派隐遁,但对施术之人要求甚高,稍有不慎就容易功力全废、七窍流血而死,月儿还要去救清雪,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啊?”
秋无风握住了妻子的手,把她揽进怀里,顺她的背,道:“月儿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溪月的确吃力不小,但他此时没办法想太多。飞出去一会儿,他又悄悄摸回来,进了囚空的房间,大师兄病重多年,他此去赤焰一族,山高路远,不诊治大师兄他没办法全力营救清雪师妹。他救不了师父师娘,但师兄和师妹他是一定要救的。
囚空已经睡下了,这些年病痛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整个人如同骷髅架子,他思念过重,连梦里都喊着:“清雪,清雪,别走,别离开我。”
溪月给他掖了一下被子,擦干他额前的汗,搭上他的左手,为他诊脉。
气血虚浮,忧思太甚,又体质虚弱,加上被打得经脉尽断,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溪月掏出自己的全部家当,为他护法了小半夜,接上了他的经脉,整个人虚弱无比,但他很高兴,囚空师兄没有大碍了,好好将养一个月,就可以下地行走了。临走时,他留了个茶布包给囚空。
里面装的是囚空最喜欢的眉雪茶,茶香淡雅,清香扑鼻,有益安神入眠。并且此茶很挑,需与埋地五年的梅间雪齐泡,方能茶香四溢。而这梅间雪嘛,溪月记得师兄在五年前就埋下过两坛子,像埋女儿红一样宝贝着,从不肯轻易挖出来。囚空都是趁天色未启,一个人愣愣地去扫红梅上的雪,好不容易才收集了两坛子。他不是为着自己,是为着清雪。清雪爱这眉间茶,囚空便也爱。
那时,秋无风和柳浣已经准了他们之间的婚事,只等他们再长大些,就风风光光给他们办喜事。自己那时虽然是天赋异禀,但绝无觊觎掌门之位的心思。囚空师兄和清雪师妹都对他很好,他也盼着囚空师兄继承掌门之位,而自己呢,连累门派自此,留在这里只会让他们身处险境。救回清雪之后,他便云游四海……不,还不可以!他眼中闪过担忧之色,他想到了阿鬼,阿鬼,不知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