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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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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和十五年八月。
前任周勖被皇帝二话没说砍了脑袋,新任景州守张贸只好战战兢兢上了台。这位景州守还算聪明,他依靠着手下兵士浴血及流民土霸的残余势力勉强抢了许昌城回来,将自己宝贵的头颅留在了脖子上。
许昌只得弹丸大小,周边一马平川,实在是个鸡肋地。进不能攻,退不能守,石一唯的几个幕僚从战略角度来看,张贸花了这样大的力气,实在不上算。
不过政治和保家卫国实在是两回事。
石一唯出身将门,领兵打仗是家学渊源,自没道理听凭十万八千里外坐朝理政的皇帝摆布。于是这人在羊皮疆域图上拟划一番后,决意按幕僚们出的主意令大军沿许昌城方向往西斜切而去。北融反映不及,竟眼巴巴地看箐商军呈一道弧线,掠过了许昌转攻端和城。
箐商自晓帝继位以来,嗜战非常。国中腹地曾有南蛮,依仗地势桀骜不驯。以晓帝的个性怎么肯咽下这口气。熙和3年,他便派镇南王领军篦虱子式地将南蛮地界搂了一遍,把南蛮族长连同亲属一概吊死,又把全部南蛮俘虏赶出腹地分派各处功臣为奴,再迁良民入腹地,免赋补贴银钱令其安家。如此一步一步将南蛮之患釜底抽薪,了断干净。晓帝政治手段之利落,是众人皆知。
唯独北融以游牧为生,又极少和箐商人联系,他们哪里会在意晓帝。年年缺衣少食,总是入冬之前在箐商边界劫掠,代代都是习惯了,几个大族头领聚在一起喝酒还讥笑箐商人软弱无力。却不知道,其实根本不是箐商人畏惧北融蛮族,而是箐商几次腾出手来想要讨伐,竟是因为北融从来没有城池,又习惯迁徙,结果次次不了了之。
晓帝每次想发兵撕碎北融,都不得机会,恨得根本听不得“北融”两字。今年终于出了这个景州守周勖,他不贪,却很昏庸又不知道兵事。石一唯的幕僚在接到出兵令时,忽然怀疑晓帝委任景州守周勖可能就是故意的。那也不能纵容这个傻瓜连丢三城,把百姓置于水深火热。幕僚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
赵海陵,这个市侩商人说:“咱们皇上这是猫捞鱼呢,就是湿了爪子也定要抓它几把。可见真是恨得厉害。”他这话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说的,轻描淡写扔了这句话给心腹的老掌柜,就算完了。晓帝自然也无从知道他竟能在民间有个知音。
从进入景州地界,就有一股股难民携家带口逃向腹地。正是一年禾苗快长时候,两边田地尽数被踩踏了个干净。逃难民众也是衣衫褴褛,却尽可能牵了家种饲养的牛羊同行,不肯放手。路面尘土飞扬,也有独轮板车载了妇孺推行。
如意在军中,偶然也会抬眼看看与军队擦肩而过的难民,只见个个满身尘土,又拖着脚步面容凄惶,似乎天已塌下,压垮了他们的肩膀。
章秀却很高兴,在他看来,这正是箐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章秀比如意大了整整五岁,如意那时还太小,一点也不记得他们其实是南蛮俘虏,是十个被晓帝赏赐给骁骑大将军石一唯的幼年奴隶中的两个。而如意之所以长得文秀,正是因为他是当年荻族世袭长老的小儿子。如意的母亲会跳木兰纵歌,曾经是荻族最美丽的女人。章秀他们家的木楼离如意住的大寨很近,章秀年幼的时候,亲眼看见如意被抱在长老的怀里,而如意的母亲轻轻地在如意的怀里放上洁白的索伦朵花。荻族灭亡的一切,箐商人都以为他全忘记了。
中午时分,骁骑将军下令驻军端和城外数百里,将营盘藏在山地内。一路逃窜的箐商残兵因望见石字将旗前来投靠,大将军都一一细细问过他们,都说北融人是惯用的突袭手法。北融人往往偷偷潜入,然后一窝蜂地傻打傻冲。然后趁着箐商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抢了一票就跑得没影儿。北融人的手法虽然幼稚,但是在突袭箐商边城上还是很有效果的,因为边城不会跑,而守卫边城的兵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章秀在石府多年,在他看来石一唯生性十分谨慎,并不是那种十分相信道听途说的人。因而他心中早有准备,当石一唯又想派出斥候前去打探后,他也悄悄跟随着潜出军营。
章秀的鬼祟行径,别人不知道,如意却察觉了。正是因为章秀平时和他的亲密,如意明白章秀并不是那种会临阵脱逃的人。突然间这个平日很有些正气的人居然潜出军营,如意有些诧异。
他眯缝起眼睛,看章秀的背影消失在黑幕里,随后将自己的枕头和外衫包裹起来,一并塞进章秀的被窝里。心想等章秀回来,定要他好好酬谢自己替他遮掩的情谊。
是要他请客打个牙祭还是迫他拿些体己钱出来买些好玩好看的呢?
这个得好好想想。
如意自诩生性诚恳,对亲近人都是推心置腹,因此在他眼里,章秀不论是要做什么,都是对的。正是在这种情况的驱使下,如意非但没有追究章秀的行踪,反而自顾自睡着了。