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郁孤》白水卿

7、叹郁孤（七）

　　“方爱卿，那江西的土匪，近来治得如何了?”天昭帝身坐明堂，没个正形地问着。
　　该问的不该问的，他都打小抄记好了。所以他不怕那些婆婆妈妈的老东西们指责他不理朝政，都问一遍，说明他关心过了，剩下的只能怪他们治理不周，算不到皇帝头上的。
　　“回皇上，臣上个月命人去清理那帮南蛮，奈何山贼人多，我们兵不……”
　　方重文话未说完，就被劈头盖脸一通乱骂:“区区山匪你跟朕说治不下，你上什么朝呀，你吃软饭的吗?要你何……”
　　“皇上。”
　　天昭帝听得傅悯净声音，也顾不得骂人了，忙道:“悯净有何话要说?”
　　傅悯净淡淡道:“非方大人之过。”
　　方重文擦了把汗，有人肯为他说话，甚好甚好!
　　天昭帝被当众反驳，却也不恼，只道:“嗯，那依你之见，是谁之过?”
　　“谁之过?”傅悯净冷笑一声，悠悠开口，“皇上自己造的孽，自己不清楚吗。”
　　这下，不止是方重文流冷汗了，朝廷上的所有人都顿时打了个寒噤，默不作声。
　　“你说……什么?”天昭帝怔住了，停下了摇头晃脑的动作，十二旒也不再发出声响。傅悯净一甩袍袖，往前走去。天昭帝直起身，想往后退，却发现没有退路，“你想做甚?”
　　傅悯净不答，笑了笑，继续往高台走去。
　　“联问你要做甚?!朕是天子!朕不准你过来!朕不准!”
　　傅悯净置若罔闻，徐徐向前。不知谁在下面喊了声“护驾”，傅悯净听到这声，顿了一顿。“谁敢。”他说。
　　“护驾!护驾!锦衣卫呢?!护驾!”天昭帝涕泗滂沱，失声大叫，没半点帝王相。
　　这不是十一年前初登皇位，雄心壮志的天昭帝。
　　无人应答，连方才那位喊着“护驾皇上”的也没了声。“皇上，别喊了，没用的。”傅悯净笑了，笑得森寒，大昭帝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天昭帝瞧见了什么，仿佛见到了救星，他一把抓住身旁人的衣袖，“顺喜公公！顺喜公公救朕！”
　　忽地，他被掐住了脖子。顺喜尖锐的嗓音仿佛从缝里挤出来，悠悠道：“皇上，人间不好，奴才……好才送您一遭！”
　　说罢，他手上的动作紧了紧，天昭帝孤立无援，岔着气也要骂一声:“狗……狗阄人……”
　　言语间锦衣卫鱼贯而入，天昭帝大喜，死命挣脱着顺喜的钳制，他想开口，却被一团物什堵住了嘴。锦衣卫的刀尖对准了自己曾经效忠的人。
　　天昭帝愣住了，不挣了，朝堂顿时寂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皇帝的身上。
　　只见那昔日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如今已然是一副阶下因的模样。他嘴里被塞了脏布，只能圆睁着双目，满是愕然与不可置信，甚是滑稽可笑。
　　傅悯净俯下身，在他耳边哑声道:“则旻，梦醒了。”说罢，摘去了他口中抹布。
　　“没有!没有!”李则旻惊慌地摇着头，失声叫了起来，“没有啊!没有——！！！”
　　顺喜捂住他的嘴，他奋力咬上去，顺喜嚎了一嗓子，缩回手，掌了他一个嘴巴子:“贱人!咬老子!”
　　李则旻一把推开顺喜，颤颤巍巍地走向前，发疯似地大笑一阵，而后转身指着看戏的一通朝臣道:“我大陈百年基业，岂容尔等鼠辈蹋践?乱臣贼子!一群乱臣……咳!贼子！！！”
　　说着，他捂住胸猛咳一阵:“天不绝我大陈!竖子——敢尔?!兰珠!”他转身对着那背后无人关注的侍女道，“护朕走——走!”
　　兰珠是他养下的心腹，只听他的话。这不错的，他敢肯定。
　　锦衣卫欲要上前，傅悯净抬手，示意他们别动。
　　兰珠护着皇帝往后走去，李则旻脚步错乱，从腰间取出一个物什，塞到兰珠手里:“兰珠，这传国玉玺交与你保管，莫落至贼人手……”
　　他话未说完，被胸口突然传来的冰凉给噎住了。李则旻低头看着那把沾血的刀，瞪着眼，竟淌出几滴血泪来。“兰……珠?”
　　那名为兰珠的侍女神色淡淡，未吐一言，只是把手里的刀再往前深了几寸。李则旻蓦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朝堂回荡，余音绕梁：“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弄我!天弄我啊!!!”
　　疯了，绝对疯了。
　　底下朝臣面面相觑。每个人都知道李氏命不久矣，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
　　李则旻冷眼看着底下这群人，也不顾上胸口那把刀还插着，笑得更疯了。半响，他伸手拭去眼角的泪,喃喃道:“哈哈哈哈.……大陈无忠良矣……无忠良矣……无大陈……矣……”
　　轰的一声，他倒了下去。
　　兰珠抽出那把刀，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定定地与傅悯净对视，而后缓缓撕下面皮，露出一副极具攻击性的俊俏眉眼。白玄走上前，把物什递到傅悯净手里:“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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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傅悯净饶有兴趣地盯着白玄，“你想如何帮我?”
　　白玄道:“易容。”
　　傅悯净道:“你还会这个？”
　　白玄顿了一下，而后道:“偷师，上不得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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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悯净接过玉玺，大手揽过白玄，低头将自己的下巴抵在白玄的头顶上。他低声道：“从今往后，你我共坐巅峰龙椅，共享万里河山，可好?”
　　白玄点点头，而后轻轻推开他，站向一边。傅悯净转过身，看着底下的人，缓缓道:“余孽亡矣，各位都是开国功臣，放心，史册少不了各位的姓名。”
　　赵时清带头跪身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一齐跪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玄“吾皇”二字刚蹦出来，就被傅悯净打横抱起，和他一起坐上龙椅，接受着苍生的膜拜。
　　从后种种，史书都要在新的一页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