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娥]月光》言箐

48、绝路

　　“杨戬，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仙子的话，我不懂。”
　　杨戬以为她还在介意四公主的事，从刘家村一回来就赶忙来了广寒宫，想要同她解释，却劈头盖脸得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僵硬的立在桌边。
　　嫦娥为他倒了杯茶，“坐吧，我有些话想问你，你放心，广寒宫布了结界，无人能听到。”
　　她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样为他斟过茶了。
　　杨戬抿抿唇，坐在她对面，“仙子请说。”
　　嫦娥垂下眼眸，自嘲道：“不必叫我仙子，困于爱恨，贪欲难除，我又算哪门子的神仙？”
　　杨戬目光一寸一寸的巡视着她的面容，道：“若神仙非要摒弃爱恨，那这神仙做的，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你其实还是在为改天条而做努力，还是想救三圣母，对不对？”
　　嫦娥目光恳切，她不愿同杨戬再猜测下去。
　　杨戬避开她的目光，“仙子想问的，就是这个？”
　　在他低头的时候，嫦娥目光黯淡了一瞬，道：“不是，我是想问，为什么是刘沉香？”
　　她问的模糊，杨戬却听懂了，他指尖扣着茶杯，沉默下来。
　　就在嫦娥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方道：“因为他有反抗天界的勇气。”
　　“光有勇气有什么用？”
　　嫦娥皱起眉头，“杨戬，沉香天赋不高，法力不强，为人也懒散莽撞，他究竟哪里入了你的眼？”同样是劈山救母，可他半点也比不上当年的你。
　　后半句话被嫦娥吞了回去，杨戬凝视着她：“我还以为，你很疼爱沉香，处处照顾他。”
　　“对子侄的疼爱，和对能交付重任的可靠之人的信任，如何能混为一谈？”
　　“那在仙子看来，何人能交付重任？”
　　“自然是你。”
　　嫦娥半点没有闪躲，直视着他的眼眸，“杨戬，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可靠，更英武，你是这天地间一等一的大英雄。”
　　杨戬的喉咙处仿佛塞了什么，哽得他半天无言，“纵然全天下都认为杨戬不过是玉帝和王母手下的一条狗，仙子也依然这样觉得吗？”
　　“全天下怎么觉得同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己长了眼睛，自己会看。杨戬，你一直在对沉香手下留情，难道杀一个沉香会比当年擒孙悟空闯十绝阵更困难吗？”
　　嫦娥紧紧盯着他，不容他有一丝逃避。
　　杨戬面无表情，迎着她的目光道：“既然你这么相信我，又为何要给我喝下噬心水？”
　　说完，他紧盯着嫦娥的面容，见到一闪而逝的慌乱，心中才算尘埃落定，果真是噬心水。
　　嫦娥抿抿唇，气焰弱了三分：“你想起来了？”
　　杨戬挑眉反问道：“素素觉得呢？”
　　嫦娥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全然没察觉身边人的僵硬和不自在，道：“是我自以为是了。那时你为玉帝和王母每一纸诏令恼怒，又为自己的无能而痛苦，也真的动了上天做司法天神的想法，我才……”
　　杨戬抿唇不语，他一点都没有印象，实在是不敢说话。
　　嫦娥只以为他还在生气，低头将他的手贴在自己面上，低声道：“二郎，我回了天庭以后才发现，我那样离不开你。嫦娥早就犯了天条，动了欲念，我不喜你把四公主带在身边，我不愿你把所有骂名背负在身上，我不想你所有事都只考虑沉香，我……”我怕你会不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自从看懂了他的安排，嫦娥是真的怕了。这条路荆棘遍布，若胜出，所有的赞美好处都会是沉香的，他二郎神不过是旧天条下的走狗。
　　若败了，杨戬背叛玉帝王母，同样不得善终，那些没得益者也不会感激他……
　　他怎么能半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杨戬指尖轻轻在她面上摩挲，心道：素素，你今日同我说这些，可是要同我一起？杨戬何德何能，得你真心至此，可……我真的不能把你脱下这无边的苦海，你就该永远做那俯瞰众生的月宫神女，而非同我一般于黑暗中摸索，被光明背弃。
　　他温柔一笑：“素素，你放心，我心中只有你一人，此事我有把握，待到天条更替，我便能正大光明的娶你了。”
　　嫦娥定定的看了他一会，道：“二郎，你若胜了，我自然高高兴兴的嫁给你，可若是败了呢？”
　　败了……也不会牵连到你，只要想着你好好活着，我便是死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杨戬心道。
　　嫦娥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意，惨淡一笑：“杨戬，你何其自私！你只想着不要连累我，却从未想过，若你真的去了，我又该怎么活下去？”
　　杨戬心神俱震，嫦娥接着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可我连雪满头的机会都没有，只会千年万年的孤寂着，枯坐于广寒宫中，守着你我的点滴回忆过活。这般，同让我死了有什么分别？”
　　她的眼泪顺着面颊滴落在他掌心，溅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杨戬紧紧握住那滴眼泪，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的伤心握在手中。
　　“二郎，别把希望都放在沉香身上，好不好？给自己留条活路，留下一条能回来陪我的路，纵然不再为仙，不再看顾人族，我也想你活着，好不好？”
　　杨戬捻了捻那滴眼泪留下的湿润，好像从手指一路流淌到了心里，让他的心口突然又热又涩又疼又胀。
　　“好。”
　　杨戬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的道，好像是在应她今日会回来吃饭那样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