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梅》舞润

2、亦梦亦醒

　　不远处的男子有些许胡鬓，负手而立，身躯挺拔却依旧能看出腹部些许赘肉，衣料细腻难掩贵气。

　　此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女，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不出喜怒。

　　众人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女，谁都不敢说话，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一时投射来的目光什么都有，好奇的、担忧的、幸灾乐祸的。

　　唐老爷板着脸，微抿的薄唇动了动。

　　唐莫愁见爹爹这般模样，瞬间就慌了神，下意识将手上的皮影人放到身后，又想老爷已经看到，低了头再慢悠悠拿出来。

　　随着男人走进，唐莫愁越发肉眼可见地忐忑，众人目送唐老爷在唐莫愁面前站定。

　　那带着深掌纹的大手抬起来，却只是摸了摸少女的眉眼，男人放轻了声问：“听闻你近期总爱来这听戏唱戏？”

　　唐莫愁吓得缩了缩脖子，将脸低了下去，做出认错的姿态来，“是。”

　　唐老爷蹙眉，声音却不觉刻意地更加柔和一点，“感觉如何？”

　　这些时日他在外经商，多少也听人说起自己的女儿整日去看皮影，还跟着学唱。

　　这些下九流的伙计都是给娱乐的下贱活儿，只有吃不上饭的人才会去学这些伙计来糊口饭吃，可当他回来见着大女儿时，唐老爷却怎么都没了火气。

　　他想自己听到的，也不过是世俗想让自己知道的罢了。

　　唐莫愁抬头，对上唐老爷那含笑的眼睛，肩膀放松下来，嘴角绽开笑容，“很是喜欢。”

　　唐老爷随即扫了眼众人，像是宣告自己的立场一般，又像是对流言蜚语的警告。

　　“你想唱就唱，不用管别人如何看你。”

　　众人见状又惊又奇，熟悉唐家的人却也不奇怪，唐老爷并非是要儿子继承家业的迂腐商贾，既能做到不续弦不收姨娘，自不会去在意两个女儿玩一玩皮影。

　　见唐老爷都是如此态度，一众人撇了撇嘴，也再不敢多说唐莫愁的是非了。

　　*

　　有了唐老爷的恩准，唐莫愁去听皮影戏就更不忌惮了，直接让仆从搬椅子去前排。

　　她偶尔能听着远方的炮声，听得习惯，就当作是皮影戏里的锣鼓喧嚣，笑笑过去了。

　　但今日她如往常般前去，看见皮影车前的位置已经被人坐了。

　　王磊见唐莫愁来了，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坐在那位子上的男人。

　　唐莫愁心中不悦，又在眨眼间平复，她不是霸道惹人厌的豪门千金，没有这位子就是自己的道理。

　　王磊见唐莫愁的模样，瞅了眼默不作声的王老师傅，揪着衣角走上前，对着已经坐下的男子欠了欠身子。

　　“这位兄台莫要见怪，这位置是我留给唐家大小姐的。”

　　即使王磊如此惶恐紧张，但男子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好脾气，他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训斥，就见王磊身后不远处一个女子。

　　男人的目光越过王磊，直接望向唐莫愁。

　　少女的衣裙随风飞舞，乌发如墨，朱唇鲜艳似朱砂，一双眼如浸了水般灵动，像是画师墨笔勾勒，头上的发簪华贵而不张扬。

　　他一时忘了移眼。

　　王磊咳嗽一声，男子才回了神，慢慢站了起来。

　　唐家大小姐在永和县颇有些名声，这唐家大小姐因为爱看皮影戏而招来不少有色眼睛，今日自己来了易趣前来看皮影戏，没想到就见到了传闻中的唐莫愁，他有些后悔自己对她印象的先入为主。

　　唐莫愁走到男子面前，欠身行了礼，并不拂王磊的好意，笑吟吟道：“无妨，公子来得早些，便坐这个位置罢，前排哪里都是一样的。”

　　男子面上有些微红，听了这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退开一步。

　　“今日我是第一次来，不知这是姑娘的位置，有所冒犯，姑娘莫怪。”

　　唐莫愁见他让了位，也不多客气，微微一笑后坐了下来，交叉双手置于膝上，模样端庄礼仪极佳。

　　男子坐在唐莫愁身畔的椅子上，没忍住侧头去望了她一眼，女子的侧颜在光下带出光滑的弧度，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边上的少女两腮带上了红，男子立马抱歉低下头，“今日有缘，不知姑娘贵姓？”

　　唐莫愁心想王磊分明说了自己是唐家的大小姐，不姓唐还能姓什么？

　　但出于礼仪，唐莫愁还是侧过脸，面上带了三分笑，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男子故作恍然，随即借这话题极为自然地将自己的家门报上：“鄙人岳阳海，有幸认识姑娘。”

　　皮影戏还没开场，王磊在车后忙着开场前的准备，余光不住地往此处瞥来，看那个叫岳阳海的男人主动说话，而唐莫愁本身也不是端着的大家闺秀，两人一来一回就聊了起来。

　　王磊见唐莫愁的面上带起了笑意，指尖不觉一哆嗦，他赶忙低下头，见皮影人的细绳割破了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